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维诺小说的“轻逸”美学
《千年文学备忘录》之文学的“轻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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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文学备忘录》之文学的“轻逸”轻逸 ---卡尔维诺《千年文学备忘录》在第一讲里,我要谈谈轻与重之间的对立;侧重于对轻的价值判断。
这并不是说我认为重的价值较少引人入胜,而仅仅是因为,对前者我有更多的话可说。
写了四十年小说,探索过各种道路和作过多种实验之后,应该是我寻求自己毕生事业的总体定义的时候了。
我想指出:我的写作方法一直涉及减少沉重。
我一向致力于减少沉重感:人的沉重感,天体的沉重感,城市的沉重感;首先,我一向致力于减少故事结构和语言的沉重感。
在这一讲中,我要尝试向我自己一一还有诸位一一解释清楚,我何以认为轻是一种价值而并非缺陷,指出在哪些过往的作品中我发现对轻的理想,并且表明现在我把这种价值放置在何处,又如何将其投射于未来。
我先谈谈上述最后一点。
我开始写作生涯之时,每个青年作家的诫命都是表现他们自己的时代。
我带着满怀的善良动机,致力于使我自己认同推动着二十世纪种种事件的无情的一一一集体的和个人的一一动力。
在激发我写作的那种探险性的、流浪汉般的内在节奏,和世界上时而戏剧性时而丑怪的狂热景象之间,我设法寻求和谐。
不久以后,我就意识到,本来可以成为我写作素材的生活事实,和我期望我的作品能够具有的那种明快轻松感之间,存在着一条我日益难以跨越的鸿沟。
大概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了世界的沉重、惰性和难解;而这些特性,如果不设法避开,定将从一开始便牢固地胶结在作品中。
在某些时刻,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正在变成石头;这是一种石化,随着人和地点的不相同而程度有别,然而绝不放过生活的任何一个方面。
就像谁也没有办法躲避美社萨(Medusa)那种令一切化为石头的目光一样。
唯一能够砍下美杜萨的头的英雄是柏修斯(Perseus),他因为穿了长有翅膀的鞋而善飞翔。
柏修斯不去看美杜萨的脸,而只观察映入他青铜盾牌的女妖形象(即使是在此刻,我即将落入这石头老虎钳之际,也还是柏修斯才能解救我;每当我想谈谈我自己以往生涯之时,无不如此)还是让我用希腊神话中的形象来说明为好。
从深层宇宙观看卡尔维诺小说美学“轻逸”特质的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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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深层宇宙观看卡尔维诺小说美学“轻逸”特质的提出摘要:本文主要探讨的是卡尔维诺所提出的“轻逸”小说特质。
试图讲它从小说的疆界中释放出来,探讨其更深层的有关卡尔维诺宇宙观。
关键词:卡尔维诺;轻逸;原子论;同一性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5312(2011)14-0091-02卡尔维诺无疑是一个现代作家,却拥有着厚重的古典情结,这是一个小说家敢于同科学家、哲学家比肩,肩负起人类终极思索的气度。
这种气度深刻地体现在他的小说美学《未来千年备忘录》里。
卡尔维诺在开篇中说:“我对文学的未来是有信心的,因为我知道有些东西只能靠文学及其特殊的手段提供我们。
”他提出了五种文学特质:轻逸、速度、精确、形象鲜明、内容多样。
卡尔维诺的小说美学是由“轻逸”生发开来的,速度、精确、形象鲜明、百科全书若轻逸的旁枝和展开。
因为有轻逸的特质,才成就了他一系列小说品质的要求。
同时“轻逸”的提出是以其深层宇宙观作为支持的。
他的宇宙观是小说美学的暗流,如果没有它,其小说美学也就失去了支持。
然而遗憾的是对卡尔维诺的研究过多的放在他的现代性,而忽略了他的古典气质。
把其小说美学仅仅放在小说这个范畴,而忽视了其具有更宽广的内涵。
而“轻逸”这个卡尔维诺第一个探讨的特质,几乎蕴含了他的全部深层宇宙观。
一、轻逸柏尔修斯是成功砍下美杜莎脑袋的唯一英雄。
他穿着飞行鞋,不直视那个戈耳工女妖的面孔,而是通过铜盾的反射看着她的形象。
柏尔修斯为了割下美杜莎的头颅,避免自己变成石头,他依靠的是世界上最轻的物质——风和云,并把自己的目光投向间接形象——镜面反射的映像。
从美杜莎流出的血液中跃出了一匹飞马,叫珀伽索斯;珀伽索斯用蹄子在赫利孔山上一踢,踢出了供缪斯女神饮水的山泉。
柏尔修斯并未将美杜莎的头扔掉,而是把它装在皮囊里带在身边。
如果在战争中遇到危险,他只要抓住那由毒蛇构成的头发把血淋淋的头颅掏出来,那颗头就变成了他克敌制胜的武器。
这是一则寓意异常丰富的神话,也是卡尔维诺关于“轻逸”的形象总结。
_我们的祖先_与卡尔维诺的_轻逸_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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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宇宙中这些微观的事物能够以轻逸的意象托起沉
重之力,给予我们宝贵的欢愉。 在这类意象之中,卡尔
维诺尤其偏爱对月亮的描写,例如“月亮姗姗来迟,高
高 地 照 在 树 上 ”、“一 束 月 光 照 到 那 上 面 ”、“或 许 有 一 棵
很高的树, 爬上去可以进入另一个世界, 踏上月球”、
“皓月当空,蛙声闹嚷,燕雀啁啾”、“他正在惨淡的月光
的语言成分,从另一个途径使语言产生轻逸感。
三
在《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中,卡尔维诺几次提到
薄伽丘《十日谈》里描写的卡瓦尔康蒂在大理石坟墓上
的那一跃而跳,赞赏道:“真是一个身轻如燕的人。 ”他
说如果要为新世纪选择一个吉利的形象的话, 他选择
“超脱了世界之沉重的哲学家诗人那机敏的骤然跳
跃”。 在未来文学的出路上,他也选择了同样的一条道
·
