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骑士文学中的典雅爱情_乔芊

第29卷第4期咸宁学院学报Vo.l29,No.4 2009年8月Journal of X ianning U niversity Aug.2009文章编号:1006-5342(2009)04-0057-02

论骑士文学中的典雅爱情*

乔芊

(武汉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2)

摘要:骑士文学中描写的圣洁纯粹的典雅爱情,一方面是骑士精神皈依上帝,对基督教唯灵主义崇拜的世俗转化,包含着浓重的宗教情结;另一方面,又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中世纪禁欲主义的藩篱,表达了发于人性的自然欲求,萌动着生命的活力,可以说是文艺复兴时代人文主义精神的先声。

关键词:骑士文;典雅爱情;宗教情结;禁欲主义;人文精神

中图分类号:I560.063文献标识码:A

中世纪的骑士阶层是一个居于贵族和平民之间的社会集团,大体出现于8世纪初期,骑士制度的繁荣时期出现在11世纪末至14世纪中叶,最终消亡于17世纪初期。以忠诚、勇敢、侠义、高尚、纯洁为突出特征的骑士精神成为中世纪独具风格的社会文化形态。公元11世纪末产生于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抒情诗、法国北部的叙事诗以及其他国家反映骑士生活的诗歌和其他文学作品,形成了所谓的/骑士文学0。尽管在西方文学的长廊中,/骑士文学0并未被人们投以更多关注和赞赏的目光,但是由其反映和表现的中世纪骑士精神,却有着深厚的宗教学和美学价值以及精神文化内涵,而其中对于典雅爱情的描写正是这样饱含深意的一笔。

11世纪法国南部的封建社会中,出现了一种世俗的骑士理想。这种新兴的骑士理想专注于罗曼蒂克的爱情和高雅优美的言行,它构成中世纪盛期骑士文学的主要内容和基本格调。布林顿等在5西洋文化史6中指出:/骑士精神培养出-罗曼蒂克的爱情.,对一个理想的女人所产生的爱,一种做不到的、非尘世的和精神上的爱。这个理想的女人是可以使崇拜者高贵起来。这种爱不是被抒情诗人唱出的肉欲之爱,而是对典型女性美德近乎宗教式的挚爱0。

例如在骑士抒情诗中,男女之情几乎是惟一的主题。而且诗歌多表现年轻男子对有夫之妇的狂热崇拜,故有/风雅诗潮0之称。诗中的女性多是为无爱的婚姻所困扰的贵妇,她们居高临下,欣悦于骑士的追逐,体现出在两性关系中的主导地位。而其中可望不可即的复杂情感,被人们称为/微妙的爱情0。爱情的力量使骑士把他们心目中理想的贵妇人抬到崇高的位置,爱情从而变得高于一切:/,,我不想做罗马皇帝,也不愿得到教皇的冠冕,如果我不能回到她的身边,我的心会爆裂和点燃,如果她不用亲吻医治我的创伤,在新年之前,会令我死去,她也会责备自己的荒诞。尽管病痛折磨着我,我不会从爱的痛苦中了断,虽然孤独困扰着我,由此我的诗韵更灿烂,,0

可见,蛮族统治者军事仆从出身的武士们,已经不再沉醉于展示其野性暴虐的精神和豪放不羁的举止,转而变得优雅而充满浪漫的情调,在其敬慕的女性面前低下骄傲的头颅。骑士之精神气质发生如此转变的原因就在于,骑士文化精神是基督教用信仰和灵性的圣水对法兰克王国粗野鄙俗的武士风尚进行浇灌的结果,因而他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被赋予了超越世俗情爱的精神维度,在骑士的思想里,爱人是与上帝,君主并置而生的,代表了一种圣洁的理想。而这三者之所以能够在骑士身上达成奇特的统一,是因为他们在精神本质上有着内在的统一性,正是骑士精神中深刻的宗教情结催生了骑士文学中圣洁的典雅爱情。

骑士忠君爱国的民族主义之所以能够扩展为对上帝的忠诚、获得宗教的理想,基督教会施加了重大的影响。在十字军东征之前,基督教会一直试图遏制骑士贵族好战的倾向,因为战争的杀戮和残酷有悖基督教义。然而随着中世纪社会形势的变化,教会面临来自外部的重重威胁,为了维持其生存,教会需要一股忠诚的力量肩负起保卫教会,维护其神圣性和纯洁性的职责,于是骑士阶级便成为基督教维护自身利益,扫除异教势力的不二之选。他们试图将骑士的勇武之气转向扩展基督信仰的/正义战争0,这就酿成了十字军东征。在这次战争中,骑士被宣称在从事一项为上帝而战的神圣事业,护教精神被最大程度的煽动起来。骑士的英雄主义融入宗教情感,便是巨大的宗教狂热。尽管这种狂热释放了毁灭性的力量,从大义的信仰沦为大不义的侵略行径,但不可否认的是,骑士阶层的宗教精神与情感得到了深刻的陶铸和历练,而随后由战争所引起的恐惧感与罪恶感更引发了赎罪的热潮,迫使骑士的心灵进一步向上帝靠近。因此,骑士制度在臻于完善的过程中形成了一套带有基督教思想烙印的行为准则,如严守戒律,保护教会,信守诺言,宽大为怀,反对邪恶的异教等等。

