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词缀类词缀研究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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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汉语词缀类词缀研究初探
一引言
1.1 研究目的
词汇是语言中最敏感的因素,随着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汉语词汇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词缀这一概念是从西方语言学概念中引入的,是汉语合成词的构词形式之一,一直作为一种不太重要的构词方式,作为一种附庸而存在于其构词法体系中,长期以来并未引起中国的语言学家的足够重视。

随着社会生活的变化,语言词汇层也不断得到丰富和发展,词汇层里的构词法也发生了相应的改变。

其中,由于汉语的类推作用而导致新词的批量产生,是近年来新词创造中的一个重要现象,具体来说,就是通过某一词素和其它词素的搭配组合,形成一个新的词群,用以指代或描述一类事物和现象,从这些新词的构成方式看,表现出一种“类词缀”大量涌现的迹象,这引起了许多语言学家的重视,并有多篇文章和著作对其进行了专门的讨论和研究,但是,这些大量涌现的“类词缀”是否真的具有我们普通语言学里提到的“词缀”的资质?应该如何认识和对待这样一种现象?研究者的看法却存在诸多分歧。

面对这种情况,我们有必要重新审视我们的词缀概念,在汉语语言学的规律基础上,结合汉语本身实际情况,对新出现的“类词缀”进行不同角度的分析、描述,进一步的整理。

只有这样,才能对现代汉语词汇问题有一个全面的、深入的了解,才能更好地把握汉语语言规律,为汉语语言的运用和发展服务。

1.2 研究意义
(一)有利于对汉语的性质进行深入的认识,研究汉语词汇的发展和构词法的发展变化。

汉语一向被视为孤立语的典型代表,但其成分并非都是单一的,其现象是复杂多变的,特别是近年来汉语词缀和类词缀都不断增多,汉语表现出一些粘者语的特点,这种看法是否符合汉语实际,这个问题值得我们深入思考。

(二)有助于理清当今语言学界对汉语词缀问题的一些模糊认识。

一直以来,
各家对汉语词缀的具体确定是各有各的说法。

关于词缀的概念各家似乎大同小异,但到具体划分词缀时,大家的观点又都不统一。

导致认识不一的原因大体就是受形态语言的影响,对汉语词缀本身的规律把握得不够准确。

在汉语中究竟哪些是词缀,哪些不是;哪些是类词缀;始终没有一个令大家都满意的答案。

对汉语的构词法研究和汉语的学习来说,这些汉语词缀规律的研究和探讨无疑有重要的意义。

二汉语词缀研究
行文之前,首先对词缀和语缀这两个概念进行一下说明。

“词缀”是“前缀(Prefix)、中缀(Infix)、后缀(Suffix)的总称。

词缀也是加在词基(Base)上以构成新词干(Stem)的语素”。

1从这个定义可以知道,“词缀”主要是指“词根”的前、中、后缀而言。

而“语缀”概念的引入主要是其“附着对象可以不仅是词根或词,还可以是短语”2。

从这两个概念可以知道,当词缀附着对象是词根语素时,可以称为“词缀”或“语缀”,当词缀附着对象是短语时,只能称为“语缀”。

我们不打算讨论术语的优劣,严戎庚先生提出的“带缀即词”的观点可以作为借鉴:“语素、词、词组会以语境为条件互相转化,‘伸手’是词组,‘伸手派’却是词,‘世界战争不可避免’是词组,‘世界战争不可避免论者’也变成了词,那么‘~们’‘第~’用在词组之后,也可解释为整个单词变成词了。

