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王维山水诗中的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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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王维山水诗中的禅意
作者:j i a n g sh a25
摘要:唐代的“诗佛”王维以其意境淡远,禅味浓郁的山水诗而传诵千古,王维的山水诗崇尚写意,追求韵味与情感的最高艺术,大有“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妙处,也有“言外之意,味外之旨”的无穷品味。

王维饱含禅味的山水诗,被历代理论家们推崇备至,对中国的山水诗的发展确有较大影响,而他的山水诗的成就,是和他的把禅学理念演化为自己诗歌创作指导思想,把禅人参禅悟道的某些方式引进诗歌创作有关的,也正是他诗中的禅理禅趣,构成了其空灵流动的诗歌意境。

本文认为,王维的山水诗歌成就与他早年开始的生活方式无不相关,他的家庭、朋友及仕途人生的曲折和社会、文化环境都对他禅宗思想的形成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本文试从王维的生活方式、生活环境出发,解析禅宗对王维的影响,并试论王维将宗教体验与为审美体验互为融合的禅宗境界。

【关键词】:环境影响宗教体验审美体验
【正文】:
在现实生活中,人与人的交往构成了纷繁复杂的社会关系,而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会受到种种环境的影响。

西晋思想家傅玄就曾说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决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除开外界的因素,也不可避免的有自身的原因。

我们从很多例子可以看出不同的环境陶冶不同的性情,造就不同的人生。

南山的幽静给予了陶渊明淡泊的心性,瓦尔登湖的清澈给予梭罗静谧的性格,陋室的简朴给予刘禹锡高洁傲岸的情操,《童年》中阿廖莎的兄弟在大人影响下,尖酸刻薄;《骆驼祥子》中主人公也在社会阴冷的暗流中陷入麻木不仁……环境如同一双无形的浆,在我们的心湖上划播
出涟漪,翻腾起浪潮,在一点一滴中改变着我们,影响一生。

那么,生活在盛唐佛教文化昌盛时代的王维是否也将受到环境的影响呢?
清人徐增曾将王维与李、杜相比较,指出其诗与佛禅的关系:“白以气韵胜,子美
以格律胜,摩诘以理趣胜。

太白千秋逸调,子美一代规模,摩诘精大雄氏(指释迦牟尼)之学,字字皆合圣教。

”(《而庵说唐诗》)说王维诗“字字皆合圣教”,虽然渲染过甚,但却道出其诗深于佛禅的特点。

为什么王维的山水诗可以能够让人读来“身世两忘,万念皆寂”呢?本文认为这是是与他个人的生活方式息息相关的。

可以这样说,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决定了什么样的精神气质,决定了什么样的思想品质,决定了一个人与生俱来与后天浸润的人格。

一、家庭环境对王维的影响
王维生于素食之家,他的母亲崔氏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带发修行,并因同乡的关系,师事一代名僧大照(《宋高僧传》记为大慧)普寂禅师30余年,一生“褐衣蔬食,持戒安禅”(《请施庄为寺表》),这对孝顺母亲的王维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我们知道个体生命在童年少年时期所处的环境是他性格养成、巩固、发展过程中的第一性的影响因素。

母亲的影响正像一个无形却又有力的模型,决定了王维今后适应环境、改造环境的态度和行为方式。

而其后王维购置蓝田辋川山居(即辋川别业),也是他为了方便自己母亲宴坐经行修道之用而购置、营建的。

他的弟弟王缙,《新唐书》记其“素奉佛,不茹荤食肉,晚节尤谨”,甚至劝说代宗皇帝李豫信佛。

王维自己也是常年素食,到晚年就更加严格,《旧唐书》说他“斋中无所有,唯茶铛、药臼、经案、绳床而已。

”素食生活的淡雅与平和,在王维的笔下,更是多了几分舒适的雅韵和审美的意味。

这便足见母亲的言传身教对王维禅意思维的影响。

王维才思敏捷,多才多艺,品格高贵,在史书中更以笃诚奉佛而著称。

王维对于母亲不仅是至孝,也很有偶像的意味。

母亲去世后,他“柴毁骨立,殆不胜丧。

”他的妻子去世很早,大约在王维三十来岁的时候,其妻便不幸亡故,他从此终身独处,史称“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屏绝尘累。

