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的民间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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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楚,一个流行歌手,一个普通的现代人。他用歌词这一边缘文学形式表达着自己的思索与体验。在20世纪文学的最后十年里,张楚的歌词完整地表达了他自己的民间理想以及理想的产生原因和理想的破灭。
“在这样一个时代中,张楚努力地保存一些人们将要失去的、美好珍贵的记忆”。这是张楚专辑文案中的一句话。是的,他的歌词是保存了一些记忆。
民间理想
理想是人们对未来事物的想象和希望。理想主义是一种热烈歌颂理想、未来美好世界的文学创作立场。郭沫若的诗歌就是理想主义成分很浓的诗歌。民间理想主义也属于理想主义的范畴。它是指作家在创作上对自己理想的一种生存状态的表达,是作家在对时代的认知后提出的一种超越时代的完美世界、完美人性的理想寄托,是建立在民间的简单、朴素的生活的基础上的一种理想世界。它包括农村自然经济下的小农理想和现代化大都市的小市民理想。在20世纪中国文学中,前一种是主要的,这与20世纪中国作家的出身有关,但其中也有中国传统的文人士大夫的山水田园情趣的原因。二三十年代的林语堂、周作人等人的小品文,废名、郁达夫等人的部分小说(如《迟桂花》),尤其是后来影响很大的沈从文的小说;80年代的汪曾祺、贾平凹、莫言、张承志等人的小说,海子的诗;都是20世纪中国文学中对于民间理想的表现。在表层上,这些作品都是作家对自己过去生活的追忆和回味,对过去的美好、纯洁的失去的一种留恋;但它们从根本上却反映了作家的创作立场、价值取向、审美风格等。它们所表现的回归原始、回归自然的完美世界、完美人性的文学世界,与其说作家是留恋、回味的,不如说是对它们的一种期待、一种向往。完美的世界,完美的人性,简单朴素的生活,纯洁淳朴的爱情;这就是民间理想,是作家的一个理想的世界,理想的生存状态。
民间理想既然是理想,它就是超前的,高于现时代的。它并不是简单的回归原始、回归自然的倒退,而是对高于现时代的自然、朴素、简单的生存状态的一种期望和向往的表达。
我将张楚歌词的民间理想划分为两大块:生活理想和爱情理想。这样的划分只是对民间理想的具体形态上的划分,其本质所表达的民间理想的精神是相同的,而且是始终如一的。无论是生活理想,还是爱情理想,表达的都是民间理想所要表现的简单、朴素、纯洁、真诚的主旨。
一、 生活理想。张楚为我们创作的民间理想是纯粹自然的简单朴素的生存状态。他的农村民间理想的环境是充满原始气息,充满自
然之趣的山水田园。“在海边你看见渔家的女儿向大海挥手”、“沙漠的夜里/你望着骆驼眼睛温柔”、“在冰山脚下/你看见草长的高过马头”、“傍晚的田野/拾穗的男孩正往家走”。在这首《走吧》里,“海”、“沙漠”、“骆驼”、“冰山”、“草”、“马”、“田野”这些意象是张楚最欣赏的的,这里的每一句都是张楚所理想的一个生存环境。它们都是没有受到任何污染的淳美的自然的山水田园。尤其是“海边的渔家”、“傍晚的田野”正是典型的小农自然经济的民间理想世界。他要的是自然的淳朴的。“黄土地的风沙”、“草地的尽头”、“哭泣的野兽”、“纯净的水流”,这是长期在钢筋水泥的现代化都市的压抑下爆发出的一种最淳美的自然理想世界的表达。“哭泣的野兽”、“风沙”这样的反面的意象也出现在他的田园世界,表明他的理想世界是彻底的自然原始状态。这样的纯自然原始的山水田园世界,就是张楚的民间状态依存的自然环境。