”3虽然“者”“派”“们”“第”是否为词缀我们还将在下文探讨,但是当词缀附着对象是短语时,仍不妨称为“词缀”。

本文我们采用比较通行的“词缀”的提法,它粘着的对象包括词根和短语。

长期以来,汉语的词缀研究没有得到语言学家的足够重视,大部分学者只是把它作为一种构词法体系中的附庸来看待。

在对词缀定义的理解上,大家似乎基本相同,但实际却各有侧重,导致在具体词缀的判定上各家差别较大。

本文对有代表性的12部著作和15篇论文中所列的词缀进行了统计,不计重复者(不包括类词缀),已有125 种。

其中最多一家认为汉语中有词缀58种,最少一家认为1《语言学与语言学词典》,第10页,上海辞书出版社,1985年。

2吕叔湘,《汉语语法分析问题》,《吕叔湘文集》(第二卷),第517页,商务印书馆1990年。

3严戎庚,《论现代汉语词缀及其与助词的区别》,《新疆大学学报》,1995年,第4期。

只有6 种。

4统计的前缀有27个,各家公认的只有“老”一个。

统计的后缀有91个,各家公认的只有“子”“头”两个。

可见各家之间分歧很多。

本文试图在对现代汉语词缀本质问题认识加深的基础上对现在新兴的类词缀进行不同角度的分析、描述,以便更清楚地认识汉语的性质,更清楚地了解汉语词汇的发展及其构词法的发展变化,为汉语构词法研究提供一定的理论依据,并为特定时期的语言文化研究提供词汇方面的素材,为从共时历时的角度全面了解汉语构词法提出自己的观点和意见。

汉语词缀的存在是勿庸置疑的, 可是汉语词缀究竟呈现什么面貌, 有哪些特点, 处于什么样的发展变化之中, 学界至今尚未达成共识。

正如马庆株先生在《现代汉语词缀的性质、范围和分类》中说到:“在现代汉语各级语法单位中,认识分歧之大、术语分歧之大都莫过于词缀。

”5我们认为,词缀研究的这一混乱状况主要是由于各家对词缀性质特点的认识及判定标准的不同造成的。

下面我们先对各家关于词缀性质、特点的认识做一介绍,然后再对词缀的这些特点逐一加以考察,看这些特点是否是由词缀的本质决定的。

就现代汉语词缀而言,它们是否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是否足以作为判别词缀的标准。

2.1 各家对现代汉语词缀性质的认识
1913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了胡以鲁先生写的《国语学草创》,在该书的第三编“形式部”中,作者谈到“对于体词之习用者添‘儿’添‘子’。

此在音由长音两卷舌,在义遂傅会‘儿’或更转而为‘子’,以示匿近乎”。

另外还谈到“前”“后”等状词附以“头”、“面”等形式词以示方位。

“看,用词也,附‘了’以示其过去。

附‘着’以示其现在”。

胡以鲁先生不仅指出了虚语素“儿”“子”等的作用,并且还注意到了它们的一个特点:“虽不无意义之可解,然而本义微矣。

”6也即其语义已逐步虚化了。

对于“儿”“子”之类,尽管胡先生未能冠之以“词缀”或“词尾”的名称,但他的研究在当时已属难得,并由此拉开了后代学者对现代汉语词缀研究的序幕。

汉语词缀的提出是从1915年薛祥绥刊登在《国故》月刊第4期的《中国言语文字说略》开始的。

当时他提出了“语根”“语系”的概念:“语根不变,缀以
4本文统计著作见附录。

5马庆株,《现代汉语词缀的性质、范围和分类》,《中国语言学报》第六期,商务印书馆,1995年。

6胡以鲁,《国语学草创》,第57页-58页,商务印书馆,1913年。

语系,职因语系而明。

”7这里所谓的“语根”实际上就是后来所说的词根,“语系”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词缀。

