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光-一个博士生的返乡日记:迷惘的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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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磊光-一个博士生的返乡日记:迷惘的乡村

2015年02月25日10:33 手机看新闻

原标题:【推荐】一个博士生的返乡日记:迷惘的乡村

【侠客岛按】

今天推荐在这里的是最近发表在澎湃新闻上的两篇讨论中国农村现状的文章,引发很多争议。对于从农耕社会中成长起来的现代中国,农村永远是我们心中遥远的乡愁。但随着现代化的进程,农村的破坏也是巨大的。有人说,农村现在面临空心化的困境。岛叔觉得“空心化”三字很是确切,但对于发展极不均衡的中国农村来说,从某个地区的乡村出发,来涵盖整个中国,还是有点片面。

比如,东部发达地区的农村可能更多面临城镇化的问题,农民早已不种土地了,洗脚上楼,但住进社区以后,就业是大问题。记得八十年代的时候,全国遍地都是乡镇企业,大大小小,容纳了很多农村劳动力,但现在,这些地方的农民洗脚上楼后,除了剩余的拆迁款,怎样在城镇中就业,是个大的问题。岛叔所在的东部农村,不少农民因为没法及时完成从农民到技术工人的转变,就变成吃拆迁款过日子。可以说,这些地方,面临的是“产业空心化”问题。

而在不少欠发达地区的农村,“人口空心化”更为突出。年轻人出外打工,留下一村的老弱,就是过年回趟家,也是匆匆的几天。如果有了积蓄,更多选择在县城安家。这也是另一种城镇化。但农村就因为极度老龄化,出现了很多治安问题,比如最近几年不断爆出的侮辱留守儿童、老人的恶性事件。

今天推荐的两篇文章,岛叔觉得都有偏颇,但都是观察中国农村的一个样本。无论如何,现代化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小农经济时代生长出来的农村也需要在城镇化的过程中完成新的规划和升级。我们不必要过度沉溺于“鸡犬相闻”的时代,忘记了时代的进步。

来源:识局

作者:王磊光(作者系上海大学博士研究生,本文系作者在2月“我们的城市”论坛上的分享)

“有故乡的人回到故乡,没有故乡的人走向远方。”我很庆幸我有故乡,可以随时回去,尤其可以回家乡过年。因为我的根在那里,我的亲人在那里,我的生活经验和记忆在那里。

我的家乡在湖北的大别山区,L县。我导师王晓明教授在2004年写过一篇著名的文章《L县见闻》,写的就是这个地方。王老师以我家乡为对象,揭示了当时农村的破产状况,人的精神的颓败,以及乡村文明的没落。我家所在的那个村子,是一个东西两座大山夹住的狭长谷地。一个村子由十来个“塆子”组成,一个塆子有几十户人家,我家那里叫王家塆。

直到现在,我每到一个地方,凡是碰见两山相夹或两排高大的建筑物相夹,我的第一意识就是,这两座山或两排建筑物,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所以我在外面经常迷路,尤其在城市里。上海7号线有两个靠得比较近的站:“长寿路”和“常熟路”。我好几次下错站,以致现在每到这两个站就紧张,怕弄错了。为什么呢?因为在我家乡的方言里,“长寿”和“常熟”是完全一样的读法。人要靠语言来思维,这个事情让我意识到:对有家乡的人来说,是用方言来思维的。

我有一个初中同学群,群里90%的同学只读到初中就出去打工。经过十七八年的积累,很多同学在城市里有房有车,有的还有了自己的事业。平时在群里,他们交流的最多的是工作问题,车子问题等,言谈中总少不了炫耀。

但有一次,有个同学忽然在群里说,他已经三年没回家过年了,另一个同学紧跟着说,他五年没回家了,接着很多人说起回家的情况。有一个说:不管怎么样,今年过年一定要回

一次家!另一个说:如果能在家乡找一个两千块钱的工作,就回去算了。还有一个说:能找个一千块的工作,我这边什么都不要,也愿意回家。

我有一个从小学到初中的同学,已经十年没有回家。有一天他在qq里突然对我说,我的父母是很好的人,因为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他去我家玩,我爸妈用腊肉下面给他吃。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他还记得,其实我知道,这是因为他太想家了。

上海大学文化研究系有位老师主持来沪青年工人的社会调查,最近在访谈工人。有一个打工者说:我真希望邓小平没有搞改革开放,我也愿意日子苦些,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每天跟父母和孩子在一起。

回家过年,其实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一件事。套用贾平凹的话来说:家乡对我们的影响,就像乌鸡的乌,那是乌到了骨头里面。

回家的交通

十多年前我上本科的时候,从大西北到武汉,坐的是那种编码没有字母只有四个数字的绿皮火车,22小时,通常要晚点两三个小时。西北往武汉的路线,不是人流最多的,但春运那个挤啊,大大超出了今天90后的想象。好在那个时候,学生一般都可以提前集体订票,买得到座位。而站着回家的,几乎全都是农民工。每次上车的时候,无论有票的还是没票的,都一窝蜂往车上挤。

我对过年回家的第一印象就是:我背着一个包,提着一个包,与同学一起,从第一节车厢狂奔到第十几节车厢,然后被后面的人推着挤上了车。上车后一分钟,车就开动了。我记得火车广播里号召大家发扬风格,让站着的乘客挤一挤。大家真的很友好,四个人的坐位,挤了五六个。火车过道里人贴着人,想蹲下来都没有办法,连厕所里也挤着好几个人。

男乘客还可以想办法,可苦了女乘客。记得有一次我身边坐着一个在西安读书的大学生,他要小便,就脱下外套让我给他挡住身体,想把尿撒在矿泉瓶里,但他很紧张,用了十几分钟才勉强撒出来。我还记得有一次身旁坐着一个从西北打工回家的河南妇女,尽管有位子,但她实在太困,太想睡觉了,就把位子让给别人坐,自己钻到座位底下睡觉去了。

应该要肯定,我们国家这十年间的铁路建设取得了巨大成就,铁路线路的增加,尤其是动车和高铁的开通,极大缓解了交通压力。火车站、火车上,起码不会像过去那么拥挤了。

过年回家那种路途的遥远、时间的漫长、竞争的激烈、拥塞以及不安全感,让我对“男儿有志在四方”的观念产生了极大厌倦。所以,本科毕业时,我找工作坚决要回到湖北。后来我就在家乡隔壁的县城一中当老师。自2004年到2011年来上海读研之前,我再也没有遭受春节回家难的痛苦。尽管从隔壁县回家的汽车在过年时依然被塞得满满的,但毕竟只有两个多小时,实在挤不下,还可以花两百多块钱请出租。我在上海读研的这几年,其实也没有遭受回家难的痛苦,因为上海到武汉的高铁和动车很多,普通车也有几趟,买票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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