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独特的女性成长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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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独特的女性成长小说*
———论《简·爱》对童话的模仿与颠覆
孙胜忠
内容提要本文从《简·爱》的情节模式和主人公的性格特征等方面论述灰姑娘等童话原型对该小说创作的影响;同时从人物性格塑造、男女主人公的爱情和婚姻关系以及角色定位阐述了小说对童话原型的颠覆。

结合讨论成长小说的特征,文章指出《简·爱》在对童话的模仿和颠覆中构成了一部独特的女性成长小说。

关键词女性成长小说童话《简·爱》模仿颠覆
研究表明,著名的灰姑娘童话大约有700种变体,但在所有版本的灰姑娘中都有两个根本的特征:一位开始“受虐待的女主人公”以及她最终“通过一只鞋子获得确认”。

①这些耳熟能详的灰姑娘童话故事感动了一代又一代受众,灰姑娘的成长经历也几乎成了一种叙事模式和历代文学家的一种集体无意识,被他们改编甚至拷贝进自己的作品中以满足不同时代受众的心理需求。

在这些以无数面目出现的灰姑娘故事中,女主人公的遭遇虽各不相同,但结局都是相似的:在遭受磨难、隐忍、等待之后,她们的命运及小说都以幸福的婚姻谢幕。

夏洛蒂·勃朗特的代表作《简·爱》至今仍受到众多读者的垂青。

或许是由于受当下社会和文化语境,尤其是女权主义观念的影响,人们更多是被主人公简·爱自强不息、为独立和自由而抗争的精神所感染,而忽视了小说中的童话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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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2007-2008年度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成果,项目批准号: AHSK07-08D90。

①转引自HuangMe,iTransforming the Cinderella Dream: From FrancesBurney to Charlotte Bront(New Brunswick and
London: RutgersUniversity Press, 1990) 2。

型。

例如,有人认为,《简·爱》之所以能成为世界名著,“是因为它成功地塑造了一个敢于反抗、敢于争取自由和平等地位的妇女形象。

”①其实,从整体架构来说,《简·爱》并没有跳出灰姑娘等童话故事的藩篱,而是从一开始就模仿童话故事的结构,倚重其中的重要构成要素;其基本路径也是相似的,小说仍以所谓的幸福婚姻为结局。

但《简·爱》并非是对童话的简单模仿和重复,而是在继承中有突破,最后不是王子式的男主人公搭救陷入困境的女主人公,而是反其道而行之,是灰姑娘式的女主人公来拯救男主人公。

从这点来看,小说又颠覆了
童话的旧有模式。

在这种既模仿又颠覆的过程中,作家赋予小说以新的内涵和意蕴,似乎昭示人们女性仅有婚姻是不够的,还必须要有独立的人格和自尊、婚姻和自足才能构成幸福人生。

但细读文本,我们又不难发现诸多好像出乎作者本意的东西,通过对童话的模仿与颠覆,《简·爱》构成了一部独特的女性成长小说。

一、《简·爱》对灰姑娘童话的模仿
布鲁诺·贝蒂海姆(Bruno Bettelheim)说,“童话以想象和象征的形式描写了成长和获得独立存在的基本步骤。

”②童话的这一特征常常被作家们有意无意地运用于他们的创作中,尤其是被用来描写人的成长,因为它可以把一个人复杂的成长经历和社会化过程浓缩为一个基本的叙事范式。

在成长小说中,这种范式有时就成了一种隐含的叙事结构。

在《简·爱》中,女主人公在成长的过程中走过的五个地点———盖兹海德府(Gateshead)、劳渥德(Lowood)、桑菲尔德(Thornfield)、泽庄(Marsh End)和芬丁庄园(FerndeanManor)———分别代表着主人公在步入成年前不同的人生阶段。

