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结构与悲剧经验：雷蒙·威廉斯的悲剧理论与文学批评

第40卷第4期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7月Vol.40 No.4Journal of Southwest Universit y(Social Sciences Edition)Jul y,2014

DOI:10.13718/ki.xdsk.2014.04.015

情感结构与悲剧经验:

雷蒙㊃威廉斯的悲剧理论与文学批评*

肖琼

(云南财经大学传媒学院,云南昆明650221)

摘要:雷蒙㊃威廉斯在现代 悲剧死亡论 的众声喧哗中,重新冷静地思考了悲剧的现代性问题㊂他从情感结构和生活经验出发,把革命与悲剧联系起来,通过对 自由主义 ㊁ 自然主义 ㊁ 浪漫主义 等文学流

派所表征的悲剧观念㊁革命观念以及给人们带来的现实反应和情感结构变化的分析,揭示了现实革命行动的

必然性㊁革命目标的绝对性㊁革命信仰的不可磨灭性和革命行动过程的悲剧性;在文学批评层面,他通过布莱

希特探寻现代悲剧意识与未来的革命形式,认为革命的艺术家需要通过艺术形式的构造张力来突显当代意

识形态的虚幻性和欺骗性本质,激起人们的悲剧意识和革命观念㊂威廉斯的悲剧理论与文学批评相互呼应,最终形成了对现代社会悲剧观念转型之际的重要理论构想,为转型时期的现代悲剧观念的形成奠定了理论

基础,也为马克思主义悲剧理论的延续提供了重要的理论转向㊂

关键词:雷蒙㊃威廉斯;悲剧理论;情感结构;悲剧经验;文化革命形式

中图分类号:I01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9841(2014)04-0107-07

雷蒙㊃威廉斯在整个英国文坛上是孤立的,他的孤立状态,部分原因正如戴维㊃莱恩在‘马克思主义的艺术理论“中所指出的: 这样一位重要作家被孤立的状态,一部分原因只是由于,他的绝大部分著作都是以文学批评的形式产生出来的㊂ [1]由于威廉斯的理论观点并不总是鲜明地提出来,而是包含在丰富的文学批评中,理论与文学经验浑然一体,需要睿智的读者将隐含的理论观点提炼出来;一部分原因还在于他对英国文化传统的背离以及对英国文化理论和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现代性重构㊂他以文学批评的方法不但拓展了马克思主义在英国的意义㊁研究视野和方法,而且努力发掘现代文化现象中的审美或文学因素对现实的参与力量, 无论是威廉斯的戏剧㊁小说,还是其所有的理论写作都充满着深刻的政治主题,而这些政治主题都隐匿于对人们所接受的政治话语的清理之中 [2]㊂威廉斯将文学研究与社会学㊁文化政治学和马克思主义结合起来,大大加强了马克思主义在现代社会的介入功能,英国的理论研究也在威廉斯的影响下从文学研究成功地转向了文化研究㊂他的学生伊格尔顿说: 在英国,任何想要逃避威廉斯著作的压力的马克思主义批评都会发现它的著作是严重地残破和削弱㊂ [3]

雷蒙㊃威廉斯的悲剧理论主要体现在‘现代悲剧“中㊂此书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主要呈现他从情感结构和生活经验出发而建构的悲剧理论,从而使悲剧大众化和社会生活化;第二部分以文学批评印证其悲剧理论构想,通过对现代悲剧文学的考察来论述悲剧理论与悲剧经验的关系㊂威廉斯的悲剧理论与文学批评相互呼应,最终形成了对现代社会悲剧观念转型之际的重要理论构想,为转型时期的现代悲剧观念的形成奠定了理论基础,也为马克思主义悲剧理论的延续提供了重要

*收稿日期:2013-10-14

作者简介:肖琼,云南财经大学传媒学院,副教授㊂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 马克思主义悲剧理论与现代性研究 (13BZW001),项目负责人:肖琼㊂