王力先生说:“中国语的大进化,乃是词类的记号的大量增加。

”“凡语法成分,附加于词或仂语或句子形式的前面或后面,以表示它们的性质者,叫做记号。

”“记号是粘附于语言成分的,不是连接某一个语言成分与其他的语言成分的。

因此系词,介词和连词按照我们的说法都不能看成记号。

”“我们所谓记号是很容易辨认的,只需看它和实词或仂语粘附得紧不紧。

”“儿”“子”等记号“都是与实词粘附得很紧的,因为它们就和实词合成一体,算是一个单词。

”“中国儿、子、么、第等字的意义太虚了,若也称为词尾,恐怕令人发生误会,所以还是叫记号的好。

”8王力先生实际上指出了:(1)记号的粘附性,不仅附加于词,还可以附加于短语或句子。

(2)记号的定位性,它只能附加于语言成分的前面或后面。

(3)记号是语法成分,它的作用是标识词、词组的性质。

(4)区分了记号和系词、连词和介词。

基于以上认识,他列举了10多个记号。

赵元任先生在《汉语口语语法》中关于后缀有这样一段说明:“汉语里的后缀是虚语素,多数是轻声。

出现在词的末了,表示这个词的语法功能。

”9这在指出了词缀意义虚化,位置固定,表示语法意义这样一些特点外,提出词缀在语音形式上的一个特点,“多数是轻声”。

吕叔湘先生在《汉语语法分析问题》一书中对词缀是这样界定的:“不单用,但是活动能力强,结合面较宽,有单向性,即只位于别的语素之前,或别的语素之后,或两个语素之间。

这是所谓‘前缀’、‘后缀’、‘中缀’,可以总的称为‘词缀’或‘语缀’。

”这个定义指出了词缀具有以下的特点:(1)粘附性(不单用)。

(2)定位性(有单向性)。

(3)能产性(结合面宽,活动能力强)。

但他还注意到了能产性并不适用于所有词缀,有些词缀“象初、老、子、然等就是死的,不能产生新词。

”10
朱德熙先生在《语法讲义》中明确提出:“词缀都是定位语素,有前置的,例如‘第一’‘第二’的‘第’;也有后置的,例如上边举的‘着’‘子’‘们’之
7潘文国、叶步清,《汉语构词法研究的先驱薛祥绥》附录《中国言语文字说略》,《中国语文》,1993年,第1期。

8王力,《中国现代语法》,第139-151页,商务印书馆,1985年。

9赵元任,《汉语口语语法》,第114页,商务印书馆,1979年
10吕叔湘,《汉语语法论文集》,第517页,商务印书馆,1999年。

类。

我们管前置的词缀叫前缀,管后置的词缀叫后缀。

”“真正的词缀只能粘附在词根成分上头,它跟词根成分只有位置上的关系,没有意义上的关系。

”根据定位性特征,他把所有的不定位语素都排除在词缀范围之外了。

“词缀都是定位语素,因此所有不定位语素,我们都不把它看成是词缀。

”11这样,词缀的数目被限定在极小的范围之内。

马庆株先生从普通语言学角度出发,通过与几种欧洲常用语言的对比来说明现代汉语词缀的范围和性质,提出了确定现代汉语词缀的标准。

他认为现代汉语词缀是自源性的、相对定位的、语义上带范畴性的、在构词上有复呈性的粘附于词根的构词成分,同时认为词缀既有成词的,也有不表示词性的,既有意义虚灵的,也有意义实在的。

除了这些特征之外,他在对具体词缀进行判断时还用了其他一些标准,比如“是否构成新词位”。

他认为“们儿(爷们儿)”是后缀,因为“们儿”构成了新词位,而“们(朋友们)”不是词缀,因为“们”没有构成新词位。

根据这一标准,他把“儿”语素区分为两种不同性质:
A组:黄儿、尖儿、亮儿、门儿、根儿
B组:狗儿、马儿、刀儿、棍儿、盆儿
A组中加“儿”构成了新词位,“儿”是词缀,B组中加“儿”并没有形成新词位,“儿”是构形成分。

12但这一标准他并没有贯彻到底。

在后文中,他又认为“顶针儿,筹码儿”中的“儿”是名词后缀。

与“顶针”“筹码”相比,“顶针儿”“筹码儿”其实并没有形成新词位。

现行的几套现代汉语教材也从不同的角度对词缀的特点进行了说明:
胡裕树主编的《现代汉语》教材中主要从词缀的构词能力和构词位置上对词缀加以说明:“一般把不自由的定位语素称为词缀,把自由或不自由的不定位语素都称为词根。