而从简·爱同灰姑娘的相似经历中便可看出童话原型对创作的影响:二人从小就遭遇丧亲之痛;都得到男性长辈的关爱而受到女性长辈的虐待;都受到同辈的欺负;命运转机后都原谅了虐待她们的人;都以婚姻为成长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在克伦·罗(Karen Rowe)看来,这是传统理想化成长模式———“民间传说模式”( folktale patterns)———对诸如《简·爱》这样的女性成长小说的深刻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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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祝庆英译本序,见夏洛蒂·勃朗特《简·爱》,祝庆英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1995年,第6页。

②转引自Ellen Cronan Rose,“Through the LookingGlass: WhenWomen TellFairyTales,”in ElizabethAbe,l MarianneHirsch, and Elizabeth Langland, eds.,The V oyage in: Fictions ofFemaleDevelopment(Hanover: University Press ofNew England, 1983) 209。

③参见GregoryCastle,Reading theModernistBildungsroman(Gainesville: University Press ofFlorida, 2006) 22。

女性成长的这种已经被内化了的浪漫模式似乎在左右着女性作家的创作,不仅如此,“童话模式对成长小说的结构”以及读者和文学批评家的阅读期待也“施加着微妙但却广泛的影响”。

作为论据,罗以《简·爱》为例,以杰罗姆·巴克利对典型成长小说的情节定义为依据,说明了童话模式对女性成长小说的影响以及女性成长小说同男性成长小说的区别:“一个‘有些敏感的孩子’(简·爱)遭遇到敌对的力量(里德太太和布洛克尔赫斯特神父),接受了教育(劳渥德),通过寻求独立(受雇当家庭女教师)克服了压抑的家庭所供机会的局限,不是在城市而是在闭锁的郊区———桑菲尔德偏僻的哥特式的宅第里。

这不是真正意义上促进简成长和成熟教育,而是遭遇男性和面对将简从相貌平平、地位低下的女孩变成漂亮的庄园女主人的变态爱情的诱惑。

”①这种诱惑不仅作用于小说主体,而且作用于小说的创作主体。

有论者指出,简·爱在人生探索过程中极力抵制四种诱惑:在盖兹海德府抵制“迫害和歇斯底里的诱惑”,在劳渥德抵制“自我憎恨和自我牺牲的诱惑”,在桑菲尔德抵制“浪漫爱情和屈服的诱惑”,在泽庄抵制“消极自杀的诱惑”。

②这里最重要的诱惑是童话般的浪漫爱情。

如果此言不虚,那么简·爱的成长过程就是一个不断抵制诱惑的过程,而作家本人却最终没有能抵制住要写一部童话般浪漫爱情故事的诱惑。

实际上,简·爱的抵制只是一种姿态,最终并
未成功,因为罗切斯特那神秘的呼唤轻易就将她召回到桑菲尔德。

简·爱有一种“要在一切方面都出人头地的愿望”,在她看来,“真正的世界是广阔的,有一个充满希望和恐惧、感动和兴奋的天地,正在等有勇气进去、冒着危险寻求人生真谛的人们。

”③但她的探索和反抗往往振振有词,但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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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Karen E. Rowe,“…Fairy-born and human-bred‟: JaneEyre sEducation inR omance,”inElizabethAbe,l MarianneHir-sch, and Elizabeth Langland, eds.,The Voyage in: Fictions ofFemaleDevelopment, 69-70.杰罗姆·巴克利在《青年时节———从狄更斯到戈尔登的成长小说》中有一个著名的成长小说定义,勾勒出了成长小说情节模式:“一个有些敏感的孩子在乡村或一个乡下小镇上成长,在那里他发现自由的想象受到社会和理智的束缚。

他的家人,尤其是他的父亲,顽固地反对他富有创造性的直觉和奇想……于是,有时是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离开了家庭这个压抑的环境(还有相应的天真),独自在城里闯荡……在那里,他真正的‘教育’开始了,不仅是为职业做准备,而且———通常更重要的———是他对都市生活的直接体验。

