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牧歌与哀婉宿命的纠缠电影《湘女萧萧》与小说《萧萧》的对比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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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园牧歌与哀婉宿命的纠缠
——电影《湘女萧萧》与小说《萧萧》的对比分析
一.关于萧萧
沈从文的小说总是有一种淡淡的乡间味道,不论《边城》,还是《萧萧》。

他说:“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

于是在这样基调下我们得以看到《萧萧》以一种田园牧歌式的情调为我们娓娓道来一个关于湘西社会和少女命运的故事。

民国初年,湘西边远小山村杨家坳,迎来了一顶花轿。

花轿里走出12岁的小姑娘萧萧。

她睁大好奇的眼睛,觉得一切都那么新奇。

当了妻子的萧萧还没脱孩子气,常在苦涩的生活中自寻其乐。

她白天带着比自己还小几岁的丈夫玩,夜晚要哄“丈夫”睡觉,还要帮婆婆洗衣喂猪。

6年后,萧萧长成了大姑娘,漂亮丰满,婆婆给萧萧裹上缠胸布。

萧萧听了人们讲的镇上的女学生的新鲜事儿,一颗沉睡的心萌动了,她向往自己也像女学生那样,过自由平等的生活。

萧萧家的长工叫花狗,身强体壮,幽默风趣。

他喜欢萧萧,萧萧心里也有他。

一天,萧萧在房中换衣裳,花狗闯了进来,俩人大胆相爱了。

此后,他们常常幽会。

不久,萧萧怀孕了。

这时,正遇村中寡妇巧秀娘与铁匠相好被人捉了奸。

按照族规铁匠被打断双腿,巧秀娘被沉了潭。

萧萧开始为自己的命运担忧,胆怯的花狗因惧怕惩罚不辞而别。

为打掉胎儿,萧萧求神拜佛,吞食香灰,都无济无事。

走投无路的萧萧连夜逃跑了,可又被抓回,关进了库房。

萧萧面临着被“沉潭”或者“发卖”的悲惨境地。

后因族人的迷信和家人的善良,萧萧躲过了死劫又住在家中。

萧萧生了个胖小子,她和她的儿子被接纳为家中的成员。

10年过后,萧萧那颗曾是炽热的心,已经被旧的生活习俗腐蚀了,变得冷漠麻木。

不久,她也按照乡俗,为10岁的儿子接来了个大媳妇。

而谢飞导演的《湘女萧萧》正是改编自沈从文的这篇《萧萧》,并在保持原作精神的基础上进行了恰当的电影化丰富。

充满诗意美感的镜头画面,记录了湘西自然纯朴的人文风光,饱含人性激情的乡土故事,展示了旧时童养媳女的人生命运。

然而这两部看上去像并蒂莲花一样的作品,在它们共同的轻灵气质之下,由于融入了装作者自身的理解,而在风格上变成了两种迥异的对生活的理解的表达。

二.田园牧歌与哀婉宿命
这里的田园牧歌与哀婉宿命并不单单是指小说与电影中萧萧生活的两个侧面,更是小说与电影的两种不同的着墨点。

谢飞导演的电影《湘女萧萧》在一开始就用视觉造型表达了导演对生活的独特感悟,大片的乡间绿色对自然生命的隐喻,对性欲表现的比喻蒙太奇——花狗看到萧萧的裸体,衣服落地,下一个镜头便是不停碰撞的石磨和石臼。

这些最表面的东西注定了电影与小说不同的感情基点。

在电影中我们看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萧萧,小小年纪就卖作童养媳,成人之后压抑的天性在男丁“花狗”那里找到了喷涌的出口。

按说悲剧已经铸成,事情暴露不是被卖就是沉潭,花狗的叛逃注
定了她一个人需要承担一切严重后果。

所幸其腹中孕育的新生命在关键时候给了她一个生的机会。

那种特定的年代,个人命运全无力对话社会历史,更何况一个弱小女子。

她又是最坚强的,艰难的生活逝去了她的灿烂青春与美丽容颜,却也让她终于由媳妇熬成了婆。

在某种程度上说,她似乎也具备了一定的“话语权”。

如果影片在这里刹车,或许就是一段湘西生活的记忆,就像吴贻弓导演的《城南旧事》把林海音的一片乡愁用影像描绘的煞有韵味。

但谢飞导演显然不满于此,一个童养媳女的故事只是一个特定时代的女性宿命,足够哀婉,不够深刻。

影片的结尾,萧萧一边张罗着给自己的儿子迎娶新的童养媳,一边被安排着晚上与自己小丈夫圆房,是为“双喜临门”。

从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到对不公命运的无意识抗争,终蜕变为新的礼教“权威”,繁腐的封建卫道士。

