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与时代及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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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与时代及艺术
美国一位研究精神病史的学者,统计了英法德美等国家精神病档案之后,发现各类精神病在不同时代发病概率是不一样的。十八、十九世纪,精神病发病比例最高的是歇斯底里症,到了二十世纪精神分裂症逐渐占了主要比例,尤其到了二次大战后,精神分裂症成为精神病中最常见最流行的精神疾病。导致这现象的原因,这位学者解释说,不同时代面临的压力是不一样的。维多利亚时代是道德压力严厉的时代。过度的道德压力使得人正常情感得不到满足和宣泄,有些人承受不了这种压力,就容易患歇斯底里症。二十世纪,人类分裂为两大阵营。这一分裂不但表现为东西方之间的对立对抗,也表现在同一个国家同一个社会甚至家庭亲人之间。最能代表二十世纪分裂特征的就是原子分裂带来的核爆炸。观念上对立分裂的压力,使得二十世纪精神病发病率的对应表现就是精神分裂症的流行。
从这一统计资料我们可以看出,一个时代发病率最高的精神病等于是在宣告这个时代出了什么问题。就此而言,精神病具有预言的作用,可惜这种预言难以被当时人领会,并且使预言者付出了健康的代价。
将不同时代文学艺术发展情况和精神病发病率作平行比较,我们有个有趣的发现:在道德高压的维多利亚时代,文学艺术的创作风格开始盛行个性主义,无论音乐绘画还是文学,都兴起反叛精神。音乐上有以贝多芬为代表的个人英雄主义、绘画上有印象派的诞生,文学上不但着重个性描写,而且大胆表现当时社会道德所不允许的偷情故事。
到了二十世纪,文学艺术的贡献主要在于促进了文化多元观的发展和流行。尤其是文学,深刻揭露了人类生存处境的荒诞荒谬,对分裂对立造成的人与人之间的冷漠疏离进行了锐利的批判。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当社会出现问题,使得一些无法适应的人得了精神病,而优秀的文学艺术则在起着匡救时代弊病的作用。因此,如果没有艺术在帮助人类,患精神病的人数将不知要增加多少倍。
二十一世纪最流行的精神病是抑郁症。患不同程度抑郁症的人数,在美国占据的比例已经高达百分之十。抑郁症的病因虽然还不完全清楚,但有些专家指出,主要是孤独和恐惧。随着高科技时代的到来,社会发展变动速度加快,很多人产生跟不上发展速度从而被边缘化的恐惧;另一方面,迅速发展的社会,给人带来的金钱和时间的压力越来越大,人与人之间亲密交往的机会日益减少,社会财富增加的同时,人的生存成本也在急剧上升并且让人付出情感精神孤独的代价,抑郁症于是盛行起来。
眼前还看不出有什么办法来根治这时代的弊病。根据以往的经验,我推断二十一世纪优秀艺术,将会宣扬类似于老庄哲学的价值观,来帮助人类来抵抗这“速食“的时代。
朱其艺术的治疗和我们时代的精神之“病”
艺术可以作为一种自我精神治疗的手段,也可以将之称作一种语言的精神拯救。在2006年,艺术家郭海平勇敢地尝试了一个行为实验,他一个人住进了南京的一家精神病院,该院
叫“南京祖堂山精神病院”。他在这家医院与精神病人一起生活了三个月,并且教这些精神病人进行绘画和陶塑的创作。
在进行下面的叙述前,首先要界定一个核心词:精神病,这个词是否成立?目前精神病院收治的所谓精神病人主要指两类,一类是具有攻击性行为的行为失控者,对他人人身和财物造成伤害者;另一类是指不具有攻击性行为,仅仅是生活日常行为错乱并严重失范。
所谓“精神病”是指精神上有病的人。但精神上是否有病,实际上是说这个人的精神是否逾越一个时代大多数人所能容忍的行为底线。事实上,历史上也有这样的时期,大多数人在某一个时代认为少数人精神有病时,往往真正有病的是大多数人,而不是最终被逼疯或被监禁的少数人。在三十年前的文革时期,红卫兵疯狂批斗知识分子,狂热的崇拜毛泽东,上万人在街头游行跳忠字舞,这实际上才是一种集体精神病现象。而少数怀疑这场政治运动的人则被认为是反革命和精神病,甚至被逼成疯子,而这些人在今天看来恰恰是真正精神健全的人。
人类精神是自由和多元的,精神在理想的意义上应该是一种灵魂自由想象和漫游的状态,人类精神向何处走都是它自身的一种选择,没有对错和正常与否。精神本身并不存在是否有病的问题,就像在文革时期,当大多数人认定少数质疑政治运动的人精神有病时,实际上真正精神处于疾病状态的是大多数人。所以,精神病这个词带有一种多数人的精神排他性的专制色彩,在中国成为了一个人格主体贬义词。