下 ,用 他 的 一 只 脚 在 草 地 上 跳 行 ”、“月 亮 和 星 旦 静 静 地
照亮两个敌对的阵地”、“月光将树林染成银灰色。 昆虫
欧
在鸣唱”等。 这样的描写虽然笔墨不多,但足以散发月 美
亮的轻逸和空悬感,让人产生一种心旷神怡、恬淡幽静参考文献:
品
[1] [4] [意] 伊塔洛·卡尔维诺. 《未来千年文学备 忘
能真正实现对固有的权力关系的颠覆, 反而被他们联 合踩在了脚下,从而葬送了自己的青春,爱情,幸福和 生命的活力。
麦卡勒斯在小说中讲述的其实是不仅是一个女子 和两个男子之间的三角恋爱关系, 更是一场女性与男 性、个体与群体之间的权力关系的生产与变动。 正如福柯 所言,小说中的权力“在每一时刻,在任何地点,更准确地 说,在任何点到点的相 互 关 系 之 中 都 能 生 产 出 来 ” 。 [3](P.93) 作者试图通过“变形”创造出一种颠覆型的力量模式, 推翻和改变原有的权力关系。 人物的变形和权力关系 的变动如影随形,互为因果。
211238874_浅析卡尔维诺文学中的轻盈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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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摘 要]意大利著名小说家伊塔洛·卡尔维诺是后现代主义的代表作家之一,他是意大利当代最具有影响力的作家。
天马行空的想象以及轻盈的叙述艺术是卡尔维诺文学的重要特征。
卡尔维诺的叙述简化、节奏快、流动感强,同时篇幅短小精悍,由此体现出了一种轻盈美学。
[关 键 词] 卡尔维诺;小说;轻盈美学浅析卡尔维诺文学中的轻盈美学罗晨尹 纪海龙一、引言和传统小说的厚重沉郁不同,卡尔维诺的文学语言观在生存视域层面强调语言的轻盈,期望凭借轻逸的语言描写生命的诗意,主张叙述的简化和动态化。
轻盈并非用来形容文字或是文学的,但用来形容卡尔维诺的作品再合适不过。
我们会在卡尔维诺的小说中看到漫天飞舞的光线,翅膀静止滑翔着的燕子,或是澄澈透明的蜻蜓。
这些事物是如此轻逸,稍不留神,我们就会滑入太空之中,神游八荒去了。
二、关于轻盈美学的定义沉重的文学描写苦难,但卡尔维诺文学的轻盈并不等同于欢快、轻松。
同时,想象力丰富、奇幻色彩也不是卡尔维诺文学被形容为轻盈的原因,轻盈的形成原因是复杂的,其中最主要的体现是小说的距离感,不仅是作品与读者之间的距离感,也是主人公和其他人物以及客观世界的距离感。
如在《帕洛马尔》中,主人公帕洛马尔的妻子就是被弱化了,虽然出现过却只是一笔带过,明明是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夫妻,帕洛马尔和他的妻子却存在着距离感。
在卡尔维诺文学中,推动小说前进的往往不是故事情节,而是主人公的思考。
主人公大多没有卷入生活的柴米油盐,没有卷入周围世界的矛盾冲突中,因此,读者在阅读小说时则不会感受到生活的压力,而有一种“轻盈感”。
三、卡尔维诺文学的轻盈美学形成原因追求轻盈是卡尔维诺一以贯之的文学理念,他期望可以通过文字使读者去思考摆脱生活枷锁的方式,从而寻找到不会对生命感到沉重的道路。
卡尔维诺强调主人公的思想,而不是主人公和周围世界的联结,最突出的就是主人公的思想独立性。
同时,卡尔维诺也是类似推敲型的作家,每个字用得都很准确,因此作品往往篇幅短小,但几千字的篇幅也能立刻感知到他的特点。
柏尔修斯之镜:小说写作中的几种镜面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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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沉重的,但它的整体美学风格是轻盈的,读完整
部小说,我们也恍惚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内蕴沉重
而呈现为轻逸的梦。
当我们思考柏尔修斯之镜下诸多相异的隐喻何
以能共同指向轻逸的美学时,我们想到了镜子与外
部世界的距离。这也暗含着卡尔维诺所说的从侧面
观察世界的方法,从侧面观察,写作者与审美对象
经过作家的内化后,会由实体的镜子转化为作家内
心的镜面隐喻,这面内化的镜子能让作品更为有效
地飞翔起来。
值得注意的是,卡尔维诺在提出拒绝正面观察
时,完整表达是“柏尔修斯的力量在于,始终拒绝
正面观察,而不是拒绝与妖魔相处” 。“而不是拒
绝与妖魔相处”,这显然是警醒着飞得太远的写作:
完全脱离现实。为此,卡尔维诺专门指出“庄重的
统 。在小说 《特隆、乌克巴尔、奥比斯·特蒂乌
斯》 中,博尔赫斯开篇就写道:“我靠一面镜子和一
部百科全书的帮助发现了乌克巴尔。” 他接着写
道:“镜子和男女交媾是可憎的,因为它们使人的数
目倍增。” 通过镜子,我们能更加具体地理解博尔
赫斯的艺术世界。《环形废墟》 中魔法师在梦中创造
了少年,最后在大火中发现自己不过也是别人梦境
中的一个幻影,这个小说世界如同两面相对的镜
子,搭建出一座博尔赫斯式的无限的幻境迷宫,生
发出无穷的“幻影的幻影”,镜像在这种观照中终将
发觉自我的虚幻。在 《阿莱夫》 中,神秘的阿莱夫
直接成为镜子的意象隐喻,“我看见一个小小的明亮
的圆球,发出几乎无法忍受的光”“这个阿莱夫的直
世界非常沉重,发现它具有惰性和不透明性。如果
作家找不到克服这个矛盾的办法,外部世界的这些
高考语文一轮复习专项阅读——卡尔维诺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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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语文一轮复习专项阅读——卡尔维诺选文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归他所有的城市伊塔洛·卡尔维诺一年当中有十一个月人们热爱着城市生活,谁也不能触犯它:摩天大楼、香烟小贩、有广角银幕的电影院,和所有无庸置疑地充满着吸引力的花样。
而唯一一个对城市没有感情的自然是马可瓦多:至于他心里在想什么,第一因为他从不说出口而无从得知,第二他是那么微不足道,所以并不重要。
每年到一定的时候,八月就来临了。
每逢此时,就会有一次感情的全面变动。