生存在这种环境中的是纯洁善良真诚朴实的人。“渔家的女儿”、“拾穗的男孩”是纯洁真诚的;“黄土地结实的汉子”、“黄土地朴实的女人”是善良朴实的。
他们都沉醉在这简单朴素的生活中,因为他们是快乐、幸福的。黄土地的汉子、女人在“山上唱歌”尽管“荒凉”,但这很舒服,而且“在窑洞里睡觉很安详”;爷爷喝酒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奶奶的故事是“越讲越长”。
最能表达张楚民间田园理想的生存状态的是《蚂蚁》。“蚂蚁蚂蚁蚂蚁蚂蚁/蝗虫的大腿/蚂蚁蚂蚁蚂蚁蚂蚁/蜻蜓的眼睛/蚂蚁蚂蚁蚂蚁蚂蚁/蝴蝶的翅膀/蚂蚁蚂蚁蚂蚁蚂蚁/蚂蚁没问题/天之下不多不少两亩三分地/冬天播种夏天还不长东西/我没有彩虹也没有牛和犁/只有一把斧头攥在我手里/阴天看见彩虹也看见我自己/晴天下雨我就心怀感激/朋友来做客请他吃块西瓜皮/仇人来了冲他打个喷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分了四季/五谷是花生红枣眼泪和小米/想一想邻居女儿听一听收音机/看一看我的理想还埋在土里/冬天种下的是西瓜和豆粒/夏天收到的是空空的欢喜/八九点钟的太阳照着这块地/头上有十颗汗水就是没脾气/我没有心事往事只是只蚂蚁/生下来胳膊大腿就是一样细/不管别人穿什么样的衣/咱们兄弟皮肤永远是黑的”。词的前四句是为蚂蚁的造像:“蝗虫的大腿”、“蜻蜓的眼睛”、“蝴蝶的翅膀”、“蚂蚁没问题”。第四句是个口袋式的话语。不论蚂蚁长得是什么样,也不论它有什么样的脑袋,什么样的思想,总之它“没问题”。蚂蚁生活在不大不小的,而且是“冬天播种夏天还不长东西”的“两亩
三分地”上;它什么也没有,没有美丽的“彩虹”——智能,没有“牛和犁”——外来的知识,有的只是自己与生俱来的一把“斧头”——自己的身体、力量、原始粗笨的智力。蚂蚁是单纯的,也是简单的。它的愿望简单的只是阴天“看见太阳”、“看见自己”,晴天下雨后的“心怀感激”;它在乎的只是它的“两亩三分地”。它真诚,对朋友拿出自己最珍贵的“西瓜皮”,对仇人就“打个喷嚏”。“花生红枣眼泪和小米”的五谷是蚂蚁一年的喜怒哀乐。它的爱情是“想一想邻居女儿”;它的生活乐趣是“听听收音机”,“看看自己的埋在土里的理想”;它的喜悦是“夏天收到的空空欢喜”;它唯一的不高兴就是“头上的十颗汗水”,这让它没有“脾气”。蚂蚁没有“心事往事”,生下来就是这样的简单平凡,不管别人如何的改变,依然保持着自己——“不管别人穿著什么样的衣,咱们皮肤永远是黑的”。这就是蚂蚁,它象征着最简单、最平凡的农民,也是最纯洁、最善良的农民。他没有虚伪、智能、知识、财富,理想只是“两亩三分地”的“五谷”。他的生命与土地连在一起,土地的收种、天气的阴晴、头上的汗水是他最关心的,也是他喜怒哀乐的症结。在蚂蚁的世界里,没有虚伪、争斗、忧虑、残杀,简单到只有土地,真实到单纯的童心似的爱憎,平凡到几乎一无所有。但蚂蚁是幸福而快乐的,一年的喜怒哀乐,一年的小小的平凡的理想。他很满意,总在“空空的欢喜”之中。这就是张楚为我们描绘的一个农村民间的纯自的幸福生存状态。
回到城市,张楚的市井民间理想的世界是《这么大》。“海水从大海的那一边/滚滚汹涌的跑过来/在街上的冰淇淋店里溶化开/被我五颜六色的涂到未来/我在阳光下变成一个流线型的瘦人/折射一些缺点开始迷惑自己的眼睛/马路对面的鲜花店里/鲜花在安静的怒放/它到达的世界/在周围没完没了的扩张/我以为就这么大”。海水和鲜花,这就是张楚的世界,它就这么大。将“海水”五颜六色地“涂到未来”,而自己也被嵌进了画里,变成了“流线型的瘦人”,而且一切都变动绚丽多彩,甚至“迷惑”自己的眼睛。而“鲜花店里的鲜花”,依然在“怒放”、“扩张”而且是“没完没了”的。世界将全是鲜花。这世界是一副美丽多彩的画。
