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学诚方志思想的再认识_沈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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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卷 第4期 宁 波 大 学 学 报(人 文 科 学 版)

Vol. 29 No.4 2016年7月

JOURNAL OF NINGBO UNIVERSITY(LIBERAL ARTS EDITION) July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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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5- 11 - 09

作者简介:沈松平(1969-),男,浙江平湖人,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方志学、中国近现代史。E-mail:shensongping@

章学诚方志思想的再认识

沈松平

(宁波大学 人文与传媒学院,浙江 宁波 315211)

摘要:章学诚在方志学上的贡献,有口皆碑,但也有过誉之处。其方志思想除了因时代局限而包含的封建糟粕外,在认识上也存在着偏差,如史志不分,以史代志,追求极端的撰著体修志风格,误认为“前志传”系其首创,主张帝王后妃与正史立传人物不谮列于人物传,反对志书篇目因体现地方特色而升格等,在实践中则有与所持理论相悖之处。 关键词:章学诚;方志思想;史志不分 中图分类号:K29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 - 5124(2016)04 - 0011 - 04

章学诚是清代乾嘉时期著名的历史学家和方志学家,其史学理论专著《文史通义》与唐代刘知几的《史通》被视为我国封建时代史学理论的“双璧”。《文史通义》分内、外篇,外篇是关于方志理论的,这是迄今所发现的方志学最早的理论著作,因此后世常常把章学诚视为我国方志学的创立者。①

关于章学诚方志思想的闪光点,前人已有过许多系统而精到的研究,本文不再赘述,而说到章学诚方志思想的缺陷,仓修良在《方志学通论》一书中对其修志理论因时代局限而存在的封建糟粕作过一定的阐述。[1]352-353

但是,对于章学诚修志理论中的一些认识上的偏差,以及实践与理论相悖之处,前人的研究则比较忽视,本文拟对此提出批评,以求教于专家。

一、史志不分,倡导极端的撰著体修志风格 章学诚方志思想中认识上的一大误区是把方志等同于地方史,造成史、志不分,以史代志。梁启超曾言章学诚对方志学的贡献首在改造方志之概念,[2]

指的是章学诚提出“志属信史”,[3]846

“盖方志之弊久矣,……大抵有文人之书,学人

之书,辞人之书,说家之书,史家之书,惟史家

为得其正宗”,[3]873

奠定了自宋代以来的“方志为史”说,这在当时“志乘为地理专书”的主流

氛围中注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4]

但问题是章学诚在方志性质上所持的观点有些矫枉过正,在他眼中,方志即是地方史,两者毫无区别,“志乘为

一县之书,即古者一国之史也”,[3]781

“夫家有谱,州县有志,国有史,其义一也”,[3]882

从而混淆了史、志的概念,造成事实上的史、志不分,以史代志。 章氏的这一认识误区,前人研究中虽也有提

及,但未及展开,语焉不详。[1]352

笔者认为,方志是史学的一个分支,固然不错,但它同时又是一种特殊的史书,即具备了地方性、时限性、资料性、叙述性、官修性5种基本属性的史书,与一般意义上的史书是有所区别的,如听任史、志不分,以史代志,方志这一民族文化特有的瑰宝将失去其存在于著作之林的意义。但在章学诚看来,方志等同于地方史,自然应该套用史书的写法来修志,包括运用“太史公曰”之类夹叙夹议的手法,“志乃史裁,全书自有体例。志中文字,俱关史法,则全书中之命辞措字,亦必有规矩准绳,不可忽也”,[3]861

“凡传志之类,是非不谬于圣人,忌讳不干于功令,斯其道矣。至于叙述有所轻重,辞气有所抑扬,本无一定科律,皆听作者自为,难以拘定。罗愿所谓儒者之书不同钞取记簿,正谓此等处也”,[5]303-304 故修志风格上倾向撰著

