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悲哀的“末路”还是绽放的“狂花”——对电影《末路狂花》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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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悲哀的“末路”还是绽放的“狂花”
——对电影《末路狂花》的反思
MF1111005 新闻传播学院专业硕士黄笑迪
1960年代后期开始的女性主义“第二次浪潮”,不仅继承了妇女运动多年来的平权诉求,还对妇女在文化、艺术或者大众媒体被呈现的方式赋予了极高的关注,并开始探讨文学、绘画、摄影、电影等范畴中的女性形象和概念。

电影作为一种叙述语言和大众娱乐形式,具有社会再现的鲜明特征,成为文化研究的重要领域。

在这样的背景下,逐渐形成了女性主义的电影理论。

它将电影理论与女性主义相结合,融合了各种批判思想,主要立场表现在对电影的“抗拒性”观看,拒绝接受电影中的父权话语,研究女性在银幕上的再现,展示其被压迫的“他者”位置。

①作为世界电影的中心,好莱坞的女性电影由此诞生,从1975年开始,掀起了一股女性主义电影的热潮,1991年的《末路狂花》被公认为女性主义电影的经典之作,1993年的《钢琴课》更被称作是一部几乎完美的女性电影。

所谓女性电影是指它向人们展示的不再是女人世俗意义上与男人的对抗,而是一个内心独立、能够在精神上自足的女性在经过挣扎之后,与现实达成和解的过程。

在众多人看来,《末路狂花》是标准的一部女性电影。

电影讲述的是家庭主妇塞尔玛与餐厅女招待路易丝趁周末之际,外出旅行散心,谁知塞尔玛在一家乡村酒吧险遭强奸,路易丝及时赶到予以制止。

但由于对方出言不逊,路易丝一时冲动,枪杀了该男子。

一个不经意的过失,把两人推上了逃亡的道路。

在逃往墨西哥的路上,搭车的乔迪假装钟情于塞尔玛,两人尽欢后,趁塞尔玛疏忽之际,拿走了路易丝千辛万苦借来的所有路费。

两个女人终于崩溃,接着,平时在家是个受气包的塞尔玛持枪强劫了零货店,两人就这样一步步走向绝路。

视《末路狂花》为女性主义电影的人对作品的解读为,两个女性在对抗男性霸权的一次失手后被迫走向了逃亡。

在逃亡途中,她们不断受伤害,既而开始醒悟,开始了自我蜕变和自我放逐。

她们勇敢对男权说:“不。

”勇敢开枪扫除生命路上的障碍。

不再向任何人低头。

而这种自我蜕变真的是对男权的反抗吗?这种不低头的“向前走”真的是女性意识的觉醒吗?再次分析电影中的女性形象及剧情转变后,恐怕得出的结论不再如此。

1、在两性冲突下走上的“末路”
第一次两性冲突是在乡村酒吧。

塞尔玛纵情喝酒并认识了陌生人哈伦,在醉酒的情况下被他带出酒吧实施强暴。

路易丝及时赶到制止,在哈伦毫不悔悟并且秽语相向的刺激下枪杀了他。

那一声枪响似乎象征着女性在男权社会的重压下试图反抗的挣扎。

然而,在肉体被无情伤害,且自尊遭到侮辱,并超出个人所能承受底线之时,无论是女性或男性,无论这种伤害来自同性还是异性,都会激发人的反抗意识,所以这并不算是对男权的抗争。

另外,从塞尔玛的痛哭无力,惊慌失神,路易丝的烦躁不堪,六神无主,就能看出她们被迫以男人的方式,拿起枪开始一场争取自由的斗争,而她们从未主动过,也未曾预料会走出这步。

①冯芃芃:《激情的碰撞,理性的疏离》,《激情的疏离——女性主义电影理论导论》译序,2007年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第二次两性冲突是在郊区旅馆。