生活在这画里的的人都是美丽、善良、单纯的,象赵小姐,象老张。赵小姐是我们生活中的典型的小市民女青年。她平凡到名字不猜就会知道。
她有疼她的父母和供她休息的家。她有可以去撒娇的男朋友。有挣钱不多也并不满意的工作。但她有“够风韵够女人
的脾气”,会让男人“暗中念着自己”。而且她有“浪漫诗意”的未来的幻想。她也是懒惰的。生活中唯一的不快就是“别人的裙子比她身上的好”。但却能在“懂手段的男人面前”“沉住气”,表现的世故而保持住自己的纯洁,“只上街买一点便宜的东西”。她的美正在其简单、平凡、单纯、世俗。
老张是又一平凡的市民形象。他是一个和自己赛跑的人,“手上戴着一只可以下潜五十米的手表/以每秒五十米的速度向西奔跑”;他在追逐自己的小理想。他的小理想象车窗外的风景一样“纷纷向后躲闪跌到”。尽管爱情“掉进鞋里假装要逃掉”,但他还是“低头找到了自己的脚,留住了爱情。时间在流走,老张“开始了坚强的衰老”;他也不在祈祷,而“学会了关心的越来越少”;随后也就觉得这“没有什么”,在跟自己赛跑的过程中很干净得解脱了。“冒险”给他带来了快乐,但也帮他找到了寂寞;他明白了这个道理,似乎有一种收获、成功的喜悦。这时,他的爱情又一次“假装要逃掉”,但他没有注意,找到的只是他的脚;“随着理想向后纷纷躲闪跌倒”,他继续地和自己赛跑;追逐下一个小小的简单理想。
老张始终是一个和自己赛跑的人,看到自己的衰老也不觉得有什么;在奔跑中解脱了所有的苦恼。他很明白经过“冒险”、“奔跑”后,收获的快乐同失去的寂寞苦恼是连在一起的;但他永远的冒险、奔跑、追逐,在这中间解脱并找到快乐、幸福。他渺小平凡,但永远活得兴奋激动、积极乐观。最后,张楚发出了赞叹。“啊哦!空虚 大方 放肆的力量 在梦想的黑暗中 在梦想的黑暗中发亮”。“空虚 大方”是老张的小市民本性;产生了“放肆的力量”;这种简单的冲动使得他坚强地同自己赛跑的;老张、老张的精神状态“在梦想的黑暗中发亮”。张楚很欣赏这种不知为何却不屈不挠的简单精神状态。
无论是赵小姐,还是老张;他们的生活简单平凡而又快乐充实的。这是张楚所向往的一种民间理想。他理想的生活也即是赵小姐和老张那样的简单而平凡的生活。张楚在访谈中说过自己愿意过他“家楼下的那个卖烟的老头,一辈子只能卖卖烟,然后挣点钱去海边游泳”的生活。其实“卖烟的老头”也即是老张。
他们的生活状态是在《上苍保佑吃完了饭的人民》和《和大伙去乘凉》中表达出来的。如果说《赵小姐》和《老张》只是给市井人物的素描画像,那么《上苍保佑吃完了饭的人民》和《和大伙去乘凉》则是描述了他们真实的生活。《和大伙去乘凉》是世俗的市井社会的一个场景。被太阳晒黑的“我”,在街上碰
见富人朋友“阴沈着脸”,觉得不如而感到惭愧;而遇到穷人朋友也“阴沉着脸”时,又觉得自己的为富不仁而难受“抬不起头”。手脏了可以用肥皂洗干净;但被污染的大脑却不能用纯洁的姑娘来洗干净,“姑娘不该是肥皂”。经过了太阳的洗礼,经过了自己在黑暗中的反思;他找到的方法——和大伙去乘凉。他找回了善良淳朴的自己,穿上最干净的衣服回到了“富丽堂皇”、“明亮”的街上,和大伙去乘凉。“和大伙乘凉”的生活就是赵小姐、老张的简单平凡的市井生活。
《上苍保佑吃完了饭的人民》是一个普通的小市民对上帝的祈求。他表达了自己很简单、很淳朴的愿望。“人民”吃完饭后,无论“上街干干”,还是“在家转转”,都仅只为了“下一顿饱饭”。他们不奢望天堂,也不想“活着升天”,只是愿意安静从容的活下去,“浪费掉剩下的时间”。这是民间生活的一个简写。他的祈求道出了小市民的心声,“不请求上苍公正仁慈/只求保佑活着的人/别的就不用再问/不保佑太阳按时升起/地上有没有什么战争/保佑工人/还有农民/小资产阶级/姑娘和民警/升官的升官/离婚的离婚/无所事事的人/请上苍来保佑这些随时可以出卖自己/随时
