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乾—冷眼看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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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眼看台湾

“建设新的台湾”是高调

先保持好根基方是正经

萧乾

一弧形的悲哀

作为今日中国一个国民的厄运,莫惨于这个赤裸裸的事实:除了足迹未涉过的非洲莽丛,出了中国门槛,举目莫非乌托邦。不说恍如隔世的欧、美,一片被殖民者奴役着的南洋正用安定与繁荣吸引着中国的阔老,香港的华人显然比广州的同胞享受着几百倍以上的政治自由,然而连为日本剥削榨取了半世纪的台湾,一样经过九年的战争经验(轰炸,封锁,征敛)。仅仅一水之隔,而情况也竞和这块为三民主义滋润了二十载的中因本土相形之厂,如此的不同!

由上海而台湾,再由台湾而广州。这个弧形的飞翔,给我的刺激太深刻了。一边物价像风筝般升腾,槛楼的妇孺白天橡苍蝇般翱着肥胖的行人,晚上像垃圾般倒在大公司的冰冷台阶上,三轮车抽着签,交易所在水泄不通,工厂的烟囱由低微烯嘘而断了气,只要有一杆利枪,吃喝,什么都不愁。然而愁什么?大屠杀已在肇始。谁也没安定,谁也是能抓点什么,就抓点什么。连开学校的也像米店烟铺老板般高抬知识价码。杂志封禁,文人逋逃,黄色的文化和官方的训词填满了智慧的真空。冷呵,冷呵,我有什么穿什么,还哆哆嗦嗦在龙华机场的坪角,无助的望着灰黯的天空。

当机翼斜过草山,轮胎触到台北的土壤时,那温暖岂仅是气候的?论整洁,那真像由法国最肮脏的一个村镇进入了瑞士;宽坦有条理的马路旁绿着树群。太平洋的春风温煦地吹来。不但博物院,音乐厅,图书馆的门前没有上刺刀的武夫驻守,连长官公署要地,也没有穿军服面挂凶相的保镖人。 (日本时代就没有)我感到了舒服,友谊,因为我感到人民在这里是被信任着。店窗比不上上海南京路的辉焊,美国货稀少得令我这上海客通身失了重心。(台人俭朴是原因第一,本身能制造是第二,不迷信西洋货是第三。)矿开了,油吸出来,甘蔗榨成了糖,硅沙石灰做成了水泥,豆饼变成了肥料,湖水运用成了发火发力的电——这里.天赋是被享受了。中午尖笛—鸣.像潮水般男女工人由厂口涌出。十天的巡游,没遇到一个乞丐,(也没遇到几位巨富或暴富)台北市府无须抽签或使用水龙机枪,因为人工也有了出路。一个下女洗完了碟碗便服在席亡看科学小说了。应该在弄堂里嘶嚷拉屎的顽童,却都坐在教室里画着石板。虽是一水之隔,一样是中华人民,台湾的小学生一季交不到国币四千元,中大学生一季学杂费也不及国币两万元。(日本时代国民教育是强迫而免费的)台币不须跟着美钞跑。没有旗袍狐袄,女孩子们的双辫是搭在黑裙上的蓝衫。严

肃的交响乐台下,四千座位全能填满,四千男女都屏息静气,把心灵暂时交给乐圣。在同一伟峨的“中山堂”里,同时还举行着别的座谈,讨论会。没有人嚼口香糖,勒玻璃带,但防止病菌的口罩却有人戴。唐代的室内陈设保存了,讲卫生的油水马桶也未被屏弃。利物浦、芝加哥的工厂区紧连着黑暗污秽的贫民窟.台湾多少糖厂是公园化了:绕过巨大的喷水池便是一排椰林。水门汀道旁隐着的是所所职员住宅。我恍然觉得这里不是没有西洋文明,但是经过挑剔选择过的。毒化过华北的日人,在这里却没种鸦片,也很少麻将。政客有。贪污的政客有。官僚资本也有。但习惯于“军治”的内地人到了台湾,仅仅表层上不大见戎装的跋扈,便俨然觉得有了“政治”,到了桃源。

由台湾再起飞广州,那感觉就如由半空跌了一跤。满台湾看见的是烟囱,学校,音乐厅,到了广州就成为国粹;第一个感想是,羊城乃是消费城。无论立在太平路上,或走过惠爱路边,睁眼一望,都是酒店,酒店,酒店。干瘦的汉子玩着狮戏,金店放着炮仗。无线电和真锣真鼓在比赛着吵闹:“大廉价”,香港走私来的上好洋货。在广州半条街上,我看到比全台湾更多的兵。中山堂前的岗兵不但上了刺刀,手指还钩着持枪的发弹机。街上乞童在人隙中如小螃蟹般那么穿来穿去。荔枝湾船户的木板河屋腐朽得快断了腿。珠江上的摆渡限收二十元,酒店里的女招待管夹管喂。中山公园那只新一军由缅甸俘来的像眨着忧愁的灰色细眼。经手人吃了它的粮,它掉过头去把附近的芭蕉嚼光了。廉价的大量生产的是贫苦劳工,钱是向舞场酒店里潮般的涌。由补品取得的生命力,肥的用在划拳狎妓上,瘦的只好“丢丢”打打。

