霸王别姬 精神分析法赏析

不疯魔不成活——从精神分析法理解电影《霸王别姬》中程蝶衣的人物形象崔念晗

2011-10-16 16:15:52| 分类：象征主义分析原理|字号

电影《霸王别姬》根据香港作家李碧华的同名小说改编，讲述半个多世纪历史巨变中的戏子人生。故事中伶人程蝶衣的人物形象给大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影片导演陈凯歌在对程蝶衣这个角色进行概括时，说：“他是一个在现实生活中做梦的人，在他个人世界里，理想与现实、舞台与人生、男与女、真与幻、生与死的界限，统统被融合了。这个人物形象告诉我们什么叫迷恋。”

戏中的程蝶衣作为一位京剧演员，他的创作心理过程体现在他本身的舞台人生上，与其心理活动中强大的无意识的驱动有着重大关系。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认为，人们的心理活动的中心力量来源于内心深处的无意识领域。就好比一座巍峨神秘的活火山，使它充满吸引力的主要力量不是它的山形外在，更多的，是山底内部的基底构造以及那翻涌的赤色岩浆。如果说人们的心理就是这座活火山，那么，呈现在面前的山体部分只是整个心灵的一个分离部分，是意识的心理过程，而隐藏在山岩土丘下的赤色能量，才是心理过程的主要部分，是无意识的。剧中程蝶衣此时作为艺术创作者，他在舞台上的艺术表现，并不完全来自于自身可把握的意识领域，而是更多的来自于自身无法掌控的更广阔的无意识领域。

弗洛伊德认为，精神分析方法的首要任务，是揭示文学活动中隐含的无意识动机，无意识是人的原始本能，其中性本能处在一个十分重要的地位，因为性本能是一个人行为和心理的重要驱动力。在《霸王别姬》中，程蝶衣被母亲切去胼指，被段小楼用烟斗捣得满嘴鲜血，被张公公强暴，这都是他在角色混淆中的关键点。戴锦华的《电影批评》中，称其为暴力阉割。同时，精神分析文艺学的分析方法中，将无意识的根“植于童年性经验和性本能。”这些使程蝶衣产生性别错乱的童年性经验，在他的心理活动中埋下无意识根基，“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这句唱词是蝶衣性别错位前的心理门槛。剧中我们看到，起初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唱出这句词，因为他无法肯定唱词中“本是女娇娥”带给自己的心理暗示。最终，残忍的性别改写后，小蝶衣成功唱出这句唱词，这是他成为一代名伶的第一步。

无论是戏如人生，还是人生如戏，被压抑按捺的情感始终要通过某种渠道得到释放。这

些方式和渠道，就是弗洛伊德所说的“症候”，他说：“由症候导致无意识，进抵本能生活及性生活”。受到理性压抑的无意识，此时需要一个庇护所。剧中程蝶衣对段小楼面前声嘶力竭的哭诉：“不行！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这句话原本是师傅教导徒弟们要在京剧艺术创作的道路上“从一而终”，此时作为程蝶衣心中对段小楼离弃行为的诉诸得到了爆发，在他心中，段小楼的离弃行为是对艺术的不忠，也是对自己的不忠。程蝶衣在舞台上的角色——虞姬，则是从一而终的终极代表。故事的结局，是虞姬拔剑自刎，更是蝶衣拔剑自刎，通过这种极端的症候，彻底地将“戏梦人生”做了阐释。

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的起源与发展》一书中还提到了精神分析理论中的因果回溯原则，他认为：“没有一种心理表现是无意义的、任意的、没有规律的”，这句话说明了他认为任何结果都有着过去其发生原因的延续。有可能在漫长的时光中，那最初的原始的动机会被我们遗忘，但是它确实存在，并且与我们儿时的创伤和经验有着因果的联系。这种联系无意识地潜入我们的心理和行为，成为追溯过去动因的纽带。在《霸王别姬》中，将蝶衣的命运结局回溯至他儿时种种的遭遇，此时，他对京剧艺术的坚持理解，对人性关系的看待角度，都成为了因果回溯后所证明的必然。

在影片中，如果说切去胼指是对男儿肉体的一种变相阉割，那么用烟斗捣烂口角，无疑就是强烈的性侵犯暗示，最后，张公公的强暴，促成了程蝶衣最终的性别改写，怅然又迷狂地认准了自己的“女人”身份。还记得导演评价程蝶衣这个角色时说了这样一句话：“他是一个在现实生活中做梦的人”。弗洛伊德认为，艺术就是一场白日梦，被压抑的欲望在梦中得到满足和填补，在这个满足的过程中充满了各种象征、移植、具象、润饰的手法，让这种无意识的欲望得到表达。胼指的去除象征着男性身份的第一次被剥夺，直入口腔的烟斗代表着偏向女性角色的霸凌，被阉人的强暴，则是将男性角色剥夺的终极玷污。此时对影片中象征形象的破译，是将无意识化为可感知艺术体的释义，这也是精神分析方法的一个重要特征。

不疯魔，不成活。

程蝶衣儿时性遭遇和性本能的播种，在他内心深处埋下了无意识萌生的契机，他对舞台生命淋漓尽致的恪守与展现，是耗尽生命能量的——对现实的隐意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