”(《旧唐书•王维传》)这在三妻四妾的封建社会是绝无仅有的。

在《旧唐书﹒王维传》中有一段文字这样说:维弟兄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荤血,晚年长斋,不衣文采。

……在京师日饭十数名僧,以玄谈为乐。

斋中无所有,唯茶铛、药、经案、绳床而已。

退朝之后,焚香
独坐,以禅诵为事。

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屏绝尘累。

我们从中不难看出,王维的生活方式不仅简单,甚至简陋。

史书上记载的生活方式,在王维诗中也随处可以找到反映。

“古人非傲吏,自闕经世务。

偶寄一微官,婆娑数株树。

”这是王维以庄子人生为理想人生的宣言,这样的恬淡自足的生活方式,反映在对待自然生态上必然是顺其自然的自足自适,而尽最大可能保持人的原有的自然本性。

还有闭关与闲坐也是王维生活方式的主要内容和重要形式。

如:“竹径从初地,蓬
峰出化城。

窗中三楚尽。

林上九江平。

软草承跌坐,长松响梵声。

空居法云外,观世得无生”(《登辩觉寺》)。

又如:“独坐悲双鬓,空堂欲二更。

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

白发终难变,黄金不可成。

欲知除老病,唯有学无生”(《秋夜独坐》)。

这样静逸的生活方式,清心寡欲的生活追求,与禅宗追求超然、悠然的生存旨趣和自由精神不某而和。

王维常以禅宗的体验方式,来实现清心寡欲的生活追求,追求超然、悠然的生存旨趣和自由精神,也可以说,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决定什么样的精神世界,我们从其作品中可看出超然绝世的禅境,甚至看到有些诗达到了“字字入禅”的境地。

在王维的诗文中,常年的素食生活并没有使他感到清苦,相反却使诗人的情思更加的欣悦润泽。

请看他的《游感化寺》诗:
抖擞辞贫里,归依宿化城。

绕篱生野蕨,空馆发山樱。

香饭青菰米,佳蔬绿芋羹。

誓陪清梵末,端坐学无生。

一碗青菰米,一钵绿芋羹,在他眼里竟是那样的色香味美,大有“采菊东篱下,悠
然见南山”的意味。

而诗句:“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

”(《积雨辋川庄作》)描写简朴自然的素食生活,也莫不有几分超然出尘的韵味。

王维的素食选择是与他对人生终极目标的追求紧密相关的,他相信仁德博厚可以感动天地万物,宇宙苍生本来可以各得其所,和睦相处。

在《大唐大安国寺故大德净觉禅师碑铭》有这样的名句:“猛虎舐足,毒蛇熏体;山神献果,天女献花。

澹尔宴安,曾无喜惧。

”称赞净觉禅师德业纯厚,感动天人,兼及禽兽,无不倾心向善。

他的《戏赠张五弟三首》诗中,还有这样的诗章:“我家南山下,动息自遗身。

入鸟不相乱,见兽皆相亲。

”以及“青苔石上净,
细草松下软。

窗外鸟声闲,阶前虎心善。

”人在大自然中,原来是可以那样的物我相亲,任运自在,一幅人与自然万物亲密无间、尽善尽美的和谐画卷,尽收眼底。

这种生活方式触发了王维本能的生态自觉,使他自然而然以静穆的关照感受宇宙万物与自己生命本真一致性的生态体验,以己“性空”之真,契合万物之生灭变化之幻,心中天真烂漫,一片化机。

经历了安史之乱的惨痛遭遇,晚年的他更是苦行斋心,“不衣文采”,除饭僧施粥外,“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

