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烟

父亲与烟

印象中，父亲那一辈人几乎没有不吸烟的，每次他的朋友们聚在家里，一定是烟雾缭绕。儿时的记忆，也总离不了烟草的味道。很小的时候，爱缠着他干这个要那个，每次摇着他的胳膊撒娇的时候，他总是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跟上一句：“等我抽完这一袋，咱就去。”于是，我就等。等着他继续一个又一个的烟圈。慢慢的，这就成了我的一大乐趣。每次借着青色的烟还没有散开，我就用手撩拨，或者用嘴吹，让它飘成自己想要的形状。有时会闭上眼睛张开双臂转啊转，幻想自己是一个腾云驾雾的小仙女。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慢慢长大。上了小学，家里办起了雪糕厂，一到夏天，父母便开始熬夜，用一夜的时间做满整个大冰箱，白天再发货。烟便成了父亲解困的必备品。那时，他吸的烟还是自己卷的烟喇叭。在集市上称上一斤烟叶，像芭蕉叶一般大小，七八个叶片绑成一沓。买回来后，先把烟叶解开，一页一页的晾晒，等干到一摸就碎的程度，再捋着叶柄，从下面往上一推，一页一页的烟片就都碎落在簸萁里，这叫搓烟。小时候，一看见父亲搓烟，我会赶紧跑得远远的，要不然就会被呛的嗓子直冒烟。父亲搓完后，再用手轻轻抓碎，就成了烟末。然后装入方便袋，就随时可以享受了。父亲是个讲究的人，邻里们卷烟都是用孩子们用过的废旧作业本，而他总是买来白纸，割成一摞小长方形，像现在的烟卷那么长，三厘米左右宽。父亲卷烟的技术相当熟练，他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纸，大拇指在下面辅助中指托起烟纸，把烟纸稍微折弯。右手捏着烟末洒在折弯处，用食指摊匀，

再从一个角开始卷起，三下两下就成了一支“小喇叭”，因为起头的那一端很细，末端较粗。卷烟完成，他总爱把细的一端没有烟末的部分撕掉。然后叼在嘴里，划一根火柴点燃比较粗的一端，吞云吐雾便开始了。有时，即使看不到父亲的影子，但远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心里就感到特别的温暖和安全。

几年后，一个冰箱已经满足不了供货需求。于是父亲借冬季钻研制冷技术，很多时候我在夜里醒来仍看见他左手夹烟，右手翻动那本厚厚的书，还一边记笔记。当时，看到他一边抽烟一边思考的样子，我觉得我的父亲是个很有学问的人。终于，来年春天一个更大的冰箱在父亲手中诞生了，我总觉得有烟的一份功劳。

随着日子逐渐起色，父亲也常买烟卷抽了。我便经常被派出去买“巨轮”牌的烟，那是一个天蓝色的烟盒，上面画着一艘大轮船。父亲常提醒我剩下的钱可以买好吃的，所以，我很愿意帮父亲买烟，有时换回一根芝麻糖，有时是泡泡糖，糖面人。

烟的伴随下父亲慢慢苍老，我也慢慢长大。

后来，因为读书我离开了家。在不能回家的日子里，常常梦到的就是爸爸吸着烟喷吐烟圈的样子，像梦又不像梦。但我懂事了，我不再喜欢烟，因为我担心父亲的身体。常常劝他戒烟，但他总是轻描淡写的回一句：“少抽行，戒是戒不了了。”再后来，我上了大学，在我刚刚上学两个月的时候父亲被查出得了肺癌。我第一时间想到烟，把所有的罪过都归到烟的身上。甚至看到马路边上有人种的烟叶，我就会气的要命，明明是害人的东西，人们为什么还要种植、生产、出售！

放化疗把父亲折磨得一遇到烟就咳嗽个不停，再也不敢摸烟了，人们也不敢在他面前吸烟了。我想，父亲与烟的缘分尽了。虽然不再抽烟，但病已形成。虽然我细心护理，但最终没有挽救他的生命。父亲还是在病痛的折磨下离开了我。

至此，他已经十年没有吸烟了，可是我还是买了好烟放在他的棺材里，因为烟与父亲一起，给我留下了一个温暖幸福的童年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