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空间与心理情感空间的并置与超越_当代家庭伦理电视剧的叙事时空艺术

日常生活空间与心理情感空间的并置与超越

当代家庭伦理电视剧的叙事时空艺术

戴 清 陈 琰

内容摘要 近年来,家庭伦理电视剧的创作蔚为大观。本文结合创作实践,分析了该类型作品在叙事时间与叙事空间上具有的艺术特色:其叙事时间一般都短于故事时间,注重对日常生活事件进行择取和提炼,常常选择富有深意的叙事时刻与叙事时段;在叙事空间的把握上往往带有怀旧色彩, 老屋子 、 小屋子 蕴含着鲜明的情感象征与文化韵味,与其文化价值与伦理价值取向和谐统一。 关键词 叙事时空;心理时间;自然时空;情感空间

家庭伦理电视剧(以下简称为 家庭剧 )的精神诉求与文化价值建立在其独具特色的叙事艺术的基础上。家庭剧的发展成熟与电视剧叙事艺术同步进行,在这方面积累的成功经验极大地丰富并推动了整个电视剧艺术的发展。

家庭剧的叙事乍看之下,似乎是全无技巧的 生活流 叙述。然而,稍加品味,仔细审视,便会发现这一看似自然平常的叙述方式其实包含着诸多艺术匠心与制作技巧。传统文化及其叙事形式互为表里,民族传统叙事法则在当代家庭剧中也充满了时代创新意识与各种变体表现。这一方面是由电视剧所赖以传播的影像视听艺术形式所带来的,另一方面则包含了现代叙事观念的直接影响。由此使家庭剧在叙事艺术上如同其在精神内涵上一样鲜明体现出沟通传统与现代、继往开来的时代特色。

一、家庭剧中心理时间的怀旧意味

叙事时空的设置决定着叙事节奏及空间转换等方面的问题,也与叙事的结构模式紧密相连。家庭剧在自然叙事时空之外,往往存在着一个潜隐的心理情感时空,这两个时空在作品中或并置或超越,形成了一种对比共构的关系,直接指向家庭剧人物的精神情感向往与归宿。

文艺创作是一种回忆,特别是那些着意抒写人生况味的叙事作品更是如此。应该说,话旧、怀旧及其人生的沧桑感既是家庭剧符合一般审美规律的特征,使其在总体上具有浓郁的情感色彩;同时, 怀旧 也渗透在它的叙事时间中,使家庭剧的 回忆 特色具有了某种独特之处。家庭剧的故事(历史)时间跨度一般较长, 十年、二十年的非常普遍,有些甚至长达半个多世纪。普遍的、较长的故事时间一方面意味着故事容量丰富,另一方面则暗含着一种时间距离,一种回溯式的观照眼光。回忆不可能原样呈现,一定是经过了有意识、有意味的筛选,这种回忆注定充满了怀旧色彩,由一个个特殊的心理时刻与时段连接而成,并有意无意地放弃了很多 记忆空白 。这一点既遵从文艺创作的一般规律,也颇为符合人们的心理经验。那些有意味的心理时间用电影理论家伊芙特 皮洛的话说,正是那些 凝聚和强化时间 的 多内涵时刻 。家庭剧的 多内涵时刻 正是那些凝聚了的心理时间和强化了的心理沉淀,它们正是怀旧意味生成的基础。

家庭剧在叙事时刻的把握上,格外注重选择日常生活中的特殊时刻,常常截取其中的特殊时段去表现普通人的生活。表现在叙事元始即家庭剧的故事开端方面,一般起始于历史、人生的一个特殊时刻。如不少作品都择取了特殊的历史记忆,诸如1958年 大跃进 、1966年文革、1978年的改革开放等等,使作品自动地与社会历史的变迁挂上钩,个体家庭的情感命运也就自然地烙刻上宏大叙事的印记,作品中,宏大与微小、背景与细节自然地胶合在一起。

