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把中国人小看了

不要把中国人小看了

从1983年到1994年，中国经济增长的速度可能是人类历史上经济增长最快的时期，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高速的增长。从1995年开始，通货紧缩开始出现，中国的经济没有以前发展得那样好。究竟发生了什么？香港经济目前情况很不好，面临着很多困难；印尼的问题可能更多一些，俄罗斯的问题更是不计其数。在中国情况不应该是这样，如上海的土地价格、食品价格，所有东西的价格都很低，相当于香港的四分之一，为什么中国会出现问题呢？

关于中国教育：

我在外面遇到很多从大陆来的学生，他们非常用功，也非常聪明。他们的TOEFL成绩基本上都在600分以上。我曾跟香港的金融官员打赌：你的TOEFL如果能考600分，我愿意输给你1000美元！但我要批评的是，虽然大陆的学生TOEFL成绩很好，但用英文写的信却很糟。这说明你们还是不会用英文。我的TOEFL虽然考不到600分，但我的英文文章却可以写得很好。我在高中时并不用功，但从23岁开始变得非常用功，成为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经济系有史以来最好的学生，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抓住机会，并完成它。十几年前，我曾对赵紫阳说：你不用给学生补贴，只需要给他们机会就行。学生需要的就是机会。

关于WTO问题：

从开放的角度讲，我赞成中国加入WTO。

让我迷惑不解的是，朱镕基在四月份访美时曾表示，中国为加入WTO实际上已作了很大的“牺牲”。实际上中国牺牲了什么呢？这只不过意味着中国更加开放，放松一些控制，降低一些进口关税而已。朱镕基在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不就是让中国进入世界竞争，让中国人挣更多的钱吗？由于中国的工资水平低，劳动力成本很低，在国际上有竞争力。中国应该放出去参与国际竞争，用不着保护。实际上，让中国加入竞争并不需要做特别多，只需要放手让人们去做就行了。

中国如果要以优惠的条件入会，必须放得开。中国会从WTO中失去什么？让中国人买更便宜的东西，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中国还需要保护呢？其实用不着保护。例如上海通用生产的汽车，价格是美国的三倍。还不如让国外的车进来，让它们一起竞争。现在中国还要对进口实行控制，加很高的税。这就是一种贸易保护主义的思想，而这种思想是二百年前的思想，如果现在还有，真是不可思议。不过，基本来讲，我还是反对中国加入WTO。加入世贸，短期内对中国是好的，能促进中国的开放，但长期来讲，中国会受到世贸的约束。而我们中国最擅长的是，完全不管什么规矩，自由地去打架，一定会打得赢。

人民币汇率问题：中国应该放开汇率管制。如果中国政府领导人放弃管制，都去打高尔夫，人民币会怎么样呢？并不会跌得一无是处，（兑美元汇率）肯定会低于8.9。如果中国放开利率，人民币肯定会升值。台币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放开后台币就升值了。香港如果控制汇率的话，所有的外资都有会跑掉。中国如果开放对汇率的控制，所有的外资都会进来，中国根本用不着搞这么多招商引资。

中国类似的管制还有许多，在上海，外商购外销房是合法的，但外商不能用人民币付租金。政府当局显然是为了保护人民币，但实际上这是在害人民币。日本如果控制货币，日元一天之内会降20％。如果要对货币进行“保护”，知道你都存了些什么钱，那就根本没法做生

意了。

中国经济应放开控制：

我认为，中国的政府高层腐败已经改变了很多，但政府低层的腐败还很多。在广东的某些地方，你寄一封信，邮政当局都恨不得多收一些钱。这种环境下很不利于经济发展。

中国的政策制订者很聪明，看中国的问题很清楚。但在他看来经济体系就象一架机器，现在他的做法是，哪里松了就把哪里的螺丝拧紧，结果把整个经济发展空间弄得很紧。要知道，经济不是机器，人也不是机器，政府的作用就是为经济创造环境，让自由竞争出现，所以应放开控制。

1986年我曾经预测，日本经济的繁荣就要结束，因为它的保护很厉害，尤其是在农业方面。事实应验了我的看法，日本的衰退持续了十几年。到去年，我预测日本经济就要复苏，因为它的保护已经有很大改变。另一个重要的因素是，日本的产品质量很高，但价格合理。

至于美国的经济主要得益于高科技。计算机、网络、生物技术的发展在全世界领先。我到硅谷去，小孩子之间的讲话听不懂，大人的讲话也听不懂，打电话也听不懂，全是计算机的语言。

中国经济有什么？有大量中等水平的产品，可以在全世界占领市场。中国有便宜的大量中等水平的劳动力，也有很多人才，中国人很勤奋，在世界上完全有比较优势。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政府控制过多。

关于国企问题：

国有企业总有一天要关门。历史上从来没有国有企业搞好的先例，偶然的一点可能有，一般来看，国企是没有希望的。我早就建议，国企应该早点卖掉，卖不掉可以送掉。国企可以卖给职工，让他们投票去决定如何经营，如何决定分配。

国有企业的“债转股”？我是昨天才听说的。唉，怎么能这样搞呢？“债转股”除了一点之外，其他都不好。不，其实这一点也不好。如果是私人银行的钱，还可以搞，企业出了事，银行还能进行干预，但现在银行也是国家的，就很难办了。不是自己的钱，就不会用心来用。唉，麻烦！

香港经济问题及港沪对比：

香港经济目前面临很多问题。

历史上，香港经济曾有许多世界第一，如钟表、玩具等，但现在这些行业都转移到内地，香港经济现在除了金融之外，其实什么也没有。

香港搞高科技，成功的机会很小。搞高科技需要高科技的文化，香港有什么样的文化？有炒股的文化、赌马的文化，就是没有科技的文化。另外，香港的科技都是政府在搞，这没

什么大作用，世界上科技发达的国家和地方，都是私人和民间在搞。

曾荫权曾对我说：“如果上海成为金融中心，香港就完了。”上海的日出比香港早一个小时，这对金融很重要，因为大家都希望早一点交易。这就是为什么纽约市场能发展起来，而旧金山金融市场总也搞不起来的原因。现在很多外资银行在上海开设了办事处，它们是在等待机会，等待中国的进一步开放。很多跨国企业也看到了这一点，比如微软，在上海已经发展了几年，但它没到香港来，这不是比尔·盖茨没眼光，他有他的道理。但上海现在的限制还很多，美国公司还不能卖股票给上海。上海的办公楼空置很多，如果金融不开放，还会空置二十年。最近5年上海所建的楼房，相当于香港50年的总合。现在全世界建高楼的起重机，有17％都集中在上海。上海还在等什么？为什么不发展成金融中心？就缺放开限制。

产权经济：

世界经济的竞争是一个游戏规则。从产权来看有三种情况：1、私有产权。产权是不平等的，请记住，正是因为产权不平等，所以人权才要求平等。李嘉诚比我富有，影响很大，并不是他比我更聪明，而是因为他有更多的产权。2、公有产权。如中国过去实行的制度。在这种制度下，人们是按级别如党龄来排队，论资排辈。这种情况下，首先每个人的权力不平等，其次产权也不平等，在法律面前也不平等，这种制度是用纪律而不是法律来调节社会。3、中间状态。中国目前的改革，就是从等级制度向产权制度的转变。

总之，中国现在应该给人们更多的信任，放松控制，更加开放，让经济更自由地去发展。

（注：张五常教授是与弗里德曼、科斯齐名的世界著名经济学家，现为香港大学经济金融学院院长。本文按照张五常原话整理，略有删减，未经教授本人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