”(同上)他还曾向皇帝上表,将自己最为钟爱的辋川山庄施作僧寺,供抽选出来的“名行僧”“精勤禅诵,斋戒住持”之用(《请施庄为寺表》)。

他还不止一次上状,恳求朝廷允许自己将所得的职田献出,作为周济穷苦、布施粥饭之用。

读王维的《谢除太子中允表》和《责躬荐弟表》,可知安史之乱时他被拘反贼之中,曾一度想出家修道。

有两首诗最能表现他晚境的心迹,一首是《叹白发》:
宿昔朱颜成暮齿,须臾白发变垂髫。

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

另一首是《秋夜独坐》:
独坐悲双鬓,空堂欲二更。

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

白发终难变,黄金不可成。

欲知除老病,惟有学无生。

可以说是身心皆放下,唯以佛法自励,在诗句中表现得十分充分。

王维的临终之际的情形,也是颇有意味。

《旧唐书•王维传》云:“临终之际,以缙在凤翔,忽索笔作别缙书。

又与平生亲故作别书数幅,多敦厉朋友奉佛修心之旨,舍笔而卒。

”临终正念分明,从容淡定,可证明他平素修持之功确实非比寻常,令人赞叹。

从王维一生的生活方式及其往来友人和家庭状况来看,他的个人态度可见于诗文,
其于佛家名相精审明辨,于第一义谛知解圆妙,曾有“心王自在,万有皆如;顶法真空,一乘不立”的妙语(《西方变画赞》)。

又能理事圆融,称扬净土。

晚年深得佛法“舍得、放下”之精益,以佛法自励。

临终之际,更是正念分明。

王维一生与佛教的殊胜因缘极深,对于佛学义理、特别是禅学更是深究亲行,我们能从其诗文中读出“句句皆禅”也就不奇怪了。

二、社会环境对王维的影响
王维在仕途上遭遇坎坷,他十五岁即离家赴都,寻求仕途之路。

在长安,“游历诸
贵之间”,以自己的才能知名于上流社会。

终于在开元九年(721年)进士及第,顺利步入仕途。

可是,任太乐丞不到半年,因伶人擅舞狮子而被贬为济州司仓参军。

直到开元二十二年才被张九龄擢为右拾遗。

正当他振奋精神、积极进取时,又遭到李林甫等奸人的打击,置身于李林甫、杨国忠相继专权的官场,王维内心是极为痛苦的。

“心中常欲绝,发乱不能整。

”(《林园即事寄舍弟沈》)在这理想破灭的严酷现实面前,诗人既不愿同流合污,又感到自己无能为力,出路何在?西方哲人曾经这样说:“一开始我以为我可以改变世界。

后来我想改变别人。

最后我发现我只能改变自己。

”对于一心报国却屡遭厄运,又长期受佛教影响的知识分子来说,要摆脱这种痛苦,就容易从佛教中去寻求解脱了。

不能改变社会,不能改变他人,就改变自己。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

”用佛教的“空”理来消除内心的痛苦。

更为甚者是天宝十五年安禄山陷长安,王维被迫任伪职,后来尽管他因有《凝碧诗》而得到肃宗的宥免,并责授太子中允,但对他的心灵的打击是巨大的。

生活道路的坎坷使他对佛教教理更加依恋。

也可以说,信佛是他对现实的一种无可奈何的解脱。

他借用佛教的“空”理来排遣自我的忧闷,从自己的需要出发来汲取佛学思想。

王维早年诗作《春日上方即事》有“好读《高僧传》,时看辟谷方”,及“北窗桃李下,闲坐但焚香”的诗句,其向道之心油然。

他所交游的僧人为数甚多,记于他的诗文之中的就有道光禅师、道一禅师、瑗公上人及北上传法的六祖门下神会禅师等十余僧,且几乎均为禅僧。

对于潜心向佛的诗人王维来说,对方外高人的参访及与意气相投的道友们的共修,自然而然地成为他日常生活的重要部分,尤其是他隐居生涯的主要内容,这些情形也都反映在他的诗作中。