择取日常生活中的特殊时刻和特定时段来把握叙事时间,不仅体现在家庭剧的叙事元始上,也贯穿在家庭剧的整个叙事线索中:转折、过渡、呼应与大结局均充满了这些特殊时刻和时段。同时,优秀的家庭剧不仅有效地调用了这些人生特殊时刻的丰富素材,完成了从日常生活到日常生活特殊时刻的择取与跨越,使 此日常生活 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其次,优秀的家庭剧还进一步开掘了这些日常生活特殊时刻的 个性 ,让 这一个生日 不同于其他任何生日,从普遍性和共通性中开掘出具有审美意义的人文内涵。 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 的开头是全家为大民要带对象回家吃饭做准备,结尾是母亲的生日家宴。 相亲 和 生日 无疑都是人生的 特殊时刻 ,开篇中大民的对象没带来,大军却带回个柳柳,大民最终招回的则是一只猫,叙事延宕、倒错等都充满了喜剧效果,剧尾母亲的回忆引发了大民的无限感伤,喜中有悲、悲中有喜、酸甜苦辣、滋味俱全,两顿家常饭都被表现得不同凡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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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月刊5期)

剧中的叙事时刻和叙事时段(如云芳被男友抛弃寻死、大国高考、大雨被弃、盖房风波、莎莎红杏出墙、炳文牺牲、大民下岗等等)大都属于前文所分析的那些特殊时刻,其中 恋爱 、 结婚 、 生死 等重要时刻占据了极大比例,这些特殊时刻的个性恰恰是这部经典之作的艺术魅力。

家庭剧对叙事时刻的理解和把握与中国古典叙事传统有着深刻的联系,也反映了当代人的生活习惯与文化风俗。中国传统文化一向对时间有着特殊的敏感,对生命、时间的思索更是中国诗文传统、明清长篇白话小说、戏曲艺术等文艺创作中的一个永恒主题。创作中,对叙事时刻的选择更寄寓着作品深厚的人文内涵。 浪漫的事 结尾处,郭明达告诉前妻宋雪,自己怀中小女儿的名字也叫 小雪 ,逝去的爱情虽然不能再来,但对过去美好岁月的记忆却永远留存在他们的心底。家庭剧表现的真挚念旧、怀旧不是一种浅薄的情感消费和无病呻吟,而是对紧张前行的当代人涌动的情绪情感、精神思索的宝贵纪录,更充满了对历史发展所带来的精神阵痛与情感代价的正视与反思,凝聚着可贵的时代心理体验与社会文化积淀。

在叙述时长 的处理上,家庭剧以表现人物命运情感的心理时间为依据,通过场景、概述、省略与重复等叙事安排,来控制作品的疏密浓淡。家庭剧中概述、省略的部分一方面是那些在人物心中无足轻重、情感含量偏低的故事时段,在叙事时间上就被大大压缩,乃至省略为零。另一方面的考虑则往往是为了捍卫 家 这一叙事中心与伦理中心,任何游离于这一中心的枝枝杈杈都被创作者毫不留情地删削了。以上艺术处理最终使家庭剧紧紧围绕家庭、情感、心理体验来表现人物、展开人物命运。家庭剧的场景选择、叙事重复的设置从根本上说必须考虑具体作品的叙事内容,这符合一般电视剧的艺术规律:即一方面场景与重复包含着叙事空间内涵,比如场景的暗示与象征意味,作为环境背景对表现人物气质性格的作用等等。叙事重复则总是同一环境、物件、事件、行为的反复,包含着同一叙事空间的展现情形。另一方面,场景设计和叙事重复又存在着丰富的叙事时间内涵,如场景的时间长度即是一个叙事时段,场景与场景之间的过渡与衔接 转场问题更是叙事时间的重要表现方面。而叙事重复本身就是叙事时间对故事的加工处理,往往指向作品的精神内涵。就场景而言,转场的艺术是任何影视作品共通的特征,它是叙事中的联结性因素,推动着核心叙事线索不断发展,并在不同的叙事线索之间自然实现起承转合、过渡转折。 一年又一年 中对陈林两家生活的表现,在衔接上即是利用两家看同样的电视节目 同一的电视画面进行转场,颇富艺术匠心,不同人物对电视内容的讨论互为映照,产生了一种共构对照的艺术效果。其次,叙事重复是属于几乎所有电视剧创作的,家庭剧的叙事重复主要存在照应性重复、递进式重复以及反差式重复等几种表现方式。在经典家庭剧 一年又一年 中都有所运用,其中递进式重复在 一年又一年 中最为精妙,作品把目光聚焦在城市人生活的一年年变化上,没有直接表现农村生活,但却通过陈焕表叔的三次进城从一斑窥全豹,反映了农村生活、观念的巨大变化。