”“能够独立成词,也能够同别的语素组合成词的语素是自由语素。

不能独立成词,只能同别的语素组合成词的语素是不自由语素。

”“一个语素同别的语素组合成词的时候,有一定位置的是定位语素;没有一定位置的是不定位语素。

”13胡裕树实际上给词缀下了这样一个定义:不能独立成词,位置固定的语素是词缀。

但我们知道,并非所有的不自由的定位语素都是词缀。

“圃”(花圃、苗
11参见朱德熙,《语法讲义》,第29-30页,商务印书馆,1991年。

12参见马庆株,《现代汉语词缀的性质、范围和分类》,《中国语言学报》第六期,商务印书馆,1995年。

13胡裕树,《现代汉语》,第201页,上海教育出版社,2000年。

圃)是一个不能独立成词的定位语素,但它显然不是词缀。

看来,仅凭这一条来界定词缀还远远不够。

黄伯荣和廖序东主编的《现代汉语》教材对词缀是这样定义的:“加在词根上边表示附加意义的语素叫词缀。

”词缀“子”、“儿”、“头”是名词的标志,“性”、“者”也都是构成名词的词缀。

“化”是构成动词的词缀。

14这里强调的是词缀在结构上和意义上的附加性,对词缀的定位性未作特别的说明。

邵敬敏主编的《现代汉语通论》中指出“词缀是词语结构体的附加成分,没有具体的意义。

”词缀还可以根据它在构词时出现的位置,再分为前缀、后缀和中缀三类。

15该定义强调的是词缀的附着性以及意义上的完全虚化。

上面我们引述了数家学者关于汉语词缀讨论的情况,可以看出国内各家学者在界定词缀时侧重点是不同的:有的侧重意义标准,有的侧重位置标准,有的侧重词缀能否标明词性、标志事物范畴标准,有的强调能产性、词缀的语音形式(轻声)标准,有的干脆不下什么明确的定义,只是讨论一些实例。

侧重点不一,对某些概念理解不一,落实到现代汉语里的具体词缀也就有所偏颇了。

2.2 对现代汉语词缀特征的考察分析
由前可见,人们从不同的角度概括出了词缀的一些特征。

这些特征哪些是词缀的本质特征?判断一个语素是否为词缀应该满足哪些特征?这些问题如果不能得到很好的解决,词缀的范围也就无从确定。

下面我们就对以上各家所概括出来的词缀的种种特征逐一考察,看看哪些是由词缀本质决定,对现代汉语词缀具有普遍意义。

2.2.1关于现代汉语词缀的定位性
由上述各家对词缀的定义我们可以看出,词缀必须是定位语素,这一点是一致公认的。

胡裕树先生甚至仅凭这条就把词缀与其他成分区分开来。

确实在汉语中表示实在意义的词根语素在构词时,其位置灵活多变,既可以出现在其他语素之前,也可以出现在其他语素之后。

如“水”,可以组成“水笔、水彩、水草、水产、水车”等词;也可以组成“墨水、开水、香水、汗水、药水”等词。

但是我们也必须认识到,现代汉语中并非所有的定位不成词语素都是词缀。

事实上,汉语中还存在大量的定位语素,因其意义实在,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它们视14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第250页,高等教育出版社,1997年。

15邵敬敏,《现代汉语通论》,第119-121页,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年。

作词缀的。

如前置定位语素“懊”(懊恼、懊悔、懊丧);后置定位语素“址”(地址、住址、校址、厂址、旧址),“厦”(大厦、广厦)等。

由此可见,定位性是语素成为词缀的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

在把握词缀的定位性时,我们还必须注意一种现象:有些语素在构词时前置和后置的情况不平衡,如“型”后置时构成的词(脸型、血型、大型、小型、流线型、新型)在数量上明显多于前置时构成的词(型号、型钢)。