随着圣战平息,封建割据终结,大一统的局面形成,骑士们业已形成的对于君主和上帝的忠诚便发生了世俗的转向。典雅爱情的理想就在此中发生了。骑士的恋母情结是将对圣母的崇拜进行了世俗转化的结果,比如5特丽斯丹和

*收稿日期:2009-02-10

伊瑟6中,伊瑟不仅使特丽斯丹重获新生,赋予他第二次生命,而且是他情感归属和人生价值的终极所在:特里斯丹对伊瑟付出了一切,不仅顶礼膜拜,甘愿为她冒险拼命、舍弃功名事业,而且因爱人的无法到来而最终绝望的死去。这样的描写,显然喻指了伊瑟之于特丽斯丹的重要性,透射出男主人公把伊瑟理想化、神圣化、圣母化的倾向;但是,这种转化也无法完全背弃教会禁欲主义的准则,其爱情的典雅与贞洁崇拜从某种程度上说正是对禁欲主义的响应,如5特丽斯丹和伊瑟6中男女主人公虽然彼此相亲相爱,但为避风险遁入密林而睡在一起时,两人之间却横隔着一把出鞘的利剑,象征和预示他们之间的爱情纯洁高尚,神圣不可侵犯,,所以,/时至12世纪,普罗旺斯的行吟诗人在歌唱爱情的主题时表达了无尽的欲望,文明史上一个重要的转向完成了。古代之世同样歌唱爱情的磨难,但那时只是将爱情视为欢乐的期待或痛楚的波折,,新的诗歌理想,一方面仍保持着情爱色彩,另一方面又蕴含着丰富的伦理愿望。爱情成为实现道德完美和文化完善的途径。因为爱情,温文有礼的情人们变得纯洁高尚,精神因素越来越居于支配地位,,0

然而在这种唯灵主义精神浸染中的爱情尽管优雅神圣,但毕竟萌发着人性中最为原始的欲求,从某种程度上说,它是将一种长期以来被禁闭的情结以一种优雅的姿态释放了出来。因此,这种典雅的爱情终究蕴藏着背叛禁欲主义的因素。特丽斯丹与伊瑟的传说被不同作家多次写进叙事诗中,歌颂他们至死不渝的爱情,其中动人的描述和浪漫凄美的结局无疑是对封建道德和教义的颠覆。因此,骑士文学表达的不仅仅是一种/做不到的,非尘世的和精神上的爱0,也是一种/被诗人唱出的肉欲之爱0。正因为如此,骑士文学中的典雅爱情不完全是基督教的,也是不完全是异教的,它的浪漫与崇高中既有唯灵主义的因子,又有古典时代的血脉,是双重文化的交融。而正是如此,使得它对紧接着发生的欧洲文艺复兴运动有着开创性的意义,成为其尊重人性,鼓励现世价值的滥觞。人们逐渐发现,被基督教视为/恶0的人性和自然的美是不应加以遏制的,是善的,是值得歌颂的。这就是从12世纪起,法国乃至欧洲就已经开始了所谓/前人文主义思潮0。直到了文艺复兴时代的最后一部骑士小说5堂吉诃德6,堂吉诃德对杜里辛尼娅建立在纯粹理想上的纯洁仰慕,依然隐藏在他滑稽可笑的举动之下,一个清醒的疯子与理想主义行动者的形象正说明,人文主义精神的生发与存在并非割裂于历史的进程,而是贯通在由中世纪到文艺复兴的血脉中。

欧洲中世纪的骑士制度虽然随着封建社会的衰亡而逐渐衰落,但是作为一种时代精神,骑士文化精神仍然在其后的历史时代有着传统的影响作用。正如著名历史学家威尔#杜兰所说:骑士精神/在中世纪及现代欧洲的社会、教育、礼节、文学、艺术及字汇中留着不可磨灭的痕迹,,骑士精神的再现则是18、19世纪浪漫文学运动中一项活跃的元素。尽管其在文学上的夸张而荒诞,及其事实上与其理想相去甚远,骑士精神仍为人类精神上的一项伟大成就,系较其他艺术更灿烂的人生艺术。0

58咸宁学院学报第29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