台湾不但比不上更现代化的西方,在建设上它一定远跟不上日本。但位于这弧形的突凸点,相形之下,它引起的是敬重和羡慕。一样是闽、粤的同胞,而且曾经蹂躏在异族征服者的钉鞋下。钉鞋毕竟还有个原则,有个步聚;即使蛮干,为了统治的成功,也不甘盲干。民众在不民主的环境下如可比做乳牛,台湾的平民是喂了点秣粮才挤的,大陆的平民印是干挤。台湾民众的奶水一部分已变成了钢骨水泥的桥梁,造福农民的嘉南、大圳,密布全岛的交通,中国民众的奶水却多变成打仗的火药了。

二两大投资

日人治台,比民国以来华人治华的根本高明处在两点:工业建设给予台人以经济安定,强迫教育奠下了现代化的真实基础。有了这两者,总督府用不到机枪防守了,人力车也无须抽签,公民虽未琢成玉,却不必都当门石来踢踹了。最低限度的教育机会均等重重地消灭了社会的严格阶层化,同时增强了全岛的生产力。这样,台湾才由赔钱的荒岛变成“帝国”的宝库。这两笔(工业和教育)投资的利息真是太大

了,然短见了一世纪,教育文化费的总额在今日中国预算上还不及百分之三,工业建设也迄为军事家丢在脑后。

台湾是中国国力一个尖锐的测验,工业可以怪轰炸,怪飓风,教育这一课题,却少遁辞。而在这上头,我们已落了第。日人维持了半世纪,做为台湾进步骨干的强迫教育,光复后便被废止了。说是暂时废止,然而这一级的学童就成为了牺牲。但师资缺乏的中国,这里找得出一万八千位的小学教师?民众图书馆被接收了。当然,总理、主席的像都高高

挂起,但柜子里排立的还是宣扬“共荣圈”的“昭和儿童文库”!即使把全国各书店印的儿童书再搭上充满了封建毒素的“小人书”全搬了去,伯也填不满那些日人为小国民编绘的庞大文库:安徒生,葛林姆,博物,历史,精美有趣的丛书。连儿童挂图全没有。一片新生活标语下面,便是些两三年前美国新闻处为宣扬美国国力而印发的战斗画报。说是学费不收,可是在家长费讲义费的名义下,教育已渐成为收入富裕人家的独占了。日本军国民教育刚结束、台湾儿童又在重党团纪律轻个人发展的方针下受起训来。在台中一个小学,我眼看数百少年,其中有仅六岁的,赤足立在院坪,行完一切纪念周仪式后,还得“向校长鞠躬”.“向教务长鞠躬”,“向队长鞠躬”,一面鼓励着该子们的领袖歇,一面训练着盲目服从。常步走,正步走,左转,石转,我可怜那些应该想尽机智来淘气的小花苞.小校芽,小同胞!

交通是建设的根本。这次我们由东岸的苏澳至南端的高雄,半壁海岸,相当于由辽宁到广东。不但一路都有公路铁路。而且火车没脱过班,没误过点,小乡村一样是柏油路;乡公所常远宏丽于内地一等县的衙门,正如小学校时常大过内地的学府。广东有糖厂的时候,是赖肉肩膀把甘蔗由蔗田担到厂门,台湾有四十二家糖厂,虎尾—厂便有伸入蔗田的轻便铁路近两千公里。

日月潭的景色的确绮丽可人,那片湖水也是台湾的经济命脉。有了比内地便宜五倍的电力,一切轻重大小工业便蓬勃起来了。有了便宜的水泥,便有了卫生设备,和水门汀的马路。有了远东最大的磷肥厂,搭上嘉南的伟大灌溉工程,便有了不受天时地利牵掣的农业。因为台湾自身有炼油工厂,油价由八千台币一直抑到三千以下,以致美孚、德士古商人知难而退。这是说,坚强经济的根本方策不是抛黄金变汇率,而是得生产。留有日人良好基础的台湾东北,假使不为政局所牵掣,是比中国任何一地的工业都有把握的。然而那个“假使”的魔影却大得凶得不堪想像!

三政绩试金石

爱台湾的人都希望腐朽祖国即使自己一定要下沉,也最好别把这为敌人培植起的“干土”也拖下水去。因此.对于台湾在行政上多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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