如《山中寄诸弟妹》诗:
山中多法侣,禅诵自为群。

城郭遥相望,惟应见白云。

这是讲他在山中与一班道友结缘共修时的欣悦之情。

《蓝田山石门精舍》描写他所亲见的寺僧日常生活:“老僧四五人,逍遥荫松柏。

朝梵林未曙,夜禅山更寂。

”令人欣然神往。

他还有于“草木尽焦卷,川泽皆竭涸”的炎炎夏日,靠修持功夫,万缘放下,“忽入甘露门,宛然清凉乐”的禅修体验(《苦热》)。

到他晚年,更有“龙钟一老翁,徐步谒禅宫”的自我写照和“山河天眼里,世界法身中”的甚深证悟(《夏日过青龙寺谒操禅师》)。

至于他的描述禅门修持功夫的诗句:“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过香积寺》),是讲禅门行者以戒定之功、般若智慧之力,降服心中的贪、嗔、痴三毒和由此而起的种种妄想迷惑颠倒,独标禅门修行之宗要,也是王维咏禅诗中的名句,这些名句的得来,必与朝夕相处的挚友的侵染有关。

三、自然环境对王维的影响
王维的辋川别业地处唐长安附近蓝田县的辋川谷,辋川谷是一条延着辋峪河西南———东北走向的峡谷地带。

这里山青水绿,风景优美,即《辋川志》所称“辋川形胜之妙,天造地设”。

唐初宋之问据此构筑了规模不小的庄园别墅———蓝田山庄。

开元16年左右,王维出资购得时已是一片荒芜衰败景象的山庄,乃依据山川自然形势,整治重建,并融入作者诗、画及园林的审美情趣,刻意经营,在绵延近20里的辋川山谷营造了华子冈、文杏馆、鹿柴、茱萸、金屑泉、椒园等20个景区,构建了一个可居、可游、可耕、可牧、可渔、可樵的综合性园林。

读王维的辋川集,我们不仅可以窥见辋川别业的自然美景,同时还可看到置此美景中的诗人不由自主的禅意人生。

试看《华子冈》:
飞鸟去不穷,连山复秋色。

上下华子冈,惆怅情何极!
前人评此篇,曰:“萧然更欲无言。

”(《王孟诗评》)抓住了它古朴和直抒胸臆的特色。

本诗中出现的“飞鸟”,既是作者登山所见,亦是富含禅味的意象。

禅林以为鸟
飞于空,了无痕迹,正是物体虚空没有实体性的最佳比喻。

《涅磐经》云“如鸟飞空,迹不可寻”,《华严经》云“了知诸法寂灭,如鸟飞空,无有迹”。

王维望飞鸟而悟禅,因世界万物寂灭虚空而惆怅,一腔深情平平写出,却自有淡雅幽深之美。

王维爱写飞鸟,因为飞鸟既是禅林常用的喻象,又是王维诗中活泼的具象。

且看《木兰柴》:
秋山敛馀照,飞鸟逐前侣。

彩翠时分明,夕岚无处所。

木兰寨附近肯定有很多高大的木兰树,树上有许多鸟巢,傍晚时分,万鸟归巢,就形成了王维在本诗中所写的情景。

在诗中我们可以看到空旷而富于动感的远景,落日、渐渐暗下来的大山和在辽阔天空前后追逐着返家的鸟儿。

它也暗示着作者本人寻求归宿的心。

鸟在日落前能找到自己的家,而作者飘零的报国而不得的心却永无归宿。

自然景物美不胜收,而辋川别业的主人王维更是一个关爱生命,热爱自然具有博大爱心的人。

他笔下的《桃源行》、《淇上即事田园》、《凉州郊外野望》、《终南别业》、《渭川田家》、《山居秋暝》等诗,虽是写景物为主,却绝不作出尘之念,富于人情和乡土气息,读来倍感亲切、温馨。

禅宗固然要求人们悟道,而且相信有佛缘者终能顿悟,但禅宗并不主张取消人们的日常生活,相反认为在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中思考领悟,有可能顿悟得道,即所谓“平常心是道”。