再也没有人喜欢城市了,那些直到昨天还塞得满满的摩天大楼、地下道和停车场,突然既惹人嫌又讨人厌。
大家唯一的一个念头是越早离开越好,于是,一次又一次地填满了火车、堵住高速公路,在八月十五日那天所有人都走光了。
除了一个,马可瓦多是仅存的没离开城市的居民。
清晨,他出门走向市中心,面前是宽广无止境的道路,没有一辆汽车的荒凉。
房屋的外观,从灰色低垂的铁门到每一片百叶窗,就像体育场的水泥阶梯座位一样紧密封闭着。
整年马可瓦多都梦想着有一天能把路当路来使用,也就是说走在马路正中央。
如今实现了,而且还可以闯越红灯,穿过对角线,停在广场中间。
不过,他心里的喜悦并不是因为他完成了这些平常做不到的事,而是因为他用另一种方式来看所有的东西:马路或像山谷,或像干涸的河床;房屋则是险峻山岭的大石,或礁石的岩壁。
当然,很明显的少了某些东西,不过他所指的不是那些成列停放的汽车,或十字路口的堵塞,挤在超市入口混乱的人群,或安全岛上等待电车的乘客。
真能填补空白,柔和线条的应该是由管道中爆裂漫溢的水,或劈开地面暴现于外的人行道上的树根。
马可瓦多的目光巡视着整座城市,希望能找到它的另一面——在油漆、柏油、玻璃和灰泥的城市下一个树皮、鱼鳞、疙瘩和经脉的城市。
他每天都得经过的建筑物,如今在他看来是多孔的沙岩堆,工地的栅栏是有着宝石般树结的新鲜松树的茎轴,在布店招牌上弯弯曲曲躺着的是会变成蝴蝶的沉睡的毛毛虫。
可以说,这座刚被人类抛弃的城市,此刻被直到昨天还藏匿着而今天却占尽上风的居住者所支配。
论卡尔维诺小说的“轻逸”美学风格与意义——以《我们的祖先》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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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卡尔维诺小说的“轻逸”美学风格与意义——以《我们的
祖先》为例
白蓉
【期刊名称】《甘肃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年(卷),期】2017(27)1
【摘要】卡尔维诺是20世纪伟大的文学家,他不仅在文学创作上颇有建树,而且在文学理论上也提出了不少创新性的观点.他的小说三部曲《我们的祖先》充分体现了“轻逸”的美学特征,从语言轻逸化、叙事轻逸化、形象轻逸化三个方面入手,减轻小说的重量,实践其轻逸美学观.他的“轻逸”观不但是一种文学价值观,更是一种生活态度.
【总页数】5页(P44-48)
【作者】白蓉
【作者单位】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甘肃兰州 730070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106.4
【相关文献】
1.沉重·轻逸——《我们的祖先》与卡尔维诺的小说美学主张 [J], 钟菲
2.卡尔维诺小说叙事的轻逸之美--解读《呼喊特丽莎的人》 [J], 邓念利
3.卡尔维诺小说的“轻逸”美学 [J], 叶吉娜;
4.沉重·轻逸——《我们的祖先》与卡尔维诺的小说美学主张 [J], 钟菲
5.让“孤独”轻逸地飞——浅论卡尔维诺《孤独》的美学风格 [J], 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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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卡尔维诺小说美学风格与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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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卡尔维诺小说美学的风格与意义摘要意大利当代最有世界影响的作家伊塔洛·卡尔维诺在大量经典的实验性文本中倡导一种轻逸美学,在沉重与轻逸之间表达了一种深刻的美学思辨精神,他的艺术创作在沉重的肉身中体现出了心灵的自由与清逸,具有深刻的哲学价值与美学意义。
关键词:伊塔洛·卡尔维诺小说美学轻逸美学风格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意大利小说家伊塔洛·卡尔维诺(italo calvino, 1923-1986)以想象丰富、风格多变的风格引起了文学、美学界的极大关注,他擅长融合奇异幻想与审美的思辨于具体生动的叙事之中,并以这种方式创造了大量的实验性寓言性文本。
卡尔维诺倡导一种“轻逸(lightness)美学”,这种美学精神的旨趣在于使苦难深重的生活变得更加精致,最完美地呈现了美学思辨,讨论卡尔维诺小说美学的风格与意义有利于我们更深刻地把握他的艺术创作的美学精神。
一童话:轻逸美学的生命体验卡尔维诺是二战后意大利最具独创性的作家。
他奇特而充满想象的寓言作品使他成为20世纪最重要的小说家和美学家之一。
卡尔维诺的文学艺术充满了来自现实人生的生命体验,在他的书写中,对人的沉重的生命感觉有着特别深刻的体验。
卡尔维诺曾指出:“我的工作常常是为了减轻分量,有时尽力减轻人物的分量,有时尽力减轻小说结构与语言的分量。
”这种思考使他的创作时时展现出面对生活世界的美学智慧和生命体验,而传达这种美学智慧和生命体验的正是他艺术创作的主要美学风格。
卡尔维诺生于古巴圣地亚哥,父亲是意大利圣莱莫人,是个出色的园艺师;母亲是撒丁岛人,植物学家。
卡尔维诺2岁时,全家迁回到父亲的故乡圣莱莫。
他们住的那幢别墅既是栽培花卉的试验站,又是热带植物的研究中心;因此,卡尔维诺在他生命的最初成长时刻是浸染在一片浓浓的自然生命的氛围中的,这为他后来从事小说创作提供了丰厚的生活滋养,使他的作品始终富有寓言式童话般的色彩而别具一格。
论卡尔维诺小说的“轻逸”美学风格与意义--以《我们的祖先》为例

第27卷第1期2017年2月甘肃广播电视大学学报Journal of Gansu Radio & TV UniversityVol.27 No.1Feb.2017论卡尔维诺小说的“轻逸”美学风格与意义----以《我们的祖先》为例白蓉(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甘肃兰州730070)摘要:卡尔维诺是20世纪伟大的文学家,他不仅在文学创作上颇有建树,而且在文学理论上也提出了不少创 新性的观点。
