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中,留守儿童的野蛮生长

大山之中，留守儿童的野蛮成长

10号，教师节，我的大山里学生通过各种途径向我送来祝福。虽然一年前，因为支教只教授了他们半年时间，还是彼此有了感情。正是有这份爱，使得到现在我还是留意他们的成长，关注他们的健康。

一年前，这里因为我的学生间接或者直接原因，导致一位支教老师醉酒溺水死亡；一位实习老师被公安局因强奸罪逮捕；一个寨子被大火烧毁，两个学生和一位爷爷在这场大火中烧死；一位六年级女同学肚子被搞大。目之所及，我除了看到层峦叠嶂的大山，还看到人们在深山中如何艰难的活下去。

2015年2月末到7月初，我在贵州六甲小学春季支教，教授三至六年级的英语。随着几个月秘密的追踪、调查和访问，我的学生不雅的行为和混乱的生活，令我感到震惊。而老师们对待学生生活问题的冷漠态度，以及家长看待教育问题的偏见，更令我痛心不已。

“老师啊，你有几个女朋友？”

“嗯，之前谈了两个。”

“呀，你才两个啊，我都七个啦。”

上面是我的四年级学生，才只有10岁。他长的既不英俊潇洒，学习又差，女生喜欢他有一个好气又好笑的理由，他家是学校唯一开小卖铺的。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窥一斑而知全豹。这该是怎样的学习氛围，这又是怎样的教育环境？学生们见怪不怪，还会因为自己没有女朋友而自卑起来。老师们知道情况又如何，教育成本太大，人人忙着自己的事。最后可能治标不治本，也只好默认事情的发生。学生多为留守儿童，自由而野蛮的生长。在这个大环境下，存在即合理，这也直接导致他们混乱的私生活。

学生们上学很晚，八九岁才上学，这样等他们初中毕业正好可以进工厂。

五六年级的女同学大多已经13、4岁，她们早熟的很，超短牛仔裤算不上什么新奇，戴首饰也无所谓，而是个个都穿增高鞋，要知道她们每天走的可都是山路。个个攀比心极重，大量的心思被花在穿衣打扮上。也许这些现象在城里面也有，但寒暑假女孩在附近旅游寨子去卖淫，个别女生被镇上大叔包养，这些现象也是我们习以为常的吗？

家访的调查，学生大多为留守儿童，居住在山上寨子里。大山给他们的不是美景，而是障碍，阻碍外部交流妨碍父母的沟通。

教育环境缺失，学校就是托儿所，就只是游乐场。知识改变命运，在大山里，显得如此不切合实际。他们的父母选择的道路，也只有进厂打工这一条路。在如今金钱至上的社会，留给他们的选择很窄，生活的压力变得越来越大。在成功的标准下，他们都是弱者，底层的边缘人。

让他们痛苦的或许还不止如此，一方面他们慢慢丢失了本民族的文化和语言，另一方面由于自身原因他们又很难融入主流社会。抬头时，他们面对着一个日新月异的新世界，感觉到什么也抓不住，而低头时，他们又看到脚下的土地早已松动，不知道能够踩住什么。他们像居住在海上的疍家人，随波飘动，努力维持着生活尊严。

也许意识到这一点，还是觉得生活无味，4月的一天，我的一位5年级的学生一把火烧了自己，连同自己的妹妹和爷爷也死于大火，最后大火蔓延致使整个寨子17户房子全部烧毁。虽说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自杀，但从他的身边同学了解，他死前经常说：“好想父母，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之类的话。如果他们父母在身边，平时也能多些关爱和开导，即使大火着了起来，也能及时发现险情把家人救出去。可是，这只是如果。

六甲附近有个旅游景点——肇庆。我们高年级女同学寒暑假就从事拉皮条，而介绍她们入伙的正是她们的学姐。

5月，我的一位6年级的女同学，突然旷课好几天不来上课了。无故旷课，在这里并不算什么稀奇，家里种水稻了，红白喜事了，都可以旷上一天两天。随后流言四起，大概是因为怀孕了。班主任家访了解情况，证实了这个流言。怀孕4个月了，其实一直都知道，最近精神压力太大就崩溃了。孩子最终打掉了，学生至此没再上学，听说去广州打工了。

跟我一样来此支教的还有8个年轻人，我们根据学校情况分配在龙额各个片区小学。支教老师常常会聚会交流心得，相互抱怨几句。其中一位张姓老师显得尤为愤青，常常忧国忧民的大谈当地教育弊端。

清明节，下着大雨，我们几位老师又相聚在一起把酒言欢，饭席之上，张老师又大发牢骚，绘声绘色样子颇为搞怪，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散席之后，张老师又去赴约去了其他老师家作客，想必又谈了不少，喝了不少。下午等我们回到学校，不多久边听到噩耗。张老师醉酒回山上学校，在河边滑到被山洪冲到下游去了。老师们顺着河道寻找了两天，后在废弃水坝边发现了尸体。

虽然，张姓老师有自己的过失，但如果没有让他借酒消愁的烦心事，想必也不会如此。

这些情况并非每一个学生如此，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他们就在这样的氛围下学习长大。

这里不是想象的一穷二白，学生每天大多有3元左右的零花钱。缺乏是教育？教育资金有，年轻老师每月3300元，退休老师每月4200元。孩子吃不饱饭吗？国家给补助饭钱，学生早餐米粉，午餐盖浇饭，顿顿有肉，吃多少盛多少。外界没有资助吗？我所在的半年来了5个企业，有修篮球场的，有发放助学金的，有送文具的。

孩子对于这些情况已经习惯了，仿佛就该给他们。一个学生向我抱怨，这次又是书包，家里都有五个书包了。大山缺乏不是物质，而是关爱，而是真正的素质教育。

如今，社会的成功标准很窄，金钱至上的准则大行其道。一条大路走不通，弯路便会多起来，底层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并非人人都是赚钱好手，并非人人都像刘翔跑进13秒，也并非人人生而相同，难道一个标准之下其他人都是失败者。我们有女士优先尊老爱幼的美德，为什么不给弱者更宽广的机会？等他们进入社会，他们如何去竞争，如何有尊严地活过这一生。

他们的父母在我们的城市服务，谁来关爱这些孩子呢？他们的榜样在哪里，他们的权威在哪里，他们像谁炫耀自己得的奖状，他们做错了谁来给他们指正？从小没有人管教，是非善恶全凭自己喜好，他们就这样的野蛮生长下去。

我的学生还生活在那里，我们的花朵还在吸收不健康的养分。我就像个慌张奶爸望着哇哇大哭地孩子，除了把他抱起来哄哄，他是饿了还是病了我都搞不懂。

大山里的孩子怎么会这样，谁来帮忙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