后者至少包括两场恋爱或性的遭遇,一个粗俗沉沦(debasing),一个激越飞扬(exalting),并要求主人公在这个和其它方面重估其价值观。

到他做出决定……那种他能够堂皇地决定融入现代社会的时候,他已经超越了青春期,进入了成年。

”见JeromeHamilton Buckley,Season ofYouth: The Bildungsroman from Dickens to Golden(Cambridge:HarvardUniversity, 1974) 17-18。

②Elizabeth R Baer,“The Sisterhood ofJaneEyre andAntoinetteCosway,”inElizabethAbe,l MarianneHirsch, andEliza-
beth Langland, eds.,The Voyage in: Fictions ofFemaleDevelopment, 146.
③夏洛蒂·勃朗特《简·爱》,祝庆英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1995年,第105-106页。

后文凡出自同一著作的引文(译文偶有改动),随文标明出处页码,不再另行作注。

没有明确的目标,物质和心理上的缺憾往往会削弱她的斗志和欲望,成为她前进道路上的羁绊,其愿望和行动或结果往往恰恰相反。

例如,就在谭波尔小姐和纳史密斯牧师结婚之后,一种孤独感促使简·爱放弃劳渥德学校而去桑菲尔德,原本打算去寻求一个大世界,却接受了一个小世界:“我想望自由,我渴望自由;为了自由,我做了祈祷;祈祷似乎随着微风飘散了。

我放弃祈祷,想出一个再低微一点的恳求。

恳求改变和刺激。

那个请求似乎也吹到茫茫的空间去了。

‘那么,’我半带着绝望地叫道,‘至少赐给我新的工作吧!’”(第107页)值得注意的是,原文中的“servitude”本意并非“工作,”而是“奴役”、“束缚”的意思。

在这里她所说的有关自由的话在很大程度上表明了她欲继承传统女性角色的倾向。

如果说此时简·爱前往桑菲尔德去当家庭教师只是暂时的“工作”抑或“奴役”,那么,她最后重返桑菲尔德可就是要接受终身的奴役了———一辈子伺候残疾的罗切斯特。

这是个充满讽刺的结局!其实,在“工作”(奴役)
与“自由”之间,简·爱认为前者更有道理,更实在:“我知道[一种新的工作]是有点道理,因为它并不动听。

它不是和‘自由’啊、‘兴奋’啊、‘享乐’啊这类字眼不同吗?这些字眼听起来确实叫人愉快,可是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声音而已,而且是那么空洞,那么短暂,认真听它,简直是浪费时间。

可是工作!那可是实实在在的。

”(第107页)原来,“自由”对她而言只不过是“空洞”、“短暂”的声音而已,她实际追求的是“实实在在的”奴役!这就不难理解小说的最后结局了。

回到桑菲尔德,简·爱称罗切斯特为“我亲爱的主人,”决定同他厮守终身,并直白这一决定是出于这样的想法:“他希望而且要求我做他的妻子。

我指望他会一下子就要求我归他所有。

”(第573页)这一隶属欲望和自我物化的心态与小说开始时独立和反叛的女性形象大相径庭。

不仅如此,她对罗切斯特的接纳还感激涕零,并认为为他效劳是她“最充分、最强烈的乐趣”:“在我的效劳中有一种虽然悲哀却是最充分、最强烈的乐趣……他如此真心地爱着我,他并没有感到不愿意从我的伺候中得益;他觉得我如此深情地爱着他,伺候他就是满足我自己最甜蜜的希望。

