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决定性瞬间”

奇妙的“决定性瞬间”

作者：华老邪

来源：《党员生活·中》2019年第08期

茨威格的《人类群星闪耀时》从整个人类历史长河中挑选了十二个人，用他们的经历与成就，绘制出十二幅历史袖珍画。这些人中既有为大家所熟知的拿破仑、陀思妥耶夫斯基、歌德、托尔斯泰等名人，也有被大众遗忘却同样值得纪念的人物，如第一个发现太平洋的西班牙探险家巴尔博亚、谱写《马赛曲》的法国部队年轻上尉鲁日、坚持铺设跨越大洋海底电缆的美国年轻巨富菲尔德以及旧金山的缔造者祖特尔。作者以全知视角叙述拜占庭的陷落、用诗歌的形式描写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传奇经历、用天才般的创造力续写托尔斯泰的剧本等，凸显了作者深厚的文学修养，同时也用文字演绎了人物命运与世界历史交织中的各种传奇。

命运转变的偶然与必然

在“拜占庭的陷落”与“滑铁卢决定胜利的一瞬”这两章中，作者以全知全能视角介入，着重回顾了两个帝国在人类历史中由盛转衰的过程。作者暗示我们，帝国的兴衰规律皆有迹可循。上帝赐予机遇，富有冒险精神的精英抓住机遇，使得无论是精英个人还是整个帝国都达到极致的辉煌，同时，帝国的坍塌与个人命运的最终颠覆，有时竟也由细微的失误造成。罗马与法国两大帝国的兴起与沦陷，显示出贪婪与冒险精神既是历史前进的伟大力量，有时也促成了帝国命运与历史的终结。不可否认的是，自然灾害、经济或政治危机、战争等均是帝国衰落的复杂因素，但关键历史人物的关键缺陷，如贪婪、狂妄、掉以轻心或软弱无能，也可能导致风暴中的帝国的瞬间崩塌。

历史奠定了文化的基石，文化决定了生存发展环境，环境则是养成习惯的温床，而人的习惯则最终决定了命运。习惯的改变有一个长期的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这导致命运的改变也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关键时刻的冒险与选择，却可能触发命运的瞬间转向。习惯的改变会导致命运的转向，但不可量化，何时在哪里发生也无法预知。所以说，一个个普通的日常，也许就是连续发生的奇迹。当然，机遇到达时的准备就绪度，也决定了命运改变的机率。所有的这些，都证明了命运转变中偶然性与必然性的并存。由于人类无法从上帝的视角提前预见未来，也不可能篡改历史，所以个人命运的改变也不可能被准确地预知和把握。若帝国的命运系在了关键人物的命运之上，则关键人物命运转变中的偶然性与必然性，就转移到了帝国命运转变的偶然性与必然性之中。

伟大的作品与灵感的爆发

法国年轻的军官鲁日·德·利勒，一生才智平平，突然间灵感爆发，写下了不朽的《马赛曲》，之后江郎才尽，再无建树。亨德尔得了中风后，神奇地康复了，中风恢复之后不久，他如神灵附体，连续疯狂工作三个星期，创作出他一生中最为辉煌的瑰宝《弥赛亚》。亨德尔的

精力耗费得如此彻底，导致他创作完成之后紧接着沉睡了整整三个星期。经历了生死磨难的他，继续一路高歌猛进，但是再难有作品超越《弥赛亚》。

普通的作品依靠勤奋可得，而伟大的作品则往往需要天赋与灵感。天赋是天生具有的优势，灵感则是个体长期刻苦努力、沉淀在潜意识层面的经验、直觉与感悟的总和。当天赋与灵感被唤醒和激发时，才华会被催化被激励，并跃迁到一个远高于正常水平的能级，也才会有更多的机会获得令人无法企及的成果，达到常人无法达到的高度。中国古代的诗人和艺术家、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各大天才，他们大多在创作上聚焦毕生的精力，并在环境的激发下屡屡迸发出灵感。他们的成功与他们的天赋、经历和长期的坚持密切相关。灵感绝不可能在一个毫无准备的人物身上产生，它偏好有准备的头脑、喜欢结交有毅力有热爱有激情的人。

世俗的禁锢与个体的自由

歌德重病之后恢复健康，并对恋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七十四岁时的他爱上了十九岁的少女并陷于狂热之中——“我的爱达到了一种连我本人也不愿意承认的程度”。求婚遭拒之后，歌德悲痛萬分。痛苦与悲哀使得歌德三天便写成了被他称为“内心状态的日记”的诗歌《玛里恩浴场哀歌》。好友蔡尔特看到歌德时说，“他看起来像是在恋爱，一种使他身体遭受青春的全部痛苦之恋”。歌德为爱崩溃并濒临死亡，最终他用诗歌医治了自己，继续投入《维廉·麦斯特》与《浮士德》的创作，直至完成。

列夫·托尔斯泰未完成的戏剧自传《在黑暗中发光》，是“一部在极端的灵魂分裂中寻求完全道德上的平衡之作”。托尔斯泰的分裂与失衡集中在社会生活和家庭生活两个方面。社会生活上，他是旧时代俄国的伯爵，却是俄国新青年思想的启蒙者。他无法背叛自己的出身，支持青年革命者用暴力屠戮自己的亲人;也无法支持政府，用暴力血腥镇压那些在他的思想影响下长大的俄国青年一代。家庭生活中，他和妻子索菲娅三观不合，在精神与灵魂上都不能相互促进与补益，婚姻变成了相互的折磨、无尽的內耗和伤害。婚后四十八年，八十三岁的他再无法忍受社会与家庭生活中的道德失衡与灵魂分裂，最终选择出逃并死在火车站站长的宿舍里。

世俗作为世界上强大的人文力量，总是能左右人的态度、行为和价值观。多数人无法摆脱世俗的束缚，匆匆平庸地活过一生后带着遗憾谢幕。只有极少数正义的勇敢者与大量邪恶者能挣脱世俗的束缚，他们或获得灵魂的自由升入天堂，或带着巨大的罪恶回归地狱。歌德和列夫·托尔斯泰均以强大的意志力获得了精神的独立与灵魂的解放。托尔斯泰以八十三岁高龄冲破世俗“逃向上帝”，这绝不是一种简单的行为艺术，而是穿越了历史，给被现实五花大绑的我们解绑的惊世之举。

《人类群星闪耀时》开创了一种独特的笔法，将文学叙事与历史叙事紧密结合，从大量历史沉淀物中提炼出诸多“决定性瞬间”，详细阐述了人类群星——无论名人还是普通人，对于人类发展的积极贡献与深远影响。不仅体裁丰富、形式新颖，而且内容令人震撼、涉及面极广，具有非常强大的人生指引力与时代穿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