准备感动/决不想死也不知所终开始感觉到撑的人民吧/上苍保佑吃完了饭的人民/上苍保佑有了精力的人民/请上苍来保佑吃完了饭的人民/上苍保佑粮食顺利通过人民”。在这里保佑的“随时可以出卖自己随时准备感动\决不想死也不知所终\开始感觉到撑的人民”包括了“渔家的女儿”、“拾穗的男孩”、“黄土地的汉子、女人”、“赵小姐”、“老张”以及“我”。他们都是走在“不知道去哪”,也许“只是去送葬”,送什么葬也不知道的“光明大道”上,不管是“青春”、“童贞”、“年轻”、“新鲜”,还是“熟了”、“老了”,也都是幸福的。在《上苍保佑吃完了饭的人民》中,等于是给民间理想的一个总结。它保佑了所有民间生活中淳朴善良的人们以及他们的琐碎渺小的、无关紧要的愿望。它也是张楚的一个期盼,一个理想。
90年代文学批评的关键词“民间”由陈思和先生提出。它包括民间文化空间和民间价值取向两层意思,又分为民间隐形结构、潜在写作和民间理想主义三个方面。但他这里的“民间”是相对于现当代文学中受国家权力控制的意识形态所支配的主流创作立场而提出的,是权力话语的对立面。显然,它是着重于创作上的一种文学批评。因此,它的民间理想也就局限于当代文学中用民间立场叙述的民间社会生活及其价值取向和存在方式。故而在《中国当代文学史
教程》中的《理想主义与民间立场》一章中将余华的表现农村苦难及探讨人生意义的《活着》和李锐《无风之树》里的“处于极端软弱和愚昧的境地[1]”的矮人坪的民间社会也归入民间理想。而我这里的民间理想,源出于现代人在社会文明的发展,与现代社会人们物欲膨胀的状态下人类精神家园的失去后,迷惘的人的“人类精神寻思”。人类的精神寻思要求呼唤人的精神理想的重生。民间理想正是人对自身的成长经历经过反思,看到曾经的美好、童贞、青春逝去而产生的。我们可以看到这些热情歌颂、描绘民间理想的作家大多出自农村民间,或者经历过民间的生活状态。所以总在对现代文明社会生活、存在状态及人性的扭曲变态的思考后,追忆到自己曾经历过的简单、朴素的生活状态和淳朴自然、美丽纯净
的民间世界。进而对其进行描绘与叙述,表达自己的一种回味、向往和期待。所以,我所说的民间理想是美丽的,它是作家们的一种理想境界,是没有苦难的,没有丑恶的纯洁完美的世界。
民间理想的文学作品大多描绘的都是过去的民间世界,并且大多都是追求自然淳朴的状态。这里有一主旨就是回归原始、回归自然。在这一点上,它是同卢梭所提倡的回归自然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它们都强调回到那个没有被现代文明所污染的自然原始的状态;都表达了对那一种纯洁美好的状态的欣赏和向往;而且都是高于现代文明的一种自然理想状态,不是真正的返回到原始、自然,而是期盼或企图创造在未来的一种自然状态。但是,卢梭的回归自然是在其提倡平等、自由的基础上提出的,反对的是当时不合理的社会制度,丑恶的人性。而且他也提出一些对未来理想社会的如何实现的理论与方法,为资本主义社会创建的理论基础。在文学上,他的回归自然主要也是偏重于哲理思考,表现为提出的一种教育方法和教育理论,而不是描绘的自然状态的理想。而我所指的民间理想主要是针对现代文明污染下,人类的美好、纯洁、善良的人性,自然、淳朴的生存状态的逝去。文学上,它主要表现为描绘一个美丽纯净的世界的典范,表达作家的一种寄托和向往。而且它仅仅表明作家的一种价值取向和审美风格,不作出理论,也不作出实践。