实际上,没有一种精神是可以称作有病的,只有精神不适应主流社会的失常者或者行为失控者。所以,我不赞成使用“精神病”或者“精神病院”这样的称呼,这实际上带有反人文主义的意识和立场。“精神病”称为“精神失常者”,“精神病院”称为“行为神经失控者治疗中心”,这样更为准确和人道一点。从严格的意义上,攻击性行为者和不具有攻击性行为者也不应该在一个同一个机构场所受到治疗,前者只是一种行为控制有问题,后者对他人行为没有伤害和攻击性,只是属于精神异常者,或与社会格格不入者,但这两者都不能将精神内容视为一种病,病症主要在于情绪和行为体系。精神病或者精神病院实际上是一个社会性的政治概念,并不是一个准确的科学称呼。
从精神本体说,每一种精神都是值得肯定的。当然,每一个精神在他所处的时代可能会与这个时代的主流精神格格不入,或者实现方式上不能为现实社会所接受,这就造成精神异常者的行为反常,或者精神人格的问题,出现各种反常或超常的情绪和精神状态,比如忧郁、妄想、臆念、痛苦、幻觉、紧张、语言错乱和行为失序等。即使在今天这样的时代,我们这个社会的很多人巧取豪夺、抛弃人格独立、不断突破道德底线,这些人即使掌握了大量财富和权力,但实际上精神上是有病的。
在中国这样一个经济和社会急剧变化的伟大转折时期,实际上每个阶层的人都会有精神不适问题,上至高级官员、大企业家,下至知识分子、白领和底层民众。只不过每个人的心理健康的严重程度、自我控制力和自我治疗的方式不同而已。尤其是现在中下层社会的人群,
他们善良、诚实、遵守社会规则,但没有获得应有的经济收入和公正的社会待遇,工作压力、生活保障和就业竞争却在加剧,这使得很多人都产生心理问题,有些比较严重,但我们不能说他们精神上有问题,他们需要的是心理治疗。
在精神问题和精神治疗上,实际上还有一个更特殊的群体和治疗方式,即艺术群体和艺术的治疗方式。人类的艺术史和文学史有一个历史悠久的人文传统,这个传统从不将精神异常、反常、失常和超常的艺术家或作家看作是病人,而是欣赏这样的人,这个人文传统将这些人看作敢于越过人性在一个时代的禁忌底线的精神探险者,或者将这些人看作天赋的优异灵魂的持有者,他们身上具有常人没有的想象力、精神敏感和语言形式创造的天分,其中有些杰出者甚至被看作是精神先知、思想先驱或者伟大的哲学家。
尤其是到了近代,人类社会在政治民主、工业革命、商业和资本主义变革、城市文化兴起的伟大转变时期,权力、财富和资源重新分配,阶级和贫富分化严重,大众文化兴起,精英文化和信仰衰落。在这个时期出现了很多伟大的艺术家、思想家、作家和诗人,但他们表现和表达了与众不同的见解和人类集体走向的想象,批判现实和创造了新的语言世界,但他们中的很多人最终精神失常和崩溃了,或者被认为是疯子、同性恋者,或者被送入精神病院。但这些人的思想和艺术语言已经成为今天普遍的主流文化或者大学课程的一部分,比如哲学家有现代性思想的先驱尼采、存在主义先驱克尔凯郭尔、西方马克思主义先驱阿尔杜塞、后结构主义思想家福柯;艺术家有文艺复兴后期的卡拉瓦乔、后印象派的梵高、法国象征派诗人兰波、意识流女小说家吴尔夫、德国新浪潮电影导演法斯宾德、中国朦胧派诗人顾城等。
艺术领域实际上像一个人类社会所谓“精神病”者的一个精神避难所,这个领域从不将精神异常或疯癫看作是一种病,而是将这些“精神病”者看作人类思想和艺术创造可能的精神探索者。即使在思想和艺术创造上没有天分的精神异常和疯癫者,也将艺术看作是一种精神治疗的手段。从人文主义的角度看,哲学、文学和艺术也确实帮助人类从精神苦难和压迫中自我拯救,艺术可以使人类痛苦审美化,文学可以使混乱的自我经验叙事化,哲学则可以使自我对总体性的认识形而上学化,从而找到一个把握自我和外部世界的参照系。在这个意义上,艺术和哲学都是一种真正意义的精神拯救和自我治疗的途径。
郭海平在他“精神病院”内的日记中写道:“我现在主要精力是集中在以艺术的方式关注当代社会公众的精神问题”。这是一个当代艺术或者社会学领域非常有开拓性的课题。他在2006年12月5日的一篇日记还写道:“今天我突然发现自己不再畏惧黑暗了。刚来精神病院,医院将我的住处和病人们使用的画室都安排在一幢住院病房的顶楼。刚开始,每到夜晚就有一种恐怖的感觉,四、五百平方米的整个四层楼只有我一个人,稍有动静,即使是走路都会有清晰的回音,为了减缓这种恐怖感,我总是打开整个楼层的灯光。二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不知不觉地我开始关闭一些灯光,今天晚上我看到一间房间的灯还开着,我便去关上这个房间里的灯的开关,当灯光息灭时,房间里一片黑暗,这时我却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