塞尔玛在逃亡途中结识乔迪,并很快在旅馆交欢。

她在乔迪身上找到了激情与欢愉,这是强势的丈夫不曾给过的感受。

最终却发现乔迪盗走了两人的全部路费。

这种打击彻底让塞尔玛转变,她也终于用乔迪教授的方法,从容不迫地进行了一次持械抢劫。

很多人认为这是对男权一次强有力的反抗,其实不然。

在第一次尝到“爱情”的滋味后,塞尔玛是否应当表现得更加积极,更加主动,并从中发现作为一个女性的美好和强大呢?可惜在年轻英俊的牛仔面前,她又回到了“离家出走”前的形象,无知、单纯、头脑一片空白,易于被挑逗和欺骗,再次被骗只能强化她懵懂无知的少妇形象。

而她被激发“潜质”的抢劫行为,与其说是一次坚强的蜕变,不如说是一场抛弃自我的叛逆游戏。

在走投无路,被男人多次欺骗的情况下,她们才走向了极端,这不是主动的反抗,而是逼入绝境的挣扎和疯狂。

第三次两性冲突发生在州际公路旁,也是最激烈的一次。

逃亡途中,她们屡次遇到一辆大型油罐车,油罐车司机不断对她们进行言语猥琐的性骚扰。

最终她们决定好好教训他一顿。

两位女主角脚踏蓝鸟汽车、双手持枪的身影被卡车爆炸的冲天火光映衬得英气勃勃,令观众击节赞叹,但这是女性对男性的反抗吗不,这仅仅是用更暴力的方式来惩罚男人,是以暴制暴,没有自我拯救的意味,有的不过是放弃自我之后向男性世界的靠拢。

最终两位女性面对警察的追捕,在似血的残阳中冲下悬崖,把自己的反抗定格在最悲壮的死亡之上,这样无奈的结局不能算是对男性世界反抗的胜利。

讽刺的是,为了追捕这两位失足犯罪的弱女子,警方竟派出了众多人马,好似追捕国际犯罪团伙般大张旗鼓,连直升机都派上了用场,十几辆警察竟敌不过路易丝脚下的蓝鸟车,好不容易才把她们堵在悬崖口。

此时的塞尔玛惊诧而又兴奋地说,“难道是军队?为我们而来的?”事实上,她并未在此次逃亡中寻找到自我的出路,只是自暴自弃,沦为一个叛逆的孩子,将这一切视为游戏,她的这句玩笑话也如孩子气那般天真。

2、仍未摆脱刻板印象的两朵“狂花”
媒介中女性形象的再现一直是社会性别与媒介内容领域研究的重点。

从社会性别对媒介传播的考察与研究中,普遍观点认为媒介对男性和女性的呈现存在很大差异,有些媒介还存在着对女性再现的刻板印象和性别歧视。

女性主义媒介理论认为,“媒介反映了社会占主导地位的社会价值观念,从而对女性或她们不予表现,或用刻板印象对她们进行描述,以此象征性地贬损妇女。

”①对刻板印象的概念,中国学者卜卫给出的定义是:“刻板印象是人们对某个社会群体形成的过分简单化的、滞后于现实变化的以及概括性的看法。

”②在电影中,对女性的社会角色与传统角色的描述上,这种刻板印象表现得比较明显。

分别看《末路狂花》中的两位女主角,塞尔玛的出场一眼能判定为典型的家庭主妇。

一身碎花睡衣,蓬松的卷发,慵懒与随意。

在丈夫达里尔的呵斥下,塞尔玛显得战战兢兢,唯唯诺诺。

丈夫可以出去不说明原因,不回来而名正言顺,自己却不能有正常的社交。

在出发旅行后,她说:“我从未试过一个人出去”,与路易丝的旅行也未敢告诉丈夫,只能选择隐瞒。

路易丝得知后大笑说,“他知道了一定宰了你!”可见,塞尔玛过着死气沉沉与世隔绝的生活,从不被允许做开心的事。

对现实一无所知的纯真少妇初次从丈夫的压制下解
①G.Tuchman, Heart and Home: Images of Women and the Media, Oxford Press, 1987,p5.
②卜卫:《媒介与性别》,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p16。