王维正是本着这样的平常心来为人和作诗的,他真诚地,全身心地拥抱大自然,大自然对王维的诗心也给了格外多情的养护,使得诗人的心灵比一般人更多更深入地与大自然呼吸相通。

无论是作为一个诗人,还是作为一个禅宗信徒,王维对大自然都有着特殊的感情。

“禅宗非常喜欢讲大自然,喜欢与大自然打交道。

它所追求的那种淡远心境和瞬间永恒,经常假借大自然与自己合为一体,而且还似乎感到整个宇宙的某种合目的性的存在。

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高级审美感受。

”(李泽厚《庄玄禅宗漫述》)于是,我们便看到了王维笔下浸透着大自然灵气和诗人独特感受相交的诗作。

四、文化环境对王维的影响
从古至今,自然环境对人类的活动大都起着制约作用。

山川大地不仅制约着人们的
物质生产和生活方式,也影响着人们的体格、气质、情感、个性,乃至形成这个民族的性格,影响着他们的文化发展。

由于文化有着源远流长变迁和驳杂丰富的内涵,呈现着多元而非单一的状态,它既古老又新鲜,既超拔又平俗,是一种多重建构。

因此,它给予作家的影响必然是多方面的,而作家本人,作为接受主体,又有着不同的心理气质和思想观念,他们总是从自己的个体需求出发来接受文化影响。

在王维生活的盛唐时代,中国佛学已经发展到了全面成熟的阶段。

当时,不仅天台、三论、唯识诸宗已经具备完整的理论体系,华严与禅宗也确立了相当成熟的核心思,也可以说盛唐是禅宗形成并定型的关键时期。

在此大环境下,从帝王将相到寻常百姓都以佛性论。

而士人知识分子大都与僧人、道人交往,甚至参禅、向道。

王维就是在社会大环境与家庭小环境中浸润成长的,甚至可以说他就是佛的弟子,佛的孩子。

那么,他的文章字字皆禅,不说禅而论禅就更不足为怪。

我们来看《辛夷坞》: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静谧是一种境界,发现和表现静谧构成诗的上佳境界。

但静谧并不是世界的静止,更不是死亡和寂灭。

王维笔下的世界依然有着生命的内在脉动,除了季节迁移的自然节奏,这脉动无需任何外力的推动。

尽管山中无人,涧户无人,既没有人关注、照料,也没有人欣赏这里的一切,辛夷花照样含苞,照样开放。

熟透的花瓣照样纷纷落下,往年如此,今年如此,今后还会如此,生命在不断延续,不断轮回……诗人只是摄下了一个花开花落的静谧镜头,含义却如此丰富。

禅宗有从飞花落叶现象感知世间无常之理,因而开悟的“独觉乘”。

对于“禅”而言,此诗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难怪前人评论:“其意不欲着一字,渐可语禅。

”(《王孟诗评》引刘克庄语)
五、宗教体验与审美体验的融合
自达摩把禅传入中国后经六祖慧能,使这种“不立文字”重于内省的宗教体验与文人市井更加接近,也更利于禅的传播。

南禅有三境界:其一“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其二“空山无人,水流花开”;其三“万古长空,一朝风月”;这些感悟对后对世界的关照,使生活中现世的世界象镜象一样,如相中之色,水中之花,发生了改变,其本身
获得了从世俗事物之中解脱后的自由感:禅,更关注人的心境,这时便在审美的层次上和文学发生了关联。

王维作为一个内心深度开掘的文人,他身上的隐逸文化有着精粹的体现。

如:禅宗的“放舍身心,令其自在”对王维的隐逸人格有着三方面的影响:第一,它是以积极主动的出世与消极被动的抗世相结合的姿态来对待现实的社会生活;第二,它是一种情绪化的、悲剧性的、“超常”的人格精神;第三,它追求一种精神自由,重视生命意义,甘于孤独沉寂的人格精神。