真是悲剧完了,还是悲剧。

无怪乎鲁迅先生对国人分外“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了。

萧萧的儿子听说娶媳妇就想逃,萧萧的小丈夫偷听到了将要的发生扔下包袱也跑了。

可是,他们真的逃得掉么?那些多么充满生命的色彩或许终要被灰黑的祖屋吞噬,莫不是这即宿命,也即轮回!
《湘女萧萧》是一部描写中国农村妇女悲剧性人生命运的影片,但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带有阶级属性的电影。

它不再将萧萧的悲剧命运归结为直接的阶级压迫。

在这部影片中没有一个迫害萧萧的罪恶势力的代表人物。

萧萧是在一种封建的宗法观念中被剥夺了爱情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那种观念浸透在每一个人物身上:在族人身上有、婆婆身上有、与萧萧偷情的男人身上有甚至在萧萧自己的身上也有。

它就象一种有毒的空气包围着所有的人。

萧萧的婆婆是个受害者,同时也是个迫害萧萧的人。

萧萧是个被迫害的人,但她早晚也会成为一个迫害下一代儿媳的人。

由此可见,在这部影片中,对中国农村女性悲剧原因的探索步伐有了进展和新的深度和角度。

导演谢飞是这样说的:“八十年代中期,文学界、理论界出现了一种文化反思热潮。

作为电影工作者,我们也觉得不能仅仅只去拍一些苦情戏控诉曾经的灾难,我们应该想一想为什么中国最近几百年进步这么慢?为什么我们国家会出现“文革”那样的灾难?去从两千年的封建社会文化里去找原因。

”影片《湘女萧萧》就是这个文化反思的结果。

电影用这样一种宿命式的讲述给我们传达了一种绝望的同时,更多的还有打破绝望的迫切盼望。

而这无疑与小说的气质是不同的。

这样的不同首当其冲的就是萧萧与花狗的关系。

在《萧萧》中对于与花狗的感情沈从文这样写道:“她有时觉得害怕,不许丈夫走开;有时又象有了花狗在身边,打发丈夫走去反倒好一点。

”这一句淡淡的点染,说出这个糊糊涂涂的女孩子心里,隐隐地有了害怕与快乐的争执。

因为没有受过教育,萧萧不可能去反抗她的婚姻,也因为没有受过教育,她没有强烈的贞洁观。

——沈从文笔下的萧萧,是近乎完全自然的,听从的是自然人性的召唤。

于是,在花狗的山歌声中,她变成了个妇人。

然而事情并没有终结,萧萧此刻要面对的是礼法制度。

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家里是“生气的生气,流泪的流泪,骂人的骂人”,不过沈从文添了一句有意思的话:“各按本分乱下去。

”好象生气流泪骂人也都是应尽的义务,尽完便也罢了。

而对萧萧的惩罚措施,依法倒是十分严厉:“沉潭”或“发卖”,伯父不忍将萧萧沉潭,而发卖也找不到人家,萧萧就又住下了,丈夫与她还是象姐弟一般。

家人依旧对她好,住到生了个儿子,“照规矩吃蒸鸡同江米酒补血,烧纸谢神”。

在人性与制度的对抗中,沈从文写的是人性的胜利。

对于婚姻,萧萧以天然的人性来对抗,以于礼法,家人以农人纯朴的天性来对抗。

这样的对抗,都是不自觉的,甚至是自我抑制的,这样的力量看上去是弱小而偶然,但是却隐藏在这些“种田的庄子”里,在这些“种田的庄子”里,沈从文不动声色地在搭建的是,是他心中爱与美的,永恒的“人性的希腊小庙”。

作为小说,《萧萧》是与众不同的。

它的着重点不在于冲突、矛盾以及应之而生的高潮,它描写人性,态度宽和,笔致从容,情节是舒缓的,细节却丰富而微妙——这里体现出一个艺术家的感受,这种感受本身就可以突破某种固有的思想的藩篱,而带给人新的启示。