放出来,欣喜若狂甚至有些不知所措,连收拾行李都无从下手。

即使在被强奸,路易丝冲动之下开枪杀人,她们仓皇逃离时,塞尔玛仍不忘梳梳自己的头发,试图维护她美丽、贤惠的形象,但她也许看不到镜子里那个早已花容失色,狼狈不堪的自己。

随着剧情的发展,塞尔玛的形象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她的形象不再优雅,而是在一次次冲突后,换上了牛仔装,抽上了烟,在被途中遇到的“真爱”乔迪欺骗后,她拿起了枪,以男人的暴力方式抢劫、持枪威胁警察,“狂花”形象最终形成。

一个有意思的镜头让人印象深刻,身着着白纱长裙的塞尔玛坐上汽车开始她的“自由之旅”。

她靠着椅子,故作熟练假装点燃一支烟,路易丝看了既惊且笑:“你这是在做什么”,塞尔玛得意地说:“我是塞尔玛”。

这不是她自我意识的萌发吗,而更像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把对男性世界的刻意模仿当作自我的张扬,这恰能反应她自我意识上的一片空白。

路易丝出场是在咖啡馆,身材曼妙的她拥有金色的卷发,并盘在脑后,显得干练利落,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的她又透出一份成熟女人的性感与奔放。

刚踏上旅程时,猫眼型的太阳镜,娇艳的红唇,韵味十足的头巾,显得风情万种。

从人物性格看,路易丝比塞尔玛要理智、勇敢,对世俗有一定的了解,也是一位潇洒奔放的女性。

然而,这并不能说明她在两性冲突面前产生了女性的自我意识。

在气愤之极杀人后,路易丝换上了深灰色上衣,美艳的红唇也不复存在。

尤其当塞尔玛下车跑进商店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摸样凌乱不堪,试图拿起口红补妆,但她犹豫了,或许是根本没有心情化妆,或许她觉得已不再重要,犹豫之后选择扔掉了口红。

第二次的形象变化更在一个小的停车点,路易丝将身上仅剩的首饰包括男友的求婚戒指交给一个老人,以换取他的牛仔帽。

两位女主角彻底抛弃了女性的特征,选择了中性化的打扮。

或许有人认为这份阳刚之气是颠覆女性刻板印象的表现,但男女同质化反而强化了男性的印象。

中国在建国初期所歌颂的女性形象便是与男人一样打扮一样从事重体力活的女强人。

如此故意抛弃象征女性美的东西,伪装成男人,只会加深父权社会对女性的压制,而女性形象的改变只是更满足男性世界的规律。

3、由《末路狂花》反思两性关系
女性主义电影理论中认为,电影面对的对象主要是男性观众,尽管女性欲望和妇女充满欲求的观看对电影叙事是重要的,但是,为了在动作中展开叙事,男性观点和女性观点从来都不是对称的,两者之间从来没有达到过平衡。

因此,《末路狂花》并未消解两性差异,而是加深了两性的不平衡。

在关于情节剧与“女性电影”的讨论中,多数学者批判所谓以女性为主人公的“女性电影”,女性主义电影理论家劳拉·穆尔维所持的观点是,以女性视角为特征的情节剧“讲述的是关于矛盾对抗的故事,而不是顺从的故事”。