体,“撰著一派,则惟实斋为集成之祖”,[6]120

反复论述志书不是“纂辑”,不是“比次之书”,“方志为外史所领,义备国史取裁,犹《春秋》之必资百国宝书也。而世儒误为地理图经,或等例于

12宁波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 2016

纂辑比类,失其义矣”,[5]243 批评纂辑体志书“猥琐繁碎,不啻市井泉货注簿,米盐凌杂”。[3]826 平心而论,撰著体与纂辑体皆为传统方志的撰修方法,就可读性而言,撰著体似胜一筹;但以可信性而言,自然以纂辑体为优。因为即便标有资料出处的,尚难避免因见闻所囿、考订欠精而致所据不当,或有态度草率、队伍参差而致引证疏漏诸问题,但毕竟可以核查。撰著体却因无法复核,令人有杜撰之虞。况且志书的资料性和著述性始终是一对矛盾,增强了著述性,势必削弱资料性,需要在修志中掌握好平衡。关键是章学诚在修志风格上又好走极端,他把撰著体风格发展到极致,据章学诚同榜进士、史学家兼考据学家陈诗称“其(指章学诚——笔者注)论地志也,尊撰著而薄纂辑诸家,且谓纂辑者当无语不出于人,撰著者当无语不出于己”,[6]118又诗云“纪略表传创凡例,要与述旧分鸿沟;一传一篇自下意,序论往往千言遒,散钱无串穿不得,旧闻习事一笔勾”,[6]119 这样做的结果,势必削弱志书的资料性特长,与方志强调资料性、述而不论的基本属性背道而驰,造成事实上的以史代志,故其所修志书“以体裁见长,而考据乃其所短”,[6]118“绝不以征引见长”。[6]123 如果我们今天编修方志,采用章氏主张的修志风格,那么志书也就不成为其志书,而成为一般意义上的史书了,这是我们今天批评章学诚方志思想时不能不予以特别指出的。也无怪乎章学诚当年所修志书,在他所处的考据成风的乾嘉时代不被主流学风所认可,“当时人务反章氏修志之种种,可见方志学新派撰著家初倡时,大不容于世口矣!……此章氏孤行修志之高作,率绝迹于世之总因欤?”[6]135正是由于章学诚把方志看作是地方史,因此在方志起源问题上,他认为春秋战国时期那些记载各诸侯国的史书,如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等,应是最早的方志,“百国春秋,实称方志”,[5]298 “夫州县志乘,比于古者列国史书,尚矣”,[3]664 而唐宋时代的图经则不是方志,“郡县志乘,即封建时列国史官之遗,而近代修志诸家,误仿唐宋州郡图经而失之者也。《周官》外史掌四方之志,注谓若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是一国之史,无所不载,乃可为一朝之史之所取裁。夫子作《春秋》,而必征百国宝书,是其义矣。若夫图经之用,乃是地理专门。按天官司会所掌书契版图,注版谓户籍,图谓土地形象,田地广狭,即后世图经所由仿也。是方志之与图经,其体截然不同,而后人不辨其类,盖已久矣”,[3]880 甚至把元明清所修的《一统志》也排斥在方志门外,“今之图经,则州县舆图,与六条宪纲之册,其散著也。若元明之《一统志》书,其总汇也。散著之篇,存于官府文书,本无文理,学者所不屑道。统汇之书,则固地理专门,而人物流寓,形胜土产,古迹祠庙诸名目,则因地理而类撮之,取供文学词章之所采用,而非所以为书之本意也。故形胜必用骈俪,人物节取要略,古迹流连景物,祠庙亦载游观,此则地理中之类纂,而不为一方文献之征,甚皎然也”。[3]881 这种看法,造成了方志观念的偏狭性,无形中也割断了方志发展的历史。

二、具体编纂体例中存在若干误区

章学诚在方志具体编纂体例方面确有许多自创之处,足为后世法。如“方志分立三书”,即把一部志书分修为志、掌故、文征三部书;厘定大事记在志书中的地位,志首必冠以编年纪,以为一书之经;首倡“政略”体(章氏认为志书中的“名宦传”仅为官员任职当地的记载,取材与一般人物传述传主一生有所不同,故易其名为“政略”);各类方志各有其记述的范围和撰写要求,不可以简单地加以合并与拆分成书;反对志名中以古地名或当地山水指代今地名的文人习气,等等。但是,在具体编纂体例中,章学诚同样存在着一些认识上的误区,这在以往的研究中较为忽视,我们今天评价章学诚的方志思想,是否可以立足于事实,秉持客观、公正的态度,而不是一味称颂,把章学诚送上神坛呢?

首先,有些体例并非章学诚首倡,但后世研究者多受其误导,常常把这些思想的闪光点加到章学诚头上,实为过誉。如章学诚在志书中曾设立《前志传》这个门类,用于记载前志义例、目录、作者姓氏、编纂情形等,他自认为这是他的一大发明,“州县志书,论次前人撰述,特编列传,盖创例也”。[3]689 但事实并非如此,明万历《绍兴府志》志末即有《序志》卷,“凡绍兴地志诸书,自《越绝书》《吴越春秋》以下,一一考核其源流得失,亦为创格”,[7] 可见这种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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