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删诗说考辨及新证_刘生良

2003年5月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M ay,2003第32卷第3期Journal o f Shaanxi Normal U niversit y(Social Science)Vo1.32No.3

u诗经研究

孔子删诗说考辨及新证

刘生良

(陕西师范大学继续教育学院,陕西西安710062)

摘要:/孔子删诗说0是诗经学史上聚讼纷纭的一大公案。纵观历来的争论,主要集中在逸诗的多少、5左传6季札观乐的记载、5论语6所言之/诗三百0、司马迁所言之/去其重,取可施于礼

义0、正乐与删诗及孔子有无权力删诗五个问题上。通过对上述问题进行详细考辨,并结合最近整

理出版的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5孔子诗论6所提供的新证,不难看出否定论者的种种理由都不

能成立,/孔子删诗说0不容置疑和否认。

关键词:孔子删诗说;竹书5孔子诗论6;逸诗;诗三百

中图分类号:I22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5293(2003)03-0092-07

孔子对5诗6的整理编订,史称/孔子删诗说0。最早提出此说的是司马迁,他在5史记#孔子世家6中说:/孔子之时,周室微,而礼乐废,5诗65书6缺。,,古者5诗6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始于衽席,故曰5关雎6之乱,以为5风6始,5鹿鸣6为5小雅6始,5文王6为5大雅6始,5清庙6为5颂6始。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5韶65武65雅65颂6之音。礼乐自此可得而述,以备王道,成六艺。0这段话,对孔子编诗的背景、原则、断限、方法及有关体例的调整均作了说明。自汉至隋,历代学者及有关史志对此皆深信不疑,且有不同程度的补充和解释说明。及至唐初,孔颖达在5毛诗正义#诗谱序疏6始以/5书6、5传6所引之诗,见在者多,亡逸者少0,从而怀疑/孔子所录不容十去其九,马迁言古诗三千余篇,未可信也0。孔颖达并不否认/5诗三百6者,孔子定之0。然此说一出,即为后来否定/孔子删诗说0者开了个头。

纵观历来关于/孔子删诗说0的争论,主要集中在逸诗的多少、5左传6中季札观乐的记载、5论语6所言之/诗三百0、司马迁所言之/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0、正乐与删诗及孔子有无权利删诗几个问题上。本文兹在前人考辨的基础上,结合最近整理出版的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5孔子诗论6所提供的新证,分别辨证如下:

一、关于逸诗多少的问题

否定论者认为,从先秦古籍引诗情况看来,见于今本5诗经6者多,属于逸诗者少,因而司马

收稿日期:2001-10-16

作者简介:刘生良(1957)),男,陕西洛南人,陕西师范大学继续教育学院副教授,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迁/古诗三千余篇0之说不可信,/孔子删诗说0也难以成立。此说由孔颖达发难,赵翼等人推波助澜,¹成为否定论者的首张王牌。对此,欧阳修、卢格早就论证了/古诗三千0的可能性,以

反驳孔颖达的疑难。º马国翰在5目耕帖6卷23中还将各种古籍所引逸诗进行辑佚,共辑逸诗

104首,以回击赵翼所谓/逸诗不及删存诗的二三十分之一0之说。今世学人多认为以逸诗少来判断古诗无三千之数和孔子未曾删诗,是很不科学的;被删汰的逸诗质量不高,自然引用者

少;逸诗的存在就已证明古诗数量大和孔子删过诗。[1]而最令人服膺的,是台湾陈新雄先生的

考辨。他联系5孔子世家6上下文/前后观之0,指出/司马迁明言,孔子之时,已经是-诗书缺.,古诗三千余篇,是指孔子以前,到孔子之时诗已有缺,则自无三千余篇。前人读5史记#孔子世家6之文,多未前后贯连,故有删诗十去九之论0[2](P328)329)。此诚乃发前人未发之创获。至此,关于/孔子所录不容十去其九0,/司马迁古诗三千余篇未可信0之类的疑惑,则涣然冰释矣。仔细分析5孔子世家6有关记述,作者是在叙述孔子正礼乐、删5诗65书6之前,先有个/孔子之时,周室微,而礼乐废,5诗65书6缺0之总背景的介绍,至叙及删5诗6时,因上文已说明5诗6已缺,故在/古者5诗6三千余篇0之下,明显承前省略了/此时已缺0之语。这与太史公先总后分的叙史笔法和简练原则颇有关系。读此史文,必须前后/互见0,方能准确把握史公原意,否则就会产生误解。显而易见,司马迁关于孔子删诗的记述,根本没有十去其九之意,尽管行文有所/疏略0。只怪孔颖达读书不察,误解史文,以致谬说流传,贻害千载,误人匪浅。

以上是就现存历史文献将逸诗问题基本辨明,同时,近年来的出土文献也在这一问题上为司马迁的记载提供了证据。1973年出土的马王堆帛书和近年出土的郭店楚简,均发现逸诗,特别是在最近整理出版的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5孔子诗论6中似乎发现了较多的逸诗。据马承源先生考释,这次新发现的29枚孔子论诗竹简中,记孔子授诗共涉及诗59篇,有1/10多是今本5诗经6中没有的,新发现的逸诗是5可斯6、5河水6等7篇[3](P160)

161)。对此,有人提出不同看法,认为这并非逸诗,/所谓-逸诗.篇名,今本都有对应0[4]。倘如此,那就自不必说了。

在尚无定论的情况下,我们姑且作为逸诗看待,那么这些逸诗的发现,则更说明孔子当时所见到的5诗6比今本多得多,从而印证了司马迁5孔子世家6有关记载的正确性。发现的逸诗越多,越能证明古诗数量大和孔子删过诗,越能证明司马迁所言之可信和不容置疑。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某些记者同志在其报道和文章中,却以孔子论诗竹简中新发现的几首

逸诗为据,竟轻率断言/孔子当年没有删过诗0、/孔子并未删过诗0。»按照他们的逻辑,似乎

一旦发现逸诗,就可证明孔子没有删诗,那么,自马王堆帛书发现逸诗以来,/删诗说0早该被否定了,但是为什么学界不但没有否定反而越来越趋向肯定呢?这显然是他们弄错了,搞反了。¹º»见5文汇报62000年8月16日头版5上海战国竹简解密6的报道,2000年8月26日12版5孔子有没有删过3诗46一文,5文汇读书周报62001年12月22日头版5战国竹简改写先秦学术史)))3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4首册出版6的报导。5解放日报62000年8月25日、5新民晚报62000年8月26日的报导性文章也有类似说法。

欧阳修5诗本义6卷16云:/案迁说然也。,,以郑康成5诗谱图6推之,有更十君而取一篇者,又有二十余君而取一篇者,由此观之,何啻三千?0朱彝尊5经义考6卷98引卢格云:/西周盛时,环海内而封者,千八百国,使各陈一诗,亦千八百篇矣。0

赵翼5陔余丛考6卷2通过对5左传65国语6引诗情况的全面统计,说明逸诗/不及删存诗的二三十分之一0,认为/古诗三千之说不足凭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