《末路狂花》正是这样的电影。

看上去,她们抛去了“乖乖女”的形象,勇敢地与男性对抗,但变为“男人婆”的结局依然是毁灭。

塞尔玛的蜕变与成长只是绝境中的迸发,她在挟持警察的时候说道:“我要你对他们好,尤其是你的太太”“我丈夫对我不好,看我变成什么样了”。

可见,在男权社会的压迫下,女性的谦卑与顺从在极端的冲突下爆发,并走向极致。

影片尾声部分,塞尔玛和路易丝看着车镜中迅速倒退的群山,仿佛一层层枷锁被抛在身后。

轻松的摇滚乐响起,仿佛她们正在享受一段潇洒的旅途,她们甚至开始幻想未来的生活:“我们会在海滨喝鸡尾酒”“改名换姓”“住在农场”“我想在休闲度假区工作”。

然而,对女性而言,她们的“幻想逃离”带有明显的虚幻性,这种幻想的最后信息是赤裸裸的:
“即使女主角抗拒社会上明显存在的压力,最终她还是会被这个社会的无意识法则所捕获。

”①
画面最终定格在汽车冲出悬崖的瞬间,编剧说不想多一秒让观众看到汽车轨迹的下滑,这是最完美的英雄式的结局。

然而,她们身后的几十辆警车,上百个特警,机关枪、直升机、喇叭声、子弹上膛声,这一切如洪水猛兽般压倒她们,两性之间的不平衡达到了最高潮。

塞尔玛说“走下去,别停”,这不是英雄式的结局,不是我们想要的结局,只是无路可走的绝境。

4、“后女性主义”电影对两性关系的新诠释
近十年间欧美影坛发展出一大备受欢迎的电影类型,被称为“小鸡电影”(chick flicks)。

小鸡电影来源于小鸡文学,指那种专门写给年轻女子看的青春时尚文学。

称为“小鸡”并没有轻蔑的意思,却恰当地体现了此类电影的特点:轻松活泼、幽默戏谑。

由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后,美国文化与媒体中女性角色越来越多且重要性增加,因此新的妇女文化潮流带来了新新的女性书写,即小鸡文学。

由此延伸的小鸡电影也以女性为主,电影里的女人没有女权主义的激进,也没有拜金主义的无知,她们站在两者的中间地带,她们多数经济独立、自主、寻求自我价值与尊严,寻找婚恋、社会以及职业上的自我定位,比如《BJ单身日记》、《穿普拉达的女魔头》等。

小鸡电影恰好描述了“新新女性”的“新新生存法则”。

如果说女性主义专注于性别政治、抵抗性别差异、拒绝流行文化,那么后女性主义则刚刚相反,她们拥抱流行文化,享受消费主义,她们强调女性有选择变得“更有女人味”的权利,强调对女性特征的回归。

因此小鸡电影从某称程度上看,属于“后女性主义”。

当然,这被一些当代女性主义者批评与排斥,然而这类电影力求巩固女性世界和男性世界的相对独立性,并寻求两性关系中女性的自我角色定位,因此,小鸡电影中的女性在保持独立性之外也拥有了甜美的爱情,比如终于和王伟走在一起的杜拉拉。

这就以一种和谐、轻松的态度提升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并缓和了女性主义观念下两性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不能说“小鸡电影”是否属于女性主义电影,但作为新形式的女性作品形式,它不锋利、不夸张,更现实、更美好,它至少不会加剧两性间的不平衡与冲突,那么在如今女性观众已经可以经济独立地消费大众媒介时,它不失为一种帮助女性认清自己、争取独立与幸福的良好渠道。

我想,无论是电影还是现实社会,女性受制于男性的现象是客观存在的,我们也许改变不了这种刻板印象,但应当拿出自己的智慧与魅力,争取幸福与快乐,尊敬与认可。

对于每一个个体,每一个爱自己、爱生活的个体,我们需要的是拨开云雾见青天,像小鸡快跑一般地轻盈灵动,独立自信,在大大的天空下,拥有自己小小的世界。

参考文献:
[1][英]索海姆(Thornham,S.)著,艾晓明,宋素凤,冯芃芃译《激情的疏离——女性主义电影理论导论》,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

[2]卜卫:《媒介与性别》,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3]刘利群:《社会性别与媒介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①Mulvey, Laura 1989c(1977):Notes on Sirk and melodrama. In Visual and other pleasures. Basingstoke and London: Macmillan,p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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