的理论转向㊂

一、情感结构与意识形态

意识形态 概念是马克思主义关于文化尤其是关于文学和思想观念的一个重要概念,但这个概念在后来的运用过程中形成了意义的模糊性㊂威廉斯认为马克思主义著作中至少存在三种不同说法:(1) 意识形态 是指一定的阶级或集团所特有的信仰体系;(2) 意识形态 是指一种由错误观念或错误意识构成的幻觉性的信仰体系,这种体系同真实的或科学的知识相对立;(3) 意识形态 是指生产各种意义和观念的一般过程[4]55㊂传统的马克思主义著作主要采用第一种和第二种说法,强调意识形态的虚幻性和阶级性特点㊂法兰克福学派的阿多诺认为: 意识形态是社会中必要的幻象,这就意味着如果它是必要的,那么不管受到怎样的歪曲它都必须具有真理性的外观㊂ [5]因此,揭露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虚幻本质,就成了西方马克思主义最重要的努力方向㊂关于 意识形态 的第三种说法是: 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㊂如果在全部意识形态中,人们和他们的关系就像在照相机中一样是倒立成像的,那么这种现象也是从人们生活的历史过程中产生的㊂ [4]60鉴于在主流马克思主义传统中总是存在着对马恩 意识形态 概念的第三种含义的抹杀和隐匿,威廉斯决定提出一个全新的概念 情感结构 ,它与意识形态相似,但包含的范围和成分更大㊂他希望通过这一概念,将马克思主义 意识形态 中的第三种说法,即作为 意义和观念生产的一般过程 的意识形态含义突显出来㊂

情感结构 一词最早出现在威廉斯和迈克尔㊃奥洛姆1954年合著的‘电影序言“中,被用来表达人们对一定社会文学艺术的总体感受和体验,强调作品与外部社会的有机联系: 在研究一个历史时期时,我们或多或少能够真实地再现物质生活和社会组织,并在很大程度上重构支配性的观念㊂在这里没有必要讨论哪些方面是决定性的 把一部作品与被观察的总体联系起来可能是非常有用的,但是,就算人们已经把它分解为孤立的部分,也还有某些找不到外在的对应部分,这是一种常识,我们在分析中必须认识到这点㊂这种因素就是我所称的一个时期的情感结构,只有通过对作为一个完整的艺术品的经验才能认识这种结构㊂ [6]在‘漫长的革命“中,威廉斯进一步阐述其内涵: 我想用感觉结构这个词来描述它:正如 结构 这个词所暗示的,它稳固而明确,但它是在我们活动中最细微也最难触摸到的部分发挥作用的㊂在某种意义上,这种感觉结构就是一个时代的文化:它是一般组织中所有因素带来的特殊的㊁活的结果㊂ [7]57很明显,这里的 情感结构 既指一个时代的整体文化,又指特定时期的文化对人们所造成的心理影响,从而以自己的方式将他们对现实生活的普遍感受和创造性反应,型塑成一种新的情感结构㊂这样, 情感结构 就变成了具有混沌性㊁时代性㊁整体性和实践性特征的动态概念㊂在‘马克思主义与文学“中,威廉斯对 情感结构 的论述进一步深化,他将 意识形态 和 情感结构 分开列出以示区分㊂在梳理 意识形态 时,他明确指出, 意识形态 虽然与传统的形而上学划清界限而代表着一种进步, 但与此同时,完全排除了社会维度 既包含那种隐含了 人 和 世界 中的社会关系模式,又包括那种将必要的社会关系替换成形式系统(或为 心理规律 ,或为作为 符号系统 的语言)的方式 却是一个深刻的㊁显然无法挽回的重大损失和扭曲 [4]57㊂之所以要选用 情感结构 一词,就是 为了强调同 世界观 或 意识形态 等更传统正规的概念的区别 ,强调 一种在场的㊁活跃的㊁相互关联的实践意识 [4]132㊂那么, 情感结构 与传统的 意识形态 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对威廉斯来说, 意识形态 这个术语已经在运用的过程中变成了抽象的㊁凝固不变的观念,被转化成某种过去的或凝固不动的形式㊂ 意识形态 一词最早在18世纪末由法国哲学家特拉西提出,是一个关于 观念科学 的哲学术语,属于洛克和经验主义传统㊂从葛兰西的 文化霸权 到阿尔都塞的国家机器意识形态,都强调意识形态的物质性和群众基础㊂阿尔都塞认为,意识形态总是先于现实中的个体而存在,并将个体询唤为主体;但他过多强调意识形态对主体的询唤功能,忽视了个体的能动性㊂威廉斯重新挖掘了马克思的实践和实践主体理论,将意识形态介入到现实生活中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