”(第594页)这一带有自虐倾向的行为连简·爱自己都觉得“悲哀”。

其实,这种倾向一点也不奇怪,这早在小说第八章她同海伦·彭斯的对话中就已明白无误地表露出来:“我知道我该看重自己;可是这还不够,要是别人不爱我,那我宁可死掉,也不要活着———我受不了孤独和别人的憎恨……为了博得……任何一个我真正爱的人的真正的爱,我会心甘情愿地让我的胳臂被折断,或者让一头牛用角把我挑起来,或者站在尥蹶子的马后面,让马蹄子踢着我的胸膛———”(第86页)这是何等爱的魔力竟至主人公自觉接受奴役乃至虐待?究其原因,这种为爱而甘愿受虐的倾向与其说是浪漫爱情对简·爱的诱惑,不如说是童话原型对创作主体的诱惑。

这种诱惑促使作者在小说的结构和形式乃至主人公的性格特征上对童话的模仿,而这种模仿一如简·爱对各种诱惑的抵制,多半也只是一种姿态,小说更多体现的是对童话的颠覆。

在一些女权主义者看来,灰姑娘之类的故事“通过使女性的从属地位显得像是一个浪漫而令人向往的命运”,从而使“父权状况得以持续”①。

这是女权主义者不能接受的,可能也是小说颠覆童话模式的内在动因之一。

二、《简·爱》对灰姑娘童话的颠覆
如前所述,童话原型对《简·爱》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从表面现象来看,同灰姑娘类似,简·爱在社会地位上也实现了“从炉灶到王宫”的飞跃。

但那种由浪漫童话故事提供的“有限的女性成长模式”( limited pattern for female maturation)只是一开始对夏洛蒂·勃朗特有吸引力,后来就被放弃了,因为它颠覆了女主人公的独立和人的平等。

②因此,小说在模仿童话的同时又对民间传说模式和简向男性权威屈服有所抵制。

众所周知,灰姑娘之类的童话故事里的女主人公多半是逆来顺受型的女子,她们往往都能默默地忍受屈辱和欺凌,被动地等待命运的转机,而《简·爱》一开始就凸显了一个具有反抗精神的女性形象。

在小说的第一章,当简·爱遭到表哥约翰的欺侮时就怒斥道:“你这男孩真是又恶毒又残酷!你像个杀人犯———你像个虐待奴隶的人———你像个罗马的皇帝!”并“发疯似地和他对打”。

(第7页)这是她反抗精神在小说中的第一次展露。

即便是面对盛气凌人的里德太太,简·爱也能对其本性予以无情的揭露:“你没有一点怜悯心。

……别人以为你是个好女人,可是你坏,你狠心。


此举居然让里德太太感到害怕,转而安慰她,给她水喝,并声称想做她的朋友。

这使简·爱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感、胜利感”。

(第41-42页)这种反抗精神似乎能在劳渥德学校里她对海伦·彭斯所说的话里找到注脚:“当我们无缘无故挨打的时候,我们应该狠狠地回击;我肯定我们应该回击———狠狠地回击,教训教训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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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转引自HuangMe,iTransforming theCinderellaDream: From FrancesBurney to CharlotteBront, viii。

②参见GregoryCastle,Reading theModernistBildungsroman,22。

我们的那个人,叫他永远不敢再这样打人。

”(第69页)这种掷地有声的话语明显颠覆了灰姑娘式的女性形象。

“如果说[小说]一开始就将年幼的简定位为典型的遭受迫害的‘无辜者’和激烈反对盖兹海德府统治的叛逆者,那么,她的‘自传’的进一步展开则表明长大的简既是一个固执而浪漫的追求者,也是一个对古老的灰姑娘之梦提出严肃质疑的人。