其实,民间理想的一种简单朴素的状态的要求在人类文明的发展过程中是一直存在的,并不是现代社会的特产。老子的“小国寡民,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假想;到后来陶渊明更是亲身实践了自己的民间理想,活在一种简单的状态下,他的《桃花源记》中描绘的“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
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及其中人善良热情的性格就是千百年来让人神往的一个民间理想世界;再到明清的小品文,张岱的小品文就是一种对小市民市井理想的欣赏和赞美;新文学中一脉相承的周作人、林语堂等人的小品文也都表达了一种平实自然的理想生存状态,及至沈从文的小说,可说是描绘了一个现代版的“世外桃源”; 80年代,贾平凹的商州系列小说是对民间理想的理想世界、理想人性的描述刻画,莫言的《红高粱家族》也是对民间生活和纯洁人性的歌颂赞扬。
民间理想产生的原因
从人类的最初文明状态,人们就已开始了对人类的进步和文明的发展进行思考,而且提出了质疑。在西方的奴隶制时代,就有许多希腊和拉丁诗人曾以黄金时代为题材,歌颂那个自然的原始时代的幸福和和平的生活。在近代,也出现了“野蛮人是善良的”这样的论题。直到现代社会,现代文明,对这一问题的思考也还在进行。思考的结果自然是就民间理想。张楚便是如此。他是一个完完整整的现代人,并进行了同样的思考,然后用自己的歌词表达着自己的反叛和渴望,表达着自己的向往、期盼、理想。
民间理想产生的原因有两个,即是对文明的反叛和物欲膨胀状态下人类精神家园的失去。
一、对文明的反叛。这是民间理想产生的最主要原因。在原始的状态下,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单元体,彼此间不存在差别,各自面对的只是去采集得到自己所需的食物。这样的每一个人只在一些时候会联合起来,共同对付一个强大的猎物,然后又共同平均分配,因为每个人的强壮程度,每个人的作用和地位都是一样的。而两性之间也只是偶然性的相遇或需要而发生性行为。因此,这样的人都是康健的野蛮人,平等的野蛮人,也是善良的野蛮人,不会去作损人利己的事情。而当第一个思考者经过很简单、很短暂的思想以后,将一块地方或一件物品占为己有,人类也就进入了文明阶段。于是私有制出现,贫富分化,有了阶级。国家机器也应运而生,代表着有权阶级压迫剥削贫穷的人。人们产生了差距心理,有了你争我夺的思想,开始了残酷的争夺,也变得凶恶贪婪,到处是争夺、屠杀、侵略、战争,善良的人性被扭曲了;最初的纯洁、天真已不复存在。这样的经过几千年的发展,人类文明在进步的同时也一直在另一方退步或丢掉一部分东西。丢掉纯洁美丽的人性,丢掉恬美幽静的环境。由自然的和平的状态而转化到凶恶残酷、争斗掠杀的状态。人类变得不平等,变得比野蛮人还“野蛮”。进入现代社会,
就更是这样的。满是高楼大厦的城市,游荡着汽车喇叭、电话等各种机器的声音和满脸凶恶的城市人群。城市中的每一个人都充斥着虚伪、贪婪、残酷,他们不惜生命地争夺,争夺自己有的,争夺自己没有的。全社会的人都没有一丝善意,全都丑陋不堪。而人们曾经的善良、美好却都逝去了。这样就产生了对文明的思考和质疑。怀疑人类是否应该有文明,文明社会是否应该前进。张楚也是这样地思考、质疑着文明,所以他的词充满着对文明的反叛。