他的小说三部曲《我们的祖先》充分体现了“轻逸”的美学特征,从语言轻逸化、叙事轻逸化、形 象轻逸化三个方面入手,减轻小说的重量,实践其轻逸美学观。
他的“轻逸”观不但是一种文学价值观,更是 一种生活态度。
关键词:卡尔维诺;轻逸;沉重;小说美学中图分类号:1106.4 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8 -4630(2017)06 -0044 -05一、卡尔维诺对“轻逸”与“沉重”的理论说明《美国讲稿》是卡尔维诺受哈佛大学之邀为 “诺顿讲座”准备的演讲稿。
这是卡尔维诺对自己 40多年的创作经验的总结,他对文学创作的本质 特征、小说的构思、艺术形象的作用及其与想象幻 想的关系、文艺理论批评的现状等一系列问题作 了详尽、周密的论述,是研究小说美学的一部力 作。
《美国讲稿》是一部理论作品,但是其写作方 式不同于批评家或理论家,卡尔维诺往往是从感 性经验出发完成理论说明,他对“轻逸”的说明,是 有大量的例证支撑的,给“轻逸”下一个具体而又 恰当的定义是相当困难的,但它又十分重要。
在 《美国讲稿》“轻逸”篇中,卡尔维诺通过对卡瓦尔 康蒂诗作的分析,从“轻逸”中提取出三个方面的 内容,即,语言、叙述与形象。
首先,对于语言的“轻逸”化,卡尔维诺在《美 国讲稿》中的原话是“减轻词语的重量”[1]31。
所 谓轻逸的语言其实就是语言的轻松化,稀释语言 的密度。
把语言变成灰尘、微风,内容也随着语言 的轻松而变得轻松。
此外,作家尽量描写轻快而 又微妙的事物,从而化解外部世界的沉重感。
轻逸之美沉重之思_看不见的城市_与卡尔维诺的_轻逸_美学_杨晓莲

重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2期轻逸之美沉重之思———《看不见的城市》与卡尔维诺的“轻逸”美学杨晓莲(四川外语学院中文系,重庆400031)摘要:“轻逸”在卡尔维诺的创作思维和小说美学中占有重要地位,其小说创作与美学理论之间也有十分鲜明的相互阐释性。
在《看不见的城市》中,卡尔维诺以轻逸的笔法构筑了如梦般轻盈的城市,以飘逸轻灵之美揭示了现实生活的沉重与人类生存的重负。
在对“看不见的城市”的轻逸书写中,体现了卡尔维诺对当代人类生存状况的思考和人类生存处境的关注。
卡尔维诺的“轻逸”美学有意打破小说美学的压抑局面,把读者从以前那种以“重”写“重”的沉闷而压抑的格局中解脱出来,让人们在这个越来越沉重的世界里放飞轻逸的梦想,以飘逸、洒脱的态度坦然面对生活的重负。
这种以轻逸之美来表现沉重之思的美学追求,是值得我们认真思考和借鉴的。
关键词: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轻逸;沉重中图分类号:I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0429(2012)02-0111-06意大利小说家伊塔洛·卡尔维诺(Italo Calvino,1923-1985)在当代世界文坛上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因其“作家们的作家”的美誉而引起学术界的关注。
他以自己富有活力的形式创新、卓尔不群的个性风范和深邃宽广的思想内涵,为小说创作,为文学,为作家们开辟了一个相当另类的艺术空间。
我十分赞同当代实力派作家邱华栋对卡尔维诺的称号:“飞鸟般的作家”。
[1]的确,卡尔维诺以他轻盈的身姿和非凡的想象力,以及他对小说文体与形式的不断创新,给我们贡献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小说世界———一个轻逸的文学世界。
在大量经典的实验性文本中,卡尔维诺倡导一种“轻逸美学”。
在《美国讲稿》[2]中,卡尔维诺认为,轻逸是一种价值,它直接影响文本的结构形态与审美效应,与幽默、调侃、玩笑、喜剧化等手段密切联系着,表现为轻盈、明快、灵动之美。
这种“轻逸美学”表明,只有轻盈的叙述才能使苦难深重的生活变得可以承受。
沉重_轻逸_我们的祖先_与卡尔维诺的小说美学主张

第26卷第1/2期2008年4月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Jour nal of C hangzho u Institute of T echno logy(So c i a l S cience Ed ition)V o.l26No.1/2A pr.2008收稿日期:2007-11-05沉重#轻逸)))5我们的祖先6与卡尔维诺的小说美学主张钟菲(常州工学院人文社科学院,江苏常州213002)摘要:卡尔维诺从轻与重的关系入手,建立起关于小说重量的美学理论。
/轻0在卡尔维诺的思维和小说美学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而/沉重0是他苦心追求/轻0的最重要的前提。
其小说创作与美学理论之间具有非常鲜明的相互阐释性。
5我们的祖先6三部曲刻画出具有象征意义的轻的形象,该作品具有轻逸特色的语言风格和虚实相生的轻逸叙事结构,是卡尔维诺实践其关于小说重量的美学理论的典范。
关键词:沉重;轻逸;形象;语言;结构中图分类号:I1061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0887(2008)01/02-0068-06卡尔维诺是一位具有高度理论自觉的小说家。
他为世人留下了大量经典的实验性文本,其想象的诡谲,表现形式的精妙及哲学与文学的相互融合,将文学的趣味发挥到了极致。
同时,他还形成了一套相对自足、颇具个性特色的小说美学理论。
依据目前卡尔维诺文集的中文译本,其美学理论的系统阐述主要集中在5美国讲稿6和5为什么读经典6两部论著中。
可以说,这两部论著是卡尔维诺本人庞大的阅读行动的结果,也是他依循自己的文学道路,对自己文学创作的回顾、反思与诠释。
因此,卡尔维诺的小说创作与美学理论之间凸显出非常鲜明的相互阐释性。
以5美国讲稿6为例,他对读者提出的以其小说理论为依据阅读他的小说的建议,便可以成为其作品与理论的相互阐释性的印证。
同时,这两部论著的独特个性还在于:鲜活的文字,睿智的思想,毫无抽象、晦涩之气,是智性与诗意的完美结合。
由此,以卡尔维诺关于小说/重量0的理论观照其本人的小说创作,便有了充足的依据与合理性。