”①“叛逆”和“质疑”颠覆了童话原型,而《简·爱》对灰姑娘童话的颠覆更重要的是表现在简·爱同罗切斯特的关系上。

与童话不同,小说里包含着许多现实的因素,反映了19世纪英国的社会和文化语境。

例如,简·爱和罗切斯特的爱情不像灰姑娘和王子那样一见钟情,充满着浪漫色彩,而是多了许多世俗的成分。

在他们的婚姻里金钱是重要因素,简·爱之所以最后能够回到罗切斯特的身边就是因为她当时已有了钱和养活自己甚至丈夫的能力。

更有甚者,简·爱的爱情还是同有妇之夫的不伦之恋。

就在即将成为罗切斯特的妻子之际,简·爱才得知了他有妇之夫的身份,同时阁楼上的疯女人———罗切斯特的妻子伯莎也才得以曝光。

“简把这个疯妻子看作是对她未来的可怕预言。

”②如果小说止步于简·爱与罗切斯特在教堂举行的婚礼,那么,它就有可能落入童话故事的俗套。

从表面上看,二者的结合似乎是一对平等男女之间的结合,通过这对看似平等婚姻的叙述让人们看到了女性独立的希望,而“实际上,‘浪漫故事’(romance)保持了主人/奴隶的关系。

嫁给罗切斯特,简在性默许下深受其害,成了受人鄙视的情妇,而不是精神上平等的人。

”③倘使她嫁给罗切斯特,简就有可能会落得被禁锢的疯女人的下场,这是一个令其胆寒,也是很及时的警告,于是,她选择了逃避。

罗切斯特似乎在以平等的姿态对待简,而其实他是父权社会的代表,尽管他已婚,他还反复要求娶简,把她控制在父权社会架构内,而简一开始似乎也心甘情愿,这完全是社会实用主义的自我教育观在起作用。

简同罗切斯特之间的爱情乃至后来的结合并没有使她成为成熟的、具有独立人格的女性,而是把她引向了维多利亚时代的父权社会。

小说最后让简充当一个她难以胜任或令人难以置信的天使角色来拯救罗切斯特,实际上是把她置于一个她自己极力要摆脱的被征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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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HuangMe,iTransforming theCinderellaDream: From FrancesBurney to CharlotteBront, 107.
②Elizabeth R Baer,“The Sisterhood ofJaneEyre andAntoinetteCosway,”inElizabet hAbe,l MarianneHirsch, and Elizabeth Langland, eds.,The Voyage in: Fictions ofFemaleDevelopment,136.
③Karen E. Rowe,“…Fairy-born and human-bred‟: JaneEyre sEducation inRomance,”inEli zabethAbe,l MarianneHirsch, and Elizabeth Langland, eds.,The Voyage in: Fictions ofFemaleDevelopment, 84.
被奴役的地位,从而使她失去了在同里德太太和布洛克尔赫斯特等人斗争中所凸显出来的反叛和独立的品性。

因此,我们不能把《简·爱》简单地看作是以婚姻为结局的童话般的爱情故事,而应该看到作者颠覆童话的努力。

有论者认为,简·爱的变化同灰姑娘不同,后者的变化是“神奇的、短暂的和外在的,”而前者的变化是“内在的、彻底的”。

简·爱获得与罗切斯特的平等地位不是由于有一只大小合适的鞋子,而是注意到了伯莎的警告,拒绝结婚,直至获得平等的地位。

①其实不然,简·爱固然在成长过程中对诸多的诱惑作了抵制的努力,但她至少没能抗拒婚姻的诱惑。

伯莎的死留下了空缺,正虚位以待,然而,她所获得的意外之财能否保证她的平等地位还很难说。

简·爱的婚姻动机和她的未来都还是未定之数,作者以童话为原型,然后又加以新的包装,试图颠覆男性成长小说中女主人公的成长模式,以女性的视角书写女性的成长故事,但在不意间又落入19世纪实用主义文化和社会语境布下的陷阱。

简·爱并不是一个乐观、活泼、讨人喜爱的女孩,更要命的是,她没有一个像灰姑娘那样漂亮的外表———一个在父权社会中女人最重要的资本。

小说通篇描写的似乎是她如何蔑视周围不喜欢她的人,如何在反抗和斗争中获得内在的精神力量,但她最终得到的令人尊敬的社会地位,并不是因为她拥有了这种精神力量,不是因为她形成了内在的自我,而是因为她拥有了一笔财富。