这种不平衡性往往容易使人们把一些不定位语素视为定位语素,从而错误的纳入词缀之列。

我们认为,就现代汉语而言,一个语素当它成为词缀时,必须是定位的。

2.2.2关于词缀是否可以标示词性
在印欧语中,词缀是带语法意义的语素。

词缀不存在于词之外,它们伴随着词根,起构词和改变词义词性的作用。

有不少学者认为汉语词缀可以标示词性,如王力、赵元任等诸位先生。

我们认为,汉语缺少形态变化,词性不依赖于词形的显示,因此不能用词缀来作为区别词性的可靠依据。

正如马庆株先生所言:“词缀不是严格的词类标志,有很多词缀并不仅仅构成一类词,而是几类词。

这种兼类词缀由于标示词性的功能不清晰不确定,无法作为词类的标志,因而极大地削弱了派生词的类属性。

”16汉语中能作为确切的词类标志的词缀是十分有限的,很多词缀不仅仅构成一类词,而是几类词。

如汉语中典型的词缀“儿”主要构成名词:花儿,头儿,盖儿,错儿,本儿;但也出现在其他词类中,如动词:玩儿,火儿;代词:这儿、那儿;量词:份儿、圈儿。

像这样可以构成两类、三类甚至更多类的词缀在汉语中为数不少。

可以这么归纳词缀在功能方面的表现:“汉藏语言中的词缀只能一定程度上显示词性的类属,而不能专一的指向某种确定的词类。

”17另外,也有不少实语素词根在组词时也具有改变词性功能。

如“-瓜”,可以组成“西瓜”、“苦瓜”、“香瓜”、“甜瓜”、“黄瓜”等,不论前一词根是名词性还是形容词性,构成的词都是名词。

所以词缀在本质上不能标示词性。

我们不能仅凭能标示词性来确定词缀范畴。

2.2.3关于词缀意义的虚实
词缀意义是虚化的,各家都把这一点作为词缀最根本的特征。

但虚化到什么程度,却是说法不一。

在对虚化进行定义的时候,使用的措辞也比较含糊,笼统
16马庆株,《现代汉语词缀的性质、范围和分类》,《中国语言学报》第六期,商务印书馆,1995年。

17同16
地说成“意义比较实在的是词根,意义比较空灵、概括的是词缀”18。

这“实在、具体”和“空灵、概括”的界限该如何把握,正是值得我们去认真研究的。

意义是否虚化是判别词缀的必要条件,因此根据虚实区分词缀和词根时,应当严格把握标准。

从某种程度上说,汉语词缀的形成是一个“语法化”(grammaticalization)的过程。

“语法化”是一种语言演变,通常指语言中意义实在的词转化为意义虚灵、表示语法成分这样一种过程或现象。

中国传统语言学称之为“实词虚化”。

“语法化的程度由高到低构成一个斜坡(cline):实词>虚词>附着形式>屈折形式(词缀)。

斜坡是语法化的基本概念,也可从历时和共时两方面理解。

历时的斜坡体现逐渐演变的阶段,共时的斜坡指某一阶段变异形式构成的‘连续统’(continuum)。

斜坡或连续统上范畴与范畴之间的分界是模糊的。

‘A>A/B>B’这个式子很好地体现了语法化的渐变性质,新的形式出现后,老的形式不一定马上消失,因此在由A虚化为B的过程中,总是存在一个A和B共存的阶段。

”19在共时的平面上意义的虚化过程是一个连续统,因此在判定意义虚化的时候很难有客观统一的标准。

各家对词缀的定义看似相同,实则在具体判定时标准不一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此。

从历时来看,词缀是逐渐虚化的,它虚化到什么程度呢?我们认为它虚化到不参与构成词汇意义的基本部分,即不表词的理性意义,而只限于表示词的附加的色彩意义。

有的学者认为词缀可以表示语法意义。

持这一观点的原因大概是因为认为汉语词缀有标示词性的功能,而我们在前面讨论过,汉语词缀在本质上并不标示词性。

我们认为,词缀作为构词语素,其意义必须是词义的组成部分,不应该超出词义,不能表示数、态等语法意义,也不能体现词、短语和句子间的结构关系。

2.2.4关于词缀的粘着性
词缀的粘着性,是指它不单独使用,不独立成词,总是粘着在其他成分上头。

在功能上它无法与所附的成分发生陈述、联合、支配、补充、偏正等句法结构关系。

词缀的这一特点归根到底还是由词缀意义虚化所决定的。

故凡可以与所附成分发生句法结构关系的,不宜看作词缀。

关于词缀的粘着性,还有一个问题值得讨论,即它的粘附对象是仅限于词根或词,还是包括短语在内?赵元任先生把附在短语之后的词缀称为助词。

吕叔湘先生则建议把词缀的名称改为语缀。

我们认
18严戎庚,《论现代汉语词缀及其与助词的区别》,《新疆大学学报》,1995年,第4期。

19参见Grammaticalization,第26-27页,上海外研出版社,2004年。

为,如果已有的较通行的术语基本能说明问题,不妨仍沿用它。

所以,当词缀附着对象是短语时,仍不妨称为“词缀”。

我们也不能因为语素粘附在短语之后,就把它们排除在词缀之外。

判定一个语素是否为词缀,归根到底还是要从词缀的本质出发。

2.2.5关于词缀的能产性
能产性是指词缀结合面宽、活动能力强,很容易派生出新词。

不少学者把词缀的能产性作为判定词缀的重要标准之一。

我们认为这个标准不符合汉语实际。

首先,结合面宽与能产生新词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汉语中公认的几个后缀“子”“儿”“头”虽然结合面很宽,但是都不能产生新词。