论卡尔维诺的轻逸美学——以他的小说为例

种 风格 。 亚. 两个 半边 城 一个 永久 固定 ,另一 个临 时的 ,可 以随时 具体来说主要包含这样几个方面: 1 . 减 轻词 语 的 重 移植 到另 一个 半边城 市的 空地上 :有 的完全建 筑在 高脚桩
量 。从而 使意 义附着 在没有 重量 的词语 上时 ,变得 像词 语 柱上 ~珍诺 比亚 城市 :有高脚 桩柱和 悬空 梯子 ,有随风 飘 那 样轻微 。2 . 叙 述这 样一种 思维 或心理 过程 ,其 中包 含 着 扬 的旗 子 和彩 带 ;阿 尔米 拉 ,一座 水 管之 城 。“ 她没 有 墙 细 微的 不可感 知 的因素 ,或者其 中的描写 高度抽 象 。3 . 具 壁 ,没有 屋顶 ,也没 有地板 ,总 之 ,没 有一 点看 上去像 个 有 象征 意义 的轻 的形象 ,如薄伽 丘 的故事 中卡瓦 尔坎蒂 舞 城 市 的地方 , 只有 管道 除外 ” ;有 的悬 在半 空 ,还有 奥 动 那双 细长 的腿从 坟墓 上方跃 过 来。【 2 卡尔 维诺在 文本 中 塔 维 亚这 座蛛 网 之城 ,“ 在 两座 陡 峭的 高 山之 间有 一座 悬 将 “ 柔 软 、轻 轻地 悄 悄 地 、 纷 飞 、漂 、轻 盈 、 悬 浮、 静 崖 ,城 市就悬 在半 空里 ,用绳 索、铁 链和 吊桥与 两边 的 山 谧 ”等 词作为 轻逸 的代 名词 。从另一 个角度 ,另 外一种 路 体 相连 ” 用一 张看似 很轻 薄 的蛛 网即作 为通道 ,又 作为 径 ,把 语 言变 成一 种没有 重量 的东 西,避 开人类 王 国生活 之 撑 。蛛网之 城 ,宛若 空中楼 阁 ,轻 盈 的随风摇 摆着 ,但 的沉重 ,像柏 尔修斯 飞 向另 一个世 界 。 是居 民却淡 然安 心, 因为他们 清楚 网的承 受能 力,适 可而 在 语言 的叙 述上 ,卡尔 维诺致力于 减少语 言的沉重感 。 止 ,没 有将 生活 中的欲 望变成 沉重 的负担 ;有 的城 市一切 卡 尔维 诺 喜欢 用 “ 一 半 ”等 词 来减 轻词 语 的 重量 ,《 分成 东西都 向上 运动 ,伊萨 乌拉千 井之 城 ,这 些抽 象的城 市 图 两 半的子 爵》 , “ 子 爵飞起 来 了 ”子 爵被分 成两 半 ,邪 恶 的 像 ,都 幻影般 的营造 出一 座轻慢之 城 。 子 爵所 到之处 ,都留下邪恶 “ 一半 ”的痕迹 :“ 仆人们就 是 这五种 具有 象征 意义 的 “ 轻 ”的城 市形 象 ,它 们宛若
从《牲畜林》看卡尔维诺的语言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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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牲畜林》看卡尔维诺的语言追求卡尔维诺的《牲畜林》是一篇风格特异的小说,它有两个比较突出的特点:首先,从风格上讲,它是卡尔维诺“轻逸”创作理念的绝佳实践,小说以富于喜剧性的情节和人物形象消解了战争这个话题的沉重之感,令人耳目一新;其次,从结构艺术上讲,它以“牲畜林”这个意象统摄全篇,运用“延迟”手法体现了小说“一波三折”的张力,读来意兴盎然。
因为小说本身的这两个特点,加上单元话题的设置,一般教学者总是把目光更多地投向小说的结构要素;追求教学创新者,则把注意力放在小说“轻逸”的风格上。
这样的教学视角当然有其合理性。
不过,如果我们回忆一下自己的阅读初体验,吸引我们读下去的动力,本质上是什么?除了结构,小说的另外一个魅力在哪里?我可以肯定自己的阅读感受:是语言,是卡尔维诺“确切”的语言吸引了我。
卡尔维诺在其《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里用整整一个章节来谈论他对文学语言的看法。
他说:“我觉得语言总是在被随意地、近似地漫不经心地使用着,这个情况令我烦恼,不可忍受……如果说我爱好写作,那就是因为我可以审察每一个句子――如果我不十分满意我的遣词造句的话――我至少可以消除我能看到的、令我不满意的原因所在……有时候我觉得有某种瘟疫侵袭了人类最为独特的机能,也就是说,使用词汇的机能。
这是一种危害语言的时疫,表现为认识能力和相关性的丧失,表现为随意下笔,把全部表达方式推进到一种最平庸、最没有个性、最抽象的公式中去,冲淡意义,挫钝表现力的锋芒,消灭词汇碰撞和新事物迸发出来的火花。
”为此,这位语言大师对纠正语言的平庸随意现象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提出“确切”二字,以此为纲,他希望文学可以“引发出清晰、鲜明容易记忆的视觉形象”,“在造词和表现思想和想象力的微妙时,尽可能使用确切的语言”。
卡尔维诺这样希望,也这样实践着。
细细品味《牲畜林》,我们不难发现作者在文学语言层面所作出的努力。
卡尔维诺本人非常重视描写,他曾经大量进行“描写方面”的练习,《牲畜林》中就有大量细节描写,这些细节抓住事物(人物)的特征,注意遣词造句,往往一两个词就体现所写对象的情态,特别是动态,有着鲜明的视觉效应,所谓“如在目前”,也就是“通过选词造句的努力尽可能确切地展现物体可感的面貌”。
卡尔维诺小说叙事的轻逸之美--解读《呼喊特丽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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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叙事张力 ;语 言符号 ; 荒诞; 轻逸
中图分 类号 :I 1 0 6 文献 标 志码 :A 文章编 号 :1 6 7 2 — 6 1 3 8 ( 2 0 1 4 ) 0 4 ~ 0 0 4 6 — 0 5
D OI :1 0 . 3 9 6 9  ̄ . i s s n . 1 6 7 2 — 6 1 3 8 . 2 0 1 4 . 0 4 . 0 1 l
说 ,我 必 须改 变 方 法 ,换 一 个 角 度 看世 界 ,运 用 不
同的逻辑和崭新 的认知 、核实方法 。我寻求 的轻 的
丰富 了译 文选本 。9 0 年代 中后 期卡尔维诺 渐为人 知 ,其 中以王小波为主要代表 的一些当代 中国作家
对他 作 品 的认 同起 了很 大 的推 动作 用 。9 0年代 末 以
次世界大战 以后意大利最重要 的当代作家 ,也是西