她的回归令罗切斯特感激涕零,因为此时的他是个双目失明、身体残疾的废人,他需要她的爱,更需要她来养活自己。

因此,简·爱的“成功”最终还是经济因素起了决定作用,她所追求的似乎不是平等夫妻关系,而是要当女主人,在19世纪英国的父权社会背景下这一梦想能否成真大可怀疑。

小说中包含了众多童话的成分,其童话模式大大制约了简·爱的成长与发展,但作者可能对此已经有所意识,所以在小说中有大量描述简·爱与命运抗争和反叛的情节,以至于评论界不少人认为这是一个反映女主人公追求独立与平等的故事。

其实,从整个故事的情节模式来看,小说仍然没有摆脱童话故事模式的约束,没有跳出女性小说传统范式的桎梏,小说最后还是以婚姻收场,只不过这次男女主人公的位置来了个“乾坤大挪移”,是“灰姑娘”救“王子”于危难之中———简·爱“娶了”已经一无所有且残疾、丑陋的罗切斯特。

小说的结尾显得造作,不合情理,其主要原因恐怕还是童话故事模式在无形中操纵着作家的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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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Elizabeth R Baer,“The Sisterhood ofJaneEyre andAntoinetteCosway,”inElizabethAbe,l MarianneHirsch, andEliza-beth Langland, eds.,The Voyage in: Fictions ofFemaleDevelopment, 147.
作,因此,小说中的简·爱始终“在叛逆性的独立与殉道者对命运的屈服,以及较严格的理性驱使与爱情和浪漫的冲动之间摇摆不定”。

①实际上,在《简·爱》中存在着两个文本———“显文本”和“潜文本”。

显文本是“一个原型童话故事,”是“作为女性成长常见模式的范式而存在的,或更准确地说,是童话中女性迟钝和被操控的准则。

”潜文本是“梦境,”它“在不断地修正童话的表象”。

梦境唤起主人公的意识,成为女主人公成长和觉醒的工具。

在小说接近尾声时,“显文本与梦境文本融合,梦境成功地向主人公表明生活并不像童话那样,她们必须书写她们自己的故事。

”②《简·爱》在两个文本的交替作用下实现了对童话的模仿与颠覆,从而书写了一部独特的女性成长史。

三、《简·爱》:一部独特的女性成长小说
在吉尔伯特和古芭看来,《简·爱》描写了女性成长小说主人公所面临的困难和问题:简·爱的故事是“一个包围与逃避的故事,一部独特的女性成长小说,在主人公极力挣脱她童年时代的监禁,走向成年时期的自由,这一几乎不可想象的目标过程中所面临的问题表明了父权社会中普通妇女必然要面对和克服的困难:压迫(在盖兹海德府)、饥饿(在劳渥德)、疯狂(在桑菲尔德)和寒冷(在泽庄)。

”③作为女性成长小说的《简·爱》同男性成长小说的相似之处在于它们揭示的主题都是“觉醒”,有所不同的是,女性成长小说的主人公试图在“一个由爱情和婚姻界定的世界里发现价值”。

④实际上,《简·爱》在很大程度上反映的是女主人公追爱的过程。

她迫切需要别人的爱,但她同时又清醒地意识到爱是难以企及的,可以说这是对自身局限性的觉醒和意识,而正是这种意识促使她不断地前行:谭波尔小姐的婚礼及随后的远离让她觉得劳渥德再也呆不下去了;罗切斯特已婚的事实使她离开桑菲尔德;当确信圣约翰并非爱她而是要她成为一个合适的传教士的妻子时她毅然离开沼屋(MoorHouse),等等。