家庭剧在叙事时间的把握上水准相差较大,比较优秀的作品在叙事节奏上张弛有度、疏密搭配,但还有不少家庭剧对生活缺乏提炼,叙事琐碎、平庸,节奏拖沓、冗长,其中既有经济利益驱动的原因,更是创作者艺术功力不够并无视创作规律所致。

二、 老屋子 、 小屋子 的象征意味

家庭剧的叙事空间追求写实化的艺术效果,与其着力表现日常生活的审美旨趣相适应。它在日常生活空间基础上着力营造了一个属于作品主要人物的心理情感空间,形成了显在的生活空间与潜在的心理空间的并置。这两重空间在家庭剧中的彼此关系较为复杂,有时重合,有时分离,但总是或隐或显地存在着。

由于家庭剧主要表现城市平民生活,作为家的空间载体 老屋子 、 小屋子 就成为其极有代表性与象征性的叙事空间。 老屋子 、 小屋子 在家庭剧中的广泛存在是中国几十年来社会转型与变迁中城市平民生活的真实反映, 老屋子 往往在大杂院里,拥挤、杂乱甚至破旧、昏暗,平民剧中的几部经典之作如 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 、 一年又一年 等作品都选取了这样的空间环境。 老屋子 既是飞速发展的中国在特定时期贫困、落后的象征,它们大多注定要被时代所抛弃,被滚滚向前的推土机所推倒,融入日渐时尚、现代化的都市之中。老旧、传统、淳朴温馨的 老屋子 与崭新、现代却彼此隔膜封闭的高楼大厦形成对照,上面提及的作品中都多次出现过远景中四合院、大杂院与高楼大厦的对比蒙太奇,以此表现城市格局的参差错落与社会变迁。同时, 老屋子 里住着自己的祖辈父辈、兄弟姐妹,是剧中人生命的根,与人物有着血脉联系,伦理亲情、童年青春记忆都凝结在 老屋子 中。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生活艰难却乐观坚韧,他们美好的人性、人与人之间热诚朴实的关系也都成为 老屋子 的一部分。

小屋子 则主要寄身于简易筒子楼、阁楼中,是改革开放初期城市年轻知识分子的小窝,空间狭小、低矮,家具简单、生活朴素,是一穷二白的年轻人奋斗的起点,也是年轻、贫穷、朴素的象征,更是年轻人爱情生活的开始,虽然不乏摩擦苦恼,却真挚美好。当剧中人日渐成熟、富有,纷纷搬离 小屋子 住进了高楼大厦甚至是豪宅别墅时,他们的人性、价值观也发生了变化,世俗圆滑、朴实不再,曾经的海誓山盟也常常被抛到了脑后。 小屋子 中的二人世界、纯朴真情就一同成为剧中人永远的心结。他们或许会拥有一份蓦然回首的深情,然后义无返顾地重新牵手;或许再也回不到从前,物是人非、心境不再,但曾经的真情却难以忘怀。

在叙事空间上,家庭剧为表现日常生活的琐屑平凡,比较注重对狭小、局促的生活空间、日常道具及行为细节进行细致展示,这和其影像造型特征互为表里与因果关系。

戴 清 陈 琰:日常生活空间与心理情感空间的并置与超越 传播艺术与艺术传播

现代传播双月刊2007年第5期(总第148期)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