“看见身边汹涌而过的人们”,他想起生命中的一些画面“一点简单浪漫,也许粗布衣裳,人们的笑容或许还没有什么目的,活得不太容易,却有许多天真,他静静的想,有一些美好的事物,终将一去不返”,这一段专辑中的文案正说明了张楚歌词中的思考,人类社会文明进步发展中的逝去。
“收拾破碎的梦想/背起破旧的行囊/舔着心头的伤口/永远都不会遗忘/午夜搭一班货车/去流浪一直向北方/北方/北上”,城市给他天真的青春梦以残酷的打击,他毅然地选择了流浪向北方。他离开的是“满是灰色楼房的地方/在街上/看到别人苍白的面孔/汗水总是湿透我的衣裳/对人微笑/心里总是不免有些恐慌”的城市;他离开的是“让人感到最后绝望/俗气霓红闪耀”的地方。城市的楼不是五彩的,城市的人也不是纯洁善良的,这让人感到恐慌、绝望。现代文明的都市就是一个使人恐慌、绝望的地方。所以张楚的离开是一种坚决的对现代文明的反叛,与现代文明中的人性的丑恶的决裂。
另一首词《将将将》中,因为失败而回家后的张楚面对他自己,“我吃我的车/我吃我的马/我吃我的炮/我吃我的心/吃啊/将啊/将将将将”。这是他失败后的反思,在一种变态扭曲般的心态下他坚强地“吃”、“将”,连自己的心也“吃”掉了。这表明了他对于教他的“你”所代表的“相走田/马走日/当头炮/马先跳”的现代文明的彻底反抗与抛弃。
《动物园》表达了张楚对美好逝去的无限惆怅和文明人变成了连动物都不如的悲哀。“节日的欢乐里你们来到我的面前/一张白色的脸/一双乌黑的眼/带着你的唾沫和不是你的点心/占据位置来了解一头动物的身份”。所有的人都变成了“白色的脸”、“乌黑的眼”的象鬼一样的“人”,这是多么的麻木无知。他们“去了解一头动物的身份”,而可悲的是他们也象动物一样被关在了文明的铁笼里但却一无所知。“晴朗的天空/我却打不起精神\空中没有飞鸟的痕迹/那是谁的声音/一群称做人类的哺乳动物将手高高举起/森林白色的梦象早已远离我的神经/从古至今的莫须有的神圣
在你脑中/现在我们享受彼此观望”。“天空晴朗”,却“没有飞鸟”,也不知是“谁的声音”,“森林的白色梦象”也已远离。这是个多么干枯的世界,多么灰暗的现代文明世界。尽管“你”脑中还有“莫须有的神圣”、“从古至今的”传说,可是相同的是“你”“我”都一样的平等的“彼此观
望”,也都一样的被文明所牢笼。我们一样地没有“飞鸟”,没有“森林白色的梦象”。笼外的“人”,笼里的“动物”,彼此都麻木的观望。这是多么大的悲哀啊!我们的“动物”最终还是先人而觉悟。“这太让人伤神/孩子啊/快松开乳头/从怀抱里掉下来”。“动物”忍不住了,发出了“救救孩子”的呼告,不要再吸那文明的“乳汁”,坚强地“掉下来”,快点觉悟。这最后的“掉下来”正是张楚对一切文明的痛苦而决绝的反叛。
《认识了》是张楚表达自己在城市中的一点兴奋的一首作品,可以从反面证明他的反叛。“布谷鸟在城市夜里轻声鸣叫/我们找到欢乐又忘记了忧伤/我以为我一直在生长/可以永远听见你歌唱/可以永远听见你歌唱”他是认识了城市,认识了城市的灰暗。灰暗得让人窒息。他是认识了自然,认识了自然的“鸣叫”,“找到欢乐而忘记了忧伤”。这时他“认为自己一直生长”,“永远听见歌唱”,永远地活在自然的世界里。如果不是受灰暗的城市文明摧残到几近枯竭的心灵,干涸的精神;城市里这样微弱的一点鸣叫的颜色,是不会给他带来“以为”的如此大的欢乐的。而这苦涩的欢乐正可看作是对城市文明的一种反讽和挑战。另外,这一点颜色,一点点自然正好显示了他的一种期待,也是他民间理想基于对文明反叛的一点印证。