从心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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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Karen E. Rowe,“…Fairy-born and human-bred‟: JaneEyre sEducation inRomanc e,”inElizabethAbe,l MarianneHir sch, and Elizabeth Langland, eds.,The Voyage in: Fictions ofFemaleDevelopment,70.
②Elizabeth R Baer,“The Sisterhood ofJaneEyre andAntoinetteCosway,”inElizabet hAbe,l MarianneHirsch, and Elizabeth Langland, eds.,The Voyage in: Fictions ofFemaleDevelopment,137-138.
③SandraM·Gilbert& SusanGubar,TheMadwoman in theAttic: TheWomanWriterand theNineteenth-CenturyLiterary I-
magination(NewHaven and London: YaleUniversity Press, 1984) 338-339.
④Susan J. Rosowsk,i“TheNovel ofAwakening,”in Elizabeth Abe,l MarianneHirsch, and Elizabeth Langland, eds.,The Voyage in: Fictions ofFemaleDevelopment,49.
来说,简·爱始终在两极之间摇摆不定,即“对爱情和自我实现的浪漫渴望”以及“一种不自然的禁欲主义,”这种摇摆状态“成了一种推动女主人公和她的故事前行的动力”。

①简·爱一开始沉浸在浪漫的童话世界里,可当她走向社会,必须面对生活时,这个想象的世界与现实产生了严重冲突,于是在桑菲尔德最后一次从梦境中醒来时,她虽然梦见的是盖兹海德府的红屋子,但她不是发现儿时的幻想,而是面对一个“白色的人体”要求她逃离诱惑,这是奇特的顿悟形式,它超越了白茜和谭波尔小姐对她的影响,不仅促使简·爱在心理上成熟,抛弃儿时的浪漫幻想和家长式的监护人,做出从桑菲尔德走向荒野,寻找自我的决定,而且是小说结构上的分水岭,小说从灰姑娘、睡美人等典型的童话幻境转向荒野,“把简·爱置于人类失落天真后的景观(postlapsarian landscape)中,在这里基督徒的受难最终产生新的智慧和对浪漫的新的观念。

”“然而,在放弃对美满婚姻幸福的天真追求的同时就开始了在堕落的世界中更为痛苦的向成年的自我认识的艰难前行。

”②流浪在荒野中,大自然是她的母亲,上帝是她的精神之父,简·爱面对的是衣食和栖身之所等最基本的人类生存的需要,她从幻觉世界来到现实生活中。

通过与里弗斯姐妹的结合以及从约翰叔叔那里获得的财富,简·爱获得了真正的身份和独立的资本,尽管这些充满着巧合,仍能看到童话的影子,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人间馈赠。

在接下来的岁月中,简·爱不再受制于童话故事中女主人公的想象,而是转向现实生活。

她拒绝圣约翰的求婚便是一例,与罗切斯特如火的激情相比,圣约翰是理性的化身,为了完成他那“伟大的主的使命”,他要娶简,并要她全身心地依附于他,归他所有:“我要一个妻子———我在生活中唯一能有效地给予影响的伴侣,而且能完全保持她,直到死亡。

”(第532页)其实,圣约翰只索取,不愿付出,对简没有真正的爱。

他要娶的与其说是个妻子,倒不如说是他献身于宗教的一个帮手。

如果简·爱接受这桩婚姻,她就会处于神权和夫权的双重统治之下,与她要做一个平等的人的理想相去甚远,更谈不上有爱。

无论是罗切斯特咄咄逼人的激情还是圣约翰的基督义务对简·爱来说都是一种威胁,将会使她处于男主人的奴役之下,因此,拒绝二者意味着她试图获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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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HuangMe,iTransforming theCinderellaDream: From FrancesBurney to CharlotteBront,107.
②Karen E. Rowe,“…Fairy-born and human-bred‟: JaneEyre sEducation inRomanc e,”inElizabethAbe,l MarianneHir sch, and Elizabeth Langland, eds.,The Voyage in: Fictions ofFemaleDevelopment, 85.
性、理智和精神之间的一种理想的平衡,”①这是她走向成熟的标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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