在《萧萧》中,种田的庄子里闻得到草料的香,听得到山歌在唱,农人们的生活是勤苦而狭隘的,但却又有质朴的生机。

沈从文用《萧萧》谱出了一曲牧歌,虽然调子中也有沉痛与疑问,但总体却是明朗的、优美的,在湘西那方自然的土地上回响。

三.光影与书香的细节表述
《萧萧》与《湘女萧萧》无疑都是十分优秀的作品,我们往往能通过把它们二者的细节进行比对,而意识到这两种艺术门类之间的融通与悖逆。

在某些地方,小说与电影采用了不同的情节。

在影片一开始,就表现了同原著不一样的情节。

电影中的桥段是萧萧迫于风俗习惯,而选择在花轿中解手的场景,这是一种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于人性的镜头捕捉,这也掩盖了原著中对于迎亲场景概述的遗憾。

对于结局,二者也颇为不同。

小说最后写道:
到萧萧正式同丈夫拜堂圆房时,儿子已经年纪十岁,有了半劳动力,能看牛割草,成了全家中生产者一员了……。

这儿子名叫牛儿。

牛儿十二岁时也接了亲,媳妇年长他六岁……,唢呐吹到门前时,新娘在轿中呜呜地哭着……。

这一天,萧萧刚坐月子不久,孩子才满三岁,抱了自己新生的毛毛,在屋前榆蜡树篱笆间看热闹,同十年前抱丈夫一个样子。

小毛毛哭了,她唱歌一般哄着他:“哪,毛毛,看,花轿子来了……,女学生也来了,明天长大了,我们也讨个女学生媳妇!”
而影片的结尾,萧萧一边张罗着给自己的儿子迎娶新的童养媳,一边被安排着晚上与自己小丈夫圆房,是为“双喜临门”。

萧萧的儿子听说娶媳妇就想逃,萧萧的小丈夫偷听到了将要的发生扔下包
袱也跑了。

这是两个风格完全不同的结尾,小说平和的气质与电影宿命的感觉不说自明。

同样,即便是一些相同的情节,小说和电影也由于表达方式的不同而使人产生了不同的感受。

首先要说的就是萧萧的裹胸布,电影中关于萧萧裹胸布的场景也由于光影的优势而变成一个特殊的亮点。

萧萧裹胸布的涵义与裹脚布如出一辙,不过角度更新,着眼点更为独到。

然而,薄薄一片裹胸布,遮不住萧萧喷薄的激情,挡不了萧萧如火的青春。

这是一种令文字汗颜的诉说。

在这一点上,影象把抽象的东西给具象化,使人收获更为直观的气氛,这是文字无法企及的高度。

但是,在花狗和萧萧偷尝禁果的场景上,显然文字更胜一筹。

或许,一切将含蓄赤裸化的结局都不尽如人意,我们看看原著中的那一笔——终于有一天,萧萧就给花狗变成了妇人了。

只此一笔便足够,因为它省略了花狗贪婪的眼神,因为它概括了萧萧的蒙昧,因为它将想象的主权赋予给了读者自己。

在这一点上,小说逾越了光影的表述,用寥寥数字,直扣心扉。

必须承认的是电影中对湘西世界的刻画,无疑给沈从文的《萧萧》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

但是我们不得不说这样一个充满隐喻和赤裸的世界还是不是沈从文一生所珍惜并将摩挲不辍的过往呢?
四.气质与境界
沈从文说:“你害怕明天的事实,或者说你厌恶一切事实,因之极力想法贴近过去,有时并且不能不贴近那个抽象的过去,使之成为你稳定生命的碇石。

将我某种受压抑的梦写在纸上。

……一切充满了善,然而到处是不凑巧。

既然是不凑巧,因之素朴的善终难免产生悲剧。

……这一来,我的过去痛苦的挣扎,受压抑无可安排的乡下人对于爱情的憧憬,在这个不幸故事上,方得到了排泄与弥补”。

他的这段话,本是说《边城》的,在我看来,用于说他写《萧萧》的心境,也不无不可。

在他的笔下,一些都那么悠然,自然,即便有不公,有悲剧,可一切都仍旧有生机,让人自然的接受那些不公存在的必然的同时生出对改变的希望。

在他的文字中你淡然的接受生活的美好与丑陋,因为这是生活的一部分。

就生活态度与生存境界而言,相对于电影的那种激烈的冲突,宿命的无奈和改变的迫切而言,无疑沈从文先生的《萧萧》更胜一筹,当然这也是导演所处时代的必然。

总之,这两部看似相同实则不同的作品一定会给你带来不同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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