19岁的王维便曾经所创作《桃源行》,在这首诗中,王维超越了陶渊明的“结庐在人境”,着意塑造了另一个“坐看红树不知远,行尽清溪不见人”,“平明闾巷扫花开,薄暮鱼樵乘水入”的境界。

这是一种文人雅士对于内心禅意境界的向往,有着精巧典雅的格调,也有着幽深高远的文化气。

王维的诗由城市的喧嚣走向山野的宁静,将自然美、人的美和精神美提升到了人格精神的层面。

由于与禅学理念的互渗与交融,王维的对于淡泊生活的追求更呈现出一种深奥的冥想,一种悠然的心境,不再同于陶渊明的“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沾衣不足惜,但使愿无违”,是要达到“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的审美体验之中去。

宗教体验与审美体验之所以能在王维这里高度融合,其一,除了宗教体验本身就具有审美体验的内涵这一因素外,还与王维本人密切相关。

如前几节所述,王维生于佛教昌盛的社会,长于佛文化之家,相交的朋友也多为僧侣,佛禅文化早已深入其骨髓,王维将自己一生的悔恼痛苦消除泯灭于佛教这个精神王国和幽寂净静的山林自然境界之中也是最好的解脱方式。

宗教体验与审美体验之所以能在王维的山水诗中得到融合统一,其二,也是因为二者可以相互作用。

王维是深谙“真空妙有,无异无碍”的禅家三昧的。

他说:“碍固为主,去空宁舍宾”(《与胡居士皆病寄此诗兼示学人二首》其一)。

所以他十分注重观有悟空,双遮双照。

所以才能“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摘露葵”(《积雨辋川庄作》),“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终南别业》)。

就是他借对大自然物象的关照才得到的进行宗教修习的一种体验。

在他的不少山水诗中,也常常通过对自然景物的观照,表现出深邃精致的“色空如一”的思想。

如《木兰柴》“秋山敛余照,飞鸟逐前侣。

彩翠时分明,夕岚无处所。

”又如《北坨》:“北坨湖水北,杂树映朱栏。

迤逦南川水,明
灭青林端”。

都是对大自然一种深层禅意的观照。

王维的山水诗的确是“处心积虑,借助艺术形象来寓托唯心主义的哲学思辩,描绘自然美的生动画面中,包含着禅理的意蕴”。

如果说,王维的宗教体验常常必须借助审美体验,才能实现,那么当王维沉浸于山水自然境界,进入极深层次的审美体验的时候,这种审美体验也往往达到了宗教体验或哲学体验的层次。

王维的诗既构成了“禅”的状态,也在山水景物中形成了极为优美深邃的意境,无论从哲学和审美的角度,都达到了一个极灿烂澄明的层次。

而同时他作为一位具有音乐、绘画才能的艺术家,对于自然美有着超过常人的敏锐感受力,同样,他也常常利用这些艺术才能着力于自然景物声色光态的表现,通过自然景物在某一特定情况下所呈现出的种种变换不定的色相显现,使“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禅意得到了极为生动的体现。

试看王维的一首小诗《过感化寺昙兴上人山院》:
暮持筇竹杖,相待虎溪头。

催客闻山响,归房逐水流。

野花丛发好,谷鸟一声幽。

夜坐空林寂,松风直似秋。

这最后一句尤有禅意,有些“水流花开”、“云在青天水在瓶”的意味,禅意不仅跃然纸上,而且能让读者同时深切体会作者当时的幽冥的心境。

再看他的另一首小诗《书事》:
轻阴阁小雨,深院昼庸开。

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

片刻间的审美体验,却那么地精致、深邃。

这就是从刹那见永恒的超凡意境。

“忘古常空,一朝风月”,禅既在刹那,又在永恒,变幻无常,生生不息,虚空中有妙有,妙有即是虚空,空寂中见流动,流动中见空寂,似乎有时都分不清明是审美体验还是宗教体验,是艺术境界还是哲学境界。

这就是“禅”,是“诗佛”王维将审美体验与宗教体验融合为一的最高艺术境界。

宗白华先生说:“禅是动中的极静也是静中的极动,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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