方 文 坛后 现 代 主 义创 作 的重 要代 表 人 物 。因其 开 发 了小说 叙 事 艺 术 的无 限可 能性 ,卡 尔 维诺 素有 “ 作 家 中 的作 家 ” 之 称 ,他 的小 说则 被 誉 为 “ 小 说 中 的 小说” 。卡 尔维诺 善 于通 过轻 灵 的异想 故 事来 表达 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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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 《 呼喊特丽莎 的人》
邓念 利
( 广州大学华软软件学院 外语 系 , 广东 广州 5 1 0 9 9 0 )
摘 要 :卡 尔维诺是 极 富特 色的一 位 当代作 家 ,其 每 一部 作 品都 呈现 不 同面貌 ,尤其是
他 的幻想小说和 寓言故事叙事风格独特 ,以轻逸的语 言体现思维的深度 。其短篇小说 《 呼喊特丽莎的人》叙 事风格极富张力,通过意义漂浮的语言符号呈现 出一种荒诞的世
论卡尔维诺的轻逸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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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卡尔维诺的轻逸美学摘要:作家兼批评家的伊塔洛•卡尔维诺在文本中倡导一种"轻逸”之美的美学风格,主要体现在语言与结构上。
这种独特的美学观一直贯穿在他的小说创作之中。
本文将从轻逸美学的提岀及其理论在小说中的运用,最后对英独特的轻逸美学的意义进行总结这三部分入手, 来探讨卡尔维诺小说中的轻逸风格。
关键词:卡尔维诺:轻逸:美学意义卡尔维诺是一位具有高度理论自觉的小说家。
在小说方而形成了一套独特小说美学理论,主要集中在《新千年文学备忘录》(又译《美国讲稿》)。
轻逸在卡尔维诺小说美学中向来占有重要地位,其中《我们的祖先》是卡尔维诺实践其关于小说轻逸美学主张的典范。
他认为分量轻不是一种缺陷,反而是一种生存功能,是寻求轻松,是对生活负担一种反作用力。
卡尔维诺这种以轻逸之美来表现沉重之思的美学追求,是值得我们认貞•思考和借鉴的。
"轻”在卡尔维诺的创作思维和小说美学主张中占有重要地位。
卡尔维诺一生致力于把语言变成一种没有重量的东西,像飘渺的云彩,像细微的尘埃。
卡尔维诺在《新千年文学备忘录》第一讲中就提出轻,他对自己的工作曾这样下过泄义:我的工作常常是为了减轻分量,有时尽力减轻人物的分量,有时尽力减轻天体的分量,有时尽力减轻城市的分量,首先是尽力减轻小说结构与语言的分量。
[1]因而卡尔维诺的"轻逸"美学思想是指在文笔和语言上的一种风格。
在语言的叙述上,卡尔维诺致力于减少语言的沉重感。
卡尔维诺喜欢用"一半”等词来减轻词语的重疑,《分成两半的子爵》,"子爵飞起来了"子爵被分成两半,邪恶的子爵所到之处,都留下邪恶“一半"的痕迹:"仆人们就是这样从田野上找到森林里,他们看见一个切成一半的蘑菇,半个石菌,随后又是半个石菌,半个有毒的红蘑。
他们继续向森林中走去,不时看见一个个蘑菇从地而上冒出来,只有半边把和半个顶。
仿佛有人一刀把它们劈成两半,而另一个连一点渣子也没有留下。
高考语文备考专题复习之小说精读精练:卡尔维诺《最后来的是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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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语文备考专题复习之小说精读精练:卡尔维诺《最后来的是乌鸦》人生本辛劳,生活本沉重。
所以人们才创造了童话。
康德说,有三样东西可以缓解生命的辛劳:希望、睡眠和哲学。
而童话就兼有希望和哲学的功用。
它能超脱于沉重之上,给人带来片刻的沉醉和欢愉,在微笑中宣泄、消解人生的苦难和不堪。
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的作品就有许多带有童话的性质。
即便是残酷的战争,也能写出童话的味道,给心灵以遥远的温柔。
文本研读(注:>>>处为文章精析)最后来的是乌鸦>>>很奇怪的题目,完全不知所云。
但请别急,读完之后再做定论。
卡尔维诺那些人正准备用炸弹炸溪流里的鳟鱼,一直在观察他们的小伙子往前走了一步,那是一个山里的男孩,从他们中的一个人手上拿过步枪,一枪下去就有一条鳟鱼白着肚子浮在了水面。
(手到擒来,轻而易举。
动作描写,表现小伙子枪法了得。
为下文追击、射杀德国兵做铺垫。
)男人们看了一阵鳟鱼,又看了一阵他:“这家伙枪法不错。
”“你跟我们来。
”领头的说。
“那你们把枪给我。
”小伙子答道。
“好啊,当然。
”他就跟他们走了。
>>>故事的开端:小伙子是神枪手,他参加了意大利游击队,成为一名游击队员。
晚上他们睡在牧羊人的小房子里。
天刚亮小伙子就醒了,而其他人还在睡着。
他拿上他们最漂亮的枪,把干粮袋里装满子弹,就出去了。
他远远看见公路上的路标。
从路标那里,能看见“之”字形的道路,而那底下有些穿着制服的德国人,正平举着枪前进。
(“穿着制服的德国人”暗示了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和小伙子的身份。
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小伙子是加入意大利游击队的游击队员。
)当小伙子微笑着持枪出现时,他们哇哇大叫起来,把武器对准了他。
但小伙子早就已经看中他们中一个人胸前的金色扣子了,并瞄准了这扣子,开了火。
(“当小伙子微笑着持枪出现时”属神态描写,表现小伙子艺高人胆大。
故事叙述始终很冷静,几乎没有修饰和描摹,作者的情感如冰下流泉,深藏不露。
在轻与重中“闲逛”

在轻与重中“闲逛”作者:张肖卉来源:《文教资料》2017年第35期摘要:寓言小说《孤独》充分体现了卡尔维诺的美学诉求和叙事策略。
本文主要围绕三个问题展开讨论小说的轻逸风格的成因、反讽效果与写作意图的对立统一、循环结构中承载的深厚意蕴。
从这样一篇简省而韵味无穷的微型小说中,读者可以感受到作者“寓凝重于轻逸”的写作观和人生观关键词:孤独卡尔维诺叙事轻逸反讽一、引言意大利文学家卡尔维诺被誉为“世界上最好的寓言大师之一”。