我们不能因为词缀的结合面宽就认为它们的构词能力很强。

其次,汉语中有不少实语素具备结合面宽、能产性强这一特点。

一些活泼的词根构词能力很强,如“语”“文”“车”“机”“草”“天”“地”“树”等。

所以,能产性强这一特征既不能作为判断词缀的充分条件,也不能成为判断词缀的必要条件。

2.2.6关于词缀在语音形式上的标志
词缀意义虚化,往往引起语音弱化。

许多词缀(主要是后缀)在语音上体现为轻声的形式。

不少学者注意到了词缀这一特征,也以此作为判断词缀的标准之一。

如马庆株先生认为:“单音节真后缀基本上读轻声,双音节的叠音真后缀的第一个音节是轻声,后面的音节则一律读阴平。

真后缀的这种音强声调模式是从实际读音中概括出来的非音质的语音特点,是真后缀的形式标志。

”20就汉语的后缀而言,语音弱化是普遍形式特征,所以语音弱化可以作为判定一个语言单位是不是典型后缀的一个形式依据,但是这个依据不是规约性的。

2.3现代汉语词缀的本质特征
通过对现代汉语词缀种种特征的考察分析,我们认为应该综合各种特征,才能对汉语词缀有一个比较完整的认识。

现代汉语词缀具有以下本质特征:(一)是用于构词的虚化语素。

(二)分布位置具有定位性。

(三)语义具有虚化性。

(四)功能上具有粘着性。

20马庆株,《现代汉语词缀的性质、范围和分类》,《中国语言学报》第六期,商务印书馆,1995年。

(五)语音上具有弱化性。

以上我们对词缀的本质重新进行了梳理,发现词缀还是有一些区别于其他成分的本质特征的:是用于构词的虚化语素;具有定位性;语义虚化,不能表示数、态等语法意义;具有粘着性,不单独使用,不独立成词,总是粘着在其他成分上头,无法与所附的成分发生陈述、联合、支配、补充、偏正等句法结构关系;语音弱化。

但是如何把这些特征结合起来运用,还有颇多纠葛。

有人认为“说到底,对于汉语词缀是无法制定出几条说一不二、整齐划一的标准的”21。

我们可以从认知心理学的角度来解释判断语素的这种复杂性。

从认知角度看,所有范畴都是模糊范畴。

其含义有两个:(1)同一范畴的成员不是由共同特性决定的(没有哪一组特性是所有成员共有的),而是由家族相似性所决定的,即范畴成员之间总是享有某些共同特性;这样,有的成员比其他成员享有更多的共同特性,即模糊的相似性。

(2)既然有的成员比其他成员享有更多的共同特性,我们就可以根据其享有的共同特性来决定其成员的身份,与其他成员享有更多共性的成员为该范畴的典型的和中心的成员,即原型,其他成员为非典型成员或边缘成员。

因此,范畴的边界是不明确的,在边缘上与其他范畴相互交叉。

我们借鉴认知心理学的原型理论,认为词缀范畴不是特征范畴,而是原型范畴,因为无论选用什么分布特征,都不能把词缀和词根截然分开。

因此我们认为词缀聚合是一个没有充分必要特征的、边界模糊的、以原型为参照建构的各个成员具有不同地位的相似家族。

所以,应该根据具有较多特征的原型和其功能上的优势分布对词缀进行界定,其他非原型成员以原型为参照点,由此形成词缀的模糊范畴。

以下我们通过对具体现代汉语词缀的讨论,进一步廓清对现代汉语词缀的认识,以便确定现代汉语词缀家族的中心成员,为其他非原型成员的讨论打下基础。

2.4具体的现代汉语词缀讨论
由我们的统计可知,前人列举的词缀有100多个。

这些成分能否真正被视作“词缀”?这些“词缀”的面目到底如何?我们认为这其中的一些“词缀”要么还保留实义,还表示词汇意义的基本部分,其实质为实义词根语素;要么其表义功能往往超出词义,表示词义以外的“数”、“态”等语法意义,其实质为虚词或
21杨锡彭,《汉语语素论》,第118页,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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