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资料4 关于甘草粉蜜汤之我见

(5)考前人注释本文，如徐忠可、尤在泾、赵献可、高学山等都作铅粉。近人中谢利恒医学大辞典解作“先诱之而后杀之”，李彦师伤寒金匮条释也解作“诱而杀之”，曹颕甫金匮发微里说得更切实:“先母侍婢曾患此，始病吐蚘，一二日后暴厥若死，治以乌梅丸人口即吐，予用甘草五钱先煎去滓，以铅粉二钱、白蜜一两调服之，半日许下蚘虫如拇指大者九条，其病乃愈。”
由耿先生的考证看来，粉不是铅粉，是米粉无疑，今 再补充一点:根据本方方后有煎如薄粥一句(千金翼方亦同)来分析，更为明显。因为是，米粉，才能煎如薄粥，要是铅粉，何能煎如薄粥?这是一有力之证明。
再说甘草粉蜜汤之性能。本草备要:“甘草、味甘、能和诸药，使之不争，通行十二经，解百药毒。”“米粉，和胃补中。”“蜜能解毒，和百药、与甘草同功。”由此、可见甘草粉蜜汤，乃是解毒之方，决非杀虫之剂。方中用米粉，可是针对上文毒药不止者而用，因为吃了许多杀虫之药，则胃气已伤，用米粉去和胃补中，以固正气，这是合理的。秦先生认为“甘草粉蜜汤用铅粉杀虫为主药，以甘、蜜为诱饵，则甘、蜜在本方中，已不占重要位置，仅仅是诱饵的作用而已”。那么、我们可以用芳香之品来替代甘蜜、岂不更好。不然可作诱饵之品甚多，何必定要用甘蜜呢?且铅粉与甘蜜，一是杀虫之毒药，一是解毒之药品，两者性质不同，互相抵触，今配合在一个方内，未免有些不恰当。仲景立方，恐怕不是这样的。假若粉是铅粉，用到一两，分量非轻，不知如何吃得下去，虽然不至毒死，我想至少也要难过几天。
中医药学是一个伟大的宝库，应当努力发掘，加以提高。前人的宝贵经验值得借鉴学习，尤其是八十年代以前的资料，几乎没有功名利禄的水分，医风纯朴，其真实性、实用性、可靠性均很高。
关于甘草粉蜜汤之我见
王升初
中医杂志五七年第八号刊载秦伯未先生的金匮要略杂病浅说，认为甘草粉蜜汤是一个最早的杀虫药方，方内的粉，当是铅粉。耿鉴庭先生在新中医药第七卷第十期发表“金匮第十九篇语释”一文内谈到治蚘虫病一段，与第六条原文:
“蚘虫之为病，令人吐涎，心痛发作有时，毒药不止者，甘草粉蜜汤主之。
甘草二两，粉一两，蜜四两。
右三味，以水三升，先煮甘草，取二升，去渣，内粉蜜，搅令和，煎如薄粥，温服一升，差即止。”
耿先生的考证:“‘粉’有几家把它注成铅粉，外台天行门备急疗劳复方:‘以粉三升，以暖饮和服，又以水和胡粉少许服之亦佳。’据此，则粉与胡粉自别，所以作铅粉是不对的。也有人因甘草又称粉草，所以把它注成甘草粉，这拿桃花汤用赤石脂的记叙法来对比一下，便可知道也不对。如果是甘草粉，就应当依例写成‘甘草三两，二两剉，一两篩末’。现在明明写成甘草二两，粉一两，所以证明它不是甘草粉。刘桂山说:‘古单称粉者，米粉也。’释名云:‘粉、分也，研米使分散也。’说文:‘粉傅面者也。’徐曰:‘古傅面亦用米粉。’这可以从千金方上得到证明，千金有解鸩毒及一切毒药不止烦懑方，‘用甘草、蜜各四分，梁米粉一升，右三味，以水五升煮甘草，取二升、去渣、歇大热，内粉汤中，搅令匀调，内白蜜更煎，令熟如薄粥，适寒温饮一升佳。’翼方有毒药不止解烦方，用‘甘草二两、梁米粉一升，蜜四两，煎法同前。’外台引翼方则作白梁粉。看了这一条，更证明它是米粉。”
再从原文来看蚘虫病的症状是吐涎与心痛两种，而心痛不是常发之症，则主要症状，就是吐涎，而吐涎有属于蚘虫病者，有不属于蚘虫病者，如药(食)物中毒，及其他病症者是。属于其他病症者，病情复杂，症状各个不同，容易分别，故仲景另有方剂。属于蚘虫病与中毒者，病情比较单纯，症状类似，不经过检查，是难以分别的。故仲景先试以杀虫之剂，如果不对，即判断其非蚘虫病，乃更换方剂，从解毒方面去治它。故毒药不止者(即服杀虫之药无效者)，非是毒药无效，根本没有蚘虫，不应当再服毒药，此理甚明。据此可以证明甘草粉蜜汤，并非杀虫之剂。
基于以上理由，我认为本方的粉应作铅粉。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希望读者提出不同的意见，通过大家讨论来得到解决。因此我对于王同志的论点不作答复，望原谅!
(本文发表在1958年4期第239页上)
秦伯未按:王升初同志提出甘草粉蜜汤的问题，的确有讨论的必要。因为如果粉是铅粉便是杀虫剂，粉是米粉就变作缓中剂，两者距离很远。我在写稿的时候也曾考虑到这一层，最后决定粉是铅粉的理由是:
(1)毒药不止的毒字不一定是中毒的毒，前人对于大辛、大热、大苦、大寒用来攻病的药都叫毒药，像内经上所说大毒，小毒之类是。本条症状为“吐涎、心痛发作有时”，在临床上可能误用辛热药来治，但是决不会见效的，所以仲景指出这是“蚘虫之为病”应该用甘草粉蜜汤。此其一。另一方面，蚘虫病也可用辛热苦寒毒药，乌梅丸就是一个例子，所以也可能仲景的意思是用了乌梅丸一类药痛仍不止的，可以改用甘草粉蜜汤。
刘桂山的方解，也是错误的，他说:“此方非杀虫之剂乃不过用甘平安胃之品，而使蚘安。”刚才说过，既是没有蚘虫，何能使之安与不安。刘桂山不明此点，对于此方，无法解释，乃附会其说，这是不对的。
以上所举，由于作者非中医师，乃是一个病者，未有念好几句医书，一知半解，何敢妄谈医理，不过希望祖国医学，发扬光大起来，本着大鸣大放之精神，试将管窥之见，提供先生们的参考而已。
(2)仲景说“瘥即止”，这三字大可体味，仲景只有使用毒性药时才有郑重指出，比如用乌头是。倘然是米粉决不如此写法，因为“即止”二字是非常有力的笔调。
(3)“煎如薄粥”的意思是像米汤样子，“如薄粥”并不等于就是粥，如果因粥字而以为非米不能成粥，是不恰当的。
(4)此病毕竟是蚘虫病，用米粉和甘蜜究竟能不能驱虫治病呢?考张文仲备急方治寸白、蚘虫，用“胡粉炒燥方寸七人肉臛中，空心服大效。”胡粉即铅粉，汤液本草也叫白粉。至于千金方用梁米粉，是“解鸩毒及一切毒药不止”，这里的毒药是指中毒，所以上面加“一切”两字，还指出了中毒的烦懑症状，其目的在解毒而不在杀虫，与仲景的意思有很大区分，不能并为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