他以独树一帜的叙事技巧屹立于20世纪小说家之林中。
并且为后工业时代文学形式的革新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探索。
读者不会忘记他在《我们的祖先》、《看不见的城市》、《寒冬夜行人》等长篇小说中对叙事技巧的创新性实践,但是也不应该忽视其在短篇小说的成就。
他的微型寓言小说《孤独》是一篇简明、深邃、奇幻而意蕴悠长的作品,体现了其寓凝重于轻逸的叙事策略。
但是纵观中国研究界,涉及这篇小说的文章少之又少,即使极少数文章有所提及。
其内容也大有进一步被拓宽的研究空间。
当然,正是卡尔维诺在创作上“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艺术魅力,才能引发出不断深入的思索和讨论。
二战后,随着意大利工业化的基本完成,物质社会空前繁荣。
然而人却在后工业时代被抹去了个性,对自我价值和身份充满怀疑乃至否定。
《孤独》一文的创作正是出于对这样的社会现实的思考。
本文将运用结构主义叙事学理论,充分探讨卡尔维诺在该小说中实践的美学主张和叙事策略,本文聚焦于《孤独》所呈现出的三种特质:轻逸、反讽与循环,具体分析了引发轻逸风格的叙事角度、叙述方式、叙述对象,反讽和写作意图的对立统一关系:虚空与张力、微言与大义、审视与乐观,循环结构所承载的深厚意蕴。
二、以轻逸风格实践美学理念在卡尔维诺为哈佛大学“诺顿讲座”准备的演讲稿《美国讲稿》中,“轻逸”是他首先推崇的文学品质(其余五种分别是确切、迅速、易见、繁复和连贯,其中,“连贯”并没有完成)。
他把文字的“轻逸”化解释为“减轻小说结构与语言的分量”,从而在沉重、怠惰、荒诞的外部世界中找到突破口,进行轻盈灵动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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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世界文学评论 第11辑卡尔维诺是最有世界影响的意大利当代作家之一,也是著作在中国被翻译出版最多的意大利作家。
他的创作极富先锋色彩,并且还是同时代大师中将先锋创作与古老民间文学(尤其是童话)结合的最为密切的作家,其中的童话思维使得卡尔维诺小说独具“轻逸”这一特质。
卡尔维诺也认为,笑所表达的意思,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其字面的意思,所以,作为对那种过于严肃的语言的反对,它有可能获得与庄重、严肃同等的效力。
文学在反映现实的沉重时,不过于直白和赤裸反而给人咀嚼的意味,“轻逸”的特质给予沉沦在大地上的人们以光明和希望,象征着灵魂不再为大地束缚。
一、“轻”的叙述(一)儿童叙述视角在叙述视角方面,卡尔维诺常常交由童话的叙述视角来打破文本对想象力的禁锢,除此之外,作者也经常进行叙述视角的突变,来将读者带入陌生的领地,感受文本的隐含叙事线索和言外之意。
儿童视角总是交织在成人世界之中,在成人和孩子的边缘线上暧昧不清,每一步都似乎要跨越,但每一步又似乎在退缩。
也因此带来与沉重负责的成人叙述完全不同的风格。
《分成两半的子爵》中主人公是梅达尔多子爵(一个成人),但叙述者是“我”,即梅达尔多子爵的外甥(一个孩子)。
“在极为狂野的想象力的推动下,成人世界似乎以一个全新的视角被浓缩在儿童的眼中,传统的价值观念也受到了重估和批判。
”[1]“我”和女主人公帕梅拉在一个山洞里住下,“我”为她送食物和传消息,她回馈给我羊奶和鸭蛋。
作者通过一个儿童的感受,来表达对森林生活的期望和向往。
在这里,舅舅梅达尔多子爵的权力不再铺天盖地地凌驾于这个幼小的卡尔维诺小说的“轻逸”美学叶吉娜内容提要:卡尔维诺倾向于给作品减轻分量,使之轻逸,从而对抗外部世界的沉重以及由沉重带来的惰性和不透明性。
从叙述、语言、结构和形象几个方面入手可以一窥其小说的“轻逸”美学风格。
关键词:卡尔维诺 轻逸 叙述视角 语言 形象作者简介:叶吉娜,武汉大学文学院,主要研究方向为现当代文学、比较文学。
Title: The Aesthetics of "Lightness" in Calvino's NovelsAbstract: Calvino tends to reduce the weight of the work, so that it can be light, and thus can resist the weight of the external world, as well as the inertia and opacity caused by heavy.This paper analyzes the aesthetic of "light" in Calvino's Novels from the aspects of narrative, language, structure and image.Key words: Calvino lightness narrative perspective language imageAuthor: Ye Jina is from the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Art, Wuhan University, specializing in Modern and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and Comparative Literature.103叶吉娜:卡尔维诺小说的“轻逸”美学心灵之上,他可以以儿童最本真的姿态生活着,但另一方面,他又感受到了一个成年女性所给予的庇护与爱。
另一段快乐时光也是在林子里,是和特里劳尼大夫一起找海洋动物的化石。
这位大夫是英国人,在一次海难中骑了一只酒桶来到这边的海岸。
“骑桶者”这样一个形象曾经出现在卡夫卡的小说之中,他将生命穷困潦倒、徘徊在底层的沉重用轻盈的“骑桶”这样的方式表现出来了。
在《分成两半的子爵》这篇小说中,两者也是有所相似的。
特里劳尼在海难中沦落、一无所有,但是随后被轻描淡写地投入到新环境之中。
特里劳尼大夫总是沉迷于新的科学发现,但是很快就厌倦,然后再次投入到新兴趣之中。
刚开始热衷于蟋蟀的病,后来是找化石,然后又是实验磷火……他半夜到墓地去找磷火,被误认为是盗墓贼而被追赶。
