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尔及其《人论》

卡西尔及其《人论》

德国哲学家恩斯特·卡西尔（Ernst Cassirer）曾被誉为“当代哲学中最德高望重的人物之一，现今思想界具有百科全书知识的一位学者”。《人论》是卡西尔1944年的一部重要作品，是最足以反映卡西尔晚年哲学思想的代表作它是卡西尔生前出版的最后一部著作，也正因为如此，该书是卡西尔著作中被译成外文文种最多、流传最广、影响甚大的一本。

《人论》全书共十二章，分上、下两篇。上篇前五章是在探讨一个总的问题：人是什么？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哲学史上的许多著名哲学家都费尽了心思。

卡西尔指出，“划分苏格拉底和前苏格拉底思想的标志恰恰是在人的问题上。”他还用了柏拉图在一篇对话中描写的苏格拉底与其学生的一则谈话来说明。苏格拉底和学生两人一起散步到了雅典城门之外，苏格拉底忽然赞赏起这个地方的美丽，他的学生诧异地问：“你从未出过城门吗？”苏格拉底的回答颇有意味：“确实如此，我亲爱的朋友，我希望你知道了其中的缘故后会谅解我。因为我是一个好学的人，而田园草木不能让我学得什么，能让我学得一些东西的是居住在这个城市的人民。”苏格拉底在谈话中有意地采取了一种兜圈子的方法，他要说明的真正意图是：我们绝不可能用探测物理事物的本性的方法来发现人的本性。前苏格拉底哲学中所使用的那种经验观察和逻辑分析，在这里是不充分的。卡西尔因此概括苏格拉底对于“人是什么”的答案是：“人是一个对理性问题能给予理性回答的存在物。”人类生活的真正价值存在于人不断对自身的审视。[2]

除去苏格拉底外，还有一个影响深远的观点，那就是基督教的理论。基督教思想与希腊哲学包括苏格拉底哲学最大的不同即在于对理性的否定。奥古斯丁认为，在耶稣基督降生以前的所有哲学都有一个根本错误的倾向，并且受同一异端的影响，这就是理性的力量被捧为人的最高力量。他认为，理性本身是世界上最成问题、最含混不清的东西之一，它不可能向我们指示通向澄明、真理和智慧的道路。“对奥古斯丁来说，理性的本性并不是单纯的和唯一的，而毋宁是双重的和分裂的。人是根据上帝的形象而被创造的，而且他出自上帝之手时的原始状态是与他的原型不相上下的，但是所有这一切都由于亚当的堕落而丧失了，从那时起，理性的一切原初力都被遮蔽了，而且理性如果只是诉诸自身和自己的能力，就绝不可能找到返回之路。它不可能重建自身，不可能靠它自己的努力去恢复它原先的纯粹本质。”[3]如果这样一种改过自新是可能的话，在基督教看来，人唯一的出路就是寻求神的恩赐，获得超自然力量的帮助。

不论是希腊哲学家还是基督教思想家，这两种学说都把人看成是宇宙的目的，人作为宇宙中心的权利是无须怀疑的。然而新的宇宙学说，特别是太阳中心说的提出，人被放置于一个广大无边的空间之中，这是一个孤独的令人类倍感失落的宇宙。人类关于自己的本质的思考面临了新的危机。

卡西尔认为，近代以来我们关于人的理论失去了他的理智中心，我们所得到的只是思想的完全无政府状态。但是，所有这些思想家们的努力不是毫无意义的，在总结前人的基础上，卡西尔指出：“如果有什么关于人的本性或本质的定义的话，那么这种定义只能被理解为一种功能性的定义，而不能是一种实体性的定义。我们不能以任何构成人的形而上学本质的内在原则来给人下定义；我们也不能用可以靠经验的观

察来确定的天生能力或本能来给人下定义。人的突出特征，人与众不同的标志，既不是他的形而上学本性，也不是他的物理本性，而是人的劳作，正是这种劳作，正是这种人类活动的体系，规定和划定了人性的圆周，语言、神话、宗教、艺术、科学、历史，都是这个圆的组成部分和各个扇面。”[4]因此，他提出了自己关于人的理论：“我们应当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来取代把人定义为理性的动物，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指明人的独特之处，也才能理解对人开放的新路——通向文化之路。”[5]

为验证他关于人的理论，卡西尔主要的工作是严格区分人类与自然动物、人类与神。

首先是人类与自然动物间的差异。符号化的思维和符号化的行为是人类生活中最富于代表性的特征，通过对人与动物在语言、反应、智慧等方面的比较，卡西尔指出，虽然在动物世界中有着十分丰富的类似或相似的情感语言，但人类语言与动物语言不同在于，人类的一些表达具备客观的指称或意义，这是动物语言所没有的。命题语言与情感语言之间的区别，就是人类世界与动物世界的真正分界线。同时，卡西尔区分了“信号”与“符号”之间的差异，在动物的行为中虽然可以看到相当复杂的信号和信号系统，但信号和符号不同，符号是不可能被还原为单纯的信号，它们属于不同的论域：信号是物理的存在世界之一部分，符号则是人类的意义世界的一部分。信号是操作者，而符号则是指称者。信号即使在被这样理解和运用时，也仍然有着某种物理的或实体性的存在，而符号则仅有功能性的价值。此外，他也区分了动物智慧与人类智慧，他认为，动物具有实践的想象力和智慧而人类则发展了一种完全不同于动物的形式即符号化的想象力和智慧。

卡西尔把符号系统作为打开特殊人类世界即人类文化世界大门的开门秘诀。符号系统的原理有着普遍性、有效性和全面适用性等特点，而且灵活多变，这种多样性和易变性，显然也是动物世界与人类世界的差异之一。

其次，人与神的区别则体现于“可能”与“现实”、“事实”与“理想”的差别。卡西尔引用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中的说法，认为：“现实与可能的区别，既不对低于人的存在物而存在，也不对高于人的存在物而存在。”[6]所谓低于人的存在物就是自然界其它动物，而所谓高于人的存在就是神了。神或上帝乃是纯粹的现实性，它所构想的一切都是现实的。只有人才有所谓的“可能”与“理想”。而这一切，都源自于人类的符号化思维。卡西尔说：“人类知识按其本性而言就是符号化的知识，正是这种特性把人类知识的力量及其界限同时表现了出来，而对符号思维来说，在现实与可能、实际事物与理想事物之间作出鲜明的区别，乃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符号并不是作为物理世界一部分的那种现实存在，而是具有一个‘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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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在卡西尔看来，如果没有符号系统，人的生活就一定会像柏拉图著名比喻中那洞穴中的囚徒，人的生活就会被限定在他的生物需要和实际利益的范围内，就会找不到通向理想世界的道路——这个理想世界是由宗教、艺术、哲学、科学从各个不同的方面为他开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