二、人类精神家园的失去。人类经历了最初的原始野蛮愚昧时代,进入了长期的宗教时代。对于人生的意义、生命的价值,都被宗教赋予了神圣的意义。在这个时代里,人们的精神寄托是神、上帝。尽管其不是实在的,但知识的贫乏和对自然的恐惧使得人类在神和上帝面前保持了空前绝后的虔诚。另一方面,宗教也协调了社会的各阶级的不平等而造成的对抗,约束了社会人,维持了整个社会的稳定。但是近代以来,随着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人类的知识也不断飞长,对宇宙世界都有了科学理性的认识,同时也揭穿了宗教的虚假性、欺骗性。从此,人们不再信奉神、上帝,而是崇拜科学。但理性的科学却解释不了一切的问题。例如人生的价值与意义,这是科学永远无法回答的问题。当人们发现这一问题时,被捅破的神、上帝已不复存在,而科学又无法解释所有问题,就陷入了恐慌、惧怕
,类似宗教产生之前的短暂的原始文明时代的人面对世界的恐惧。人们在这个理性的世界中失去了依托、精神依靠,失去了与世界的中介、调节平衡的沟通者,突然间就变得孤单、寂寞、苦恼。于是失去了对人生的信念和渴望,出现了心理变态和心灵扭曲的大量的变态狂和自杀行为。这样,“人类的精神文化寻思”便顺其自然的出现了。人们需要找到自己的心灵寄托、精神家园和精神理想。
另外一点,科学技术的发达,使社会财富高度膨胀,人的占有欲也随之膨胀。整个社会物欲横流,变成了一个物化的世界。一些人疯狂的崇拜金钱至上的物流主义;另一些人又走向享乐至上的纵欲主义。而这两种所代表的庸俗的信奉又反过来加速了世界的物化,使人类在现代社会中变作了相互争夺的残忍不堪的动物,而没有一点点的纯洁善良的美好人性。这也就促使知识分子去重新寻找精神寄托、理想世界、理想存在状态。这也是80年代知识分子的“人文精神寻思”的原因。
总之,人类精神家园的失去促使现代人进行精神反思、进行时代社会思考,寻找自己的精神世界、理想世界。这也是民间理想在当代文学中勃发的一个原因。张楚的词表达的理想世界能让人有“在充满野兽的森林中,迷路的小孩能看见星星,而打开现实小屋的后门还有人可以拥抱”的感觉。这是张楚为我们找到的精神家园——民间理想。
张楚的《姐姐》直接表现了寻找精神家园的心态。“这个冬天雪还不下/站在路上眼睛不眨/我的心跳还很温柔/你该表扬我说今天很听话/我的衣服有些大了/你说我看起来挺嘎/我知道我站在人群里/挺傻/我的爹他在喝酒是个混球/在死之前他不会再伤心不再动拳头/他坐在楼梯上面已经苍老/已不是对手/感到要被欺骗之前/自己总是作不伟大/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是想人要孤单容易尴尬/面对我前面的人群/我得穿过而且潇洒/我知道你站在人群里/挺假/姐姐我看见你眼里的泪水/你想忘掉那侮辱你的男人到底是谁/他们告诉我女人很温柔很爱流泪/说这很美/哦!姐姐/我要回家/牵着我的手/我有些困了/哦!姐姐/带我回家/牵着我的手/你不用害怕”这本是一首反抗父权的词作,张楚本人也作过说明。但整个词的主要中心却是“姐姐”,他创造了“姐姐”这一意象。“姐姐”是一个理想化的心灵倾诉的对象,是一个精神上的寄托。“我”是一个纯洁的孩子,因为纯洁的心灵喜欢无暇的雪的世界。而在“我”的心中,“姐姐”同雪的世界一样纯洁美丽,是“我”的一个偶像,是“我”的“神”,尽管被侮辱而流泪。“我”会为“姐姐”的表扬而高兴。“我”
期待“姐姐”的是在“我的衣服有些大了”时称赞“我”的嘎相;在“我”孤单地穿过人群,或者被欺骗时,“站在人群里”,装作不在意的假相的对“我”的一种关心和爱护。“姐姐”是“我”理想中的一个最完美的人物,是“我”的一个期待,是“我”最崇敬最亲近、也是最爱“我”的人。而“家”在这首词里是象“我”这样的“困了”的流浪者的一个归宿的表达,是一个美好的人类精神家园象征,也是一个理想世界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