特里劳尼其实也是一个成年的“孩童”,虽然年岁已经老去,但是心智却固执己见地停留在天真的童稚时期,为了自己的兴趣他愿意冒一切的险,不顾虑后果。
对于叙述者“我”来说,他毫无疑问是一个好玩伴,一个同类,一个赤子之心的寄托。
小说的最后,特里劳尼大夫回到了英国的海船,“我”大喊:“您带上我吧!您不能把我扔在这里啊,大夫!”[2]可是“我”却被留在了原地,“留在我们这个充满了责任与磷火的世界上了”[3]。
“我”再也不能与特里劳尼大夫一起玩耍了,帕梅拉也嫁给了完整的子爵。
这个小男孩也不可避免地走向成人的世界,而走向成人,便意味着一种自我的分裂,“本我”将受到“超我”的严密控制,道德戒律将正当地加到“我”的灵魂之上。
这样一个成长的沉重主题,是通过特里劳尼大夫的离开而被暗示了出来,这个暗示甚至带有往日快乐时光的美好回忆,如此悲喜交加地赤裸裸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在《通向蜘蛛巢的小径》一书中,卡尔维诺同样将叙述者定格在一个顽童皮恩身上。
皮恩是一个妓女的弟弟,同龄人不愿意接纳他,而将他排除在外。
于是,皮恩想要取悦那些酒馆的大人,他去偷了姐姐的客人(一个德国人)的枪,期待着得到酒馆里的那些大人的认可。
可是,他不仅没有得到认可,甚至也没有得到嘲讽,人们甚至不记得与皮恩有过什么约定。
在那样的时代,一个被同龄人排斥的孩子,一个根本不被大人记得的孩子,世界之外或者世界之内都没有他的位置。
他将他唯一的骄傲——一把枪,藏在了无人知晓的蜘蛛巢。
作者将战争、武器、性、人性、历史都通过一个孩子的所见所闻映射出来,经过了孩子的过滤,看上去不过是一个游戏。
他想要加入别人的游戏,于是偷枪,和红狼一起越狱,跟表兄加入游击队,但是他拥有的终归只是自我娱乐的秘密花园。
《树上的男爵》也是同样讲述了一个12岁的小男孩柯西莫拒绝吃蜗牛而一气之下爬到树上,不再下来的故事。
而故事的叙述者是“我”,比柯西莫还小四岁的弟弟。
在“我”看来,“觉得全都是在做一场游戏,顶撞大人是所有的孩子的脾性,我不明白我的哥哥表现出的执拗劲头中蕴藏着更深厚的东西”[4]。
柯西莫则以一个孩子的倔强和固执反抗父亲(统治者)逐渐强加的规训与惩罚。
同样,蜗牛餐是心怀恶意的姐姐的杰作。
而姐姐也是一个孤独的反抗者,姐姐和梅拉侯爵(敌对家族之子)的爱情遭到了反对与打击,姐姐也被逼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柯西莫在树上生活了一辈子,“在家族的墓地上竖起一块纪念他的墓碑,上面刻写着:‘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生活在树上——始终热爱大地——升入天空’”[5]。
他好像是一个“轻质”的人,不被地面上的规则束缚、不被社会的“圆形监狱”所监视,至死也不曾陨落在大地。
(二)旁观者式的抽离视角卡尔维诺也经常进行叙述视角的突变,带来一种轻飘飘、虚无踪迹的陌生感,好像把我们带入另一个反现实、反重力特征的次元。
在《烟云》这篇小说中,作者从头到尾都采用第一人称叙述,除了开头的第二段例外。
“他双手交替着提行李,不一会儿便手酸背痛,汗流浃背,104 世界文学评论 第11辑衬衣紧紧贴在身上。
这里的一切都会使他感到烦躁。
”[6]在此之前,文中描述了周围的环境,城市对外来者来说不过是一个车站,越走越狭窄的街头似乎寓意着人生。
通过了城市中的建筑物,主人公将要进入这个城市生活了,但是这种生活对他来说却不是亲近,而是排斥的,他成了一个被困局内(城市)的局外人。
《命运交叉的城堡》的叙述视角更为独特。
整个文本的主人公是“我”,每一个故事又都有自己的主人公。
但是,由于所有的人都患了失语症,人们只能通过塔罗牌的形式向他人展示(而不是讲述)自己的故事。
然而他人所理解的故事是不是展示者的本意却一直无法得知。
也就是说,因为叙述视角的不确定性和抽离,故事也不能被固定下来。
也因此,故事中的人可以把同样的塔罗牌进行不同的顺序组合,成为合己之意的展示。
这样不进行正面讲述的好处显而易见,拿美杜莎做比喻,看过美杜莎眼睛的人就会失去灵魂变成一尊石像。
柏尔修斯是成功砍下了美杜莎的头颅的英雄,他不直视她的眼睛,而是依靠铜盾的反射来看到她的映像。
《城堡》一文也是如此,人物都置身故事之中,却都拒绝正面讲述,从而没有使文本石化(笨重)、失去活力,也带来了故事连环进行的可能,创造了变幻与灵巧。
二、“轻”的语言和结构(一)意义附着载体卡尔维诺曾对语言风格提出见解,指出:“轻得像鸟,而不是羽毛。
”[7]这里有两个要求,一个要求是指减轻词语的重量,这也是历代文学的倾向之一:“把语言变成一种没有重量的东西,像云彩一样漂浮于各种东西之上,或者说像细微的尘埃,像磁场中向外辐射的磁力线。
”[8]另一个要求则是,虽然减轻,但不至于到轻浮的地步。
要使意义附着在轻质的词语之上,既彰显意义,又使意义轻微而不沉重。
鸟是主动的,有生命的,而羽毛是被动的,没有活力的。
在《盗墓者的故事》中,盗墓者向下进入到教皇的坟墓中去,坟墓中长出了一棵高大的树木,盗贼爬了上去,一直到树冠,像天国的居民在审判日那样从高处注视大地。
盗贼是下到死亡之渊又上到生命之树的人,最后因为选择了金币而被抛落到地面。
在这里,生与死的意义被附着在空中蜃楼之中,天国固然是死的魂灵的归所之一,又是灵魂的净化与新生,但是对于盗贼来说,还是没有把握住蜘蛛丝般的机会,仍旧被尘世的物欲吸引,没有抓住天国的宽恕,上穷碧落,最后跌落黄泉。
这一切都被意蕴在空中城市这样的轻质语词之中。
《烟云》中反复出现的是灰尘,烟尘,归咎起来便是“烟云”。
它横行四方,给世界染上灰色,留给人类所谓灰色的梦想。
科尔达不愿意人们发现纸上细微的灰尘,手指一碰便沾染上了,想要擦干净,手心、灰色法兰绒裤却都被弄脏了。
小猫每次出去,黑色的毛便成为了灰色,仿佛吸来了附近所有的烟尘,然后又污染了我的白衬衫。
对于“我”来说那么重要的书也不能幸免,无论怎么擦拭、拍打,书籍总是沾满灰尘。
而“我”手上的灰尘即使不停洗手也丝毫没有消失。
寄托在“烟尘”之上的,并不是虚无缥缈。
它在告诉我们,城市中人与人的心灵之间烟雾蒙蒙的不可驱散的隔阂。
卡尔维诺并没有用“城墙”这样的词语,而是使用了“烟云”一词,更能表明人类在现代城市社会中不知不觉地发生了变化,不再亲密无间,而是变得冷漠,活在污浊不透明的自己的狭隘世界之中。
代表智慧、真理的书籍也被蒙上了灰尘,明灯还在,只是人类的双眼不再能够清晰感知。
在语言中增加速度,也同样使之变得轻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