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哲学与_论语_的关系性君子观

对话哲学与5论语6的关系性君子观

顾红亮

摘要马丁#布伯把人与上帝的关系理解成/我0与/永恒的你0之间的对话关系。这种理解强调人们从5圣经6阅读中获得现代启示的可能性。沿着这个思路,我们在5论语6里发

现,君子与君子之交可被界定为/我)你0的对话关系,君子成为一个关系性的/概念0。5论

语6中君子思想的关键是如何成就君子,即君子之道。君子之道既是自我的反省之道,也是/我)你0之间的对话之道。以/我)你0关系为中介概念,上帝观念与君子观念具有某种接近

关系。在儒家语境里,我们也许可以把人与上帝的关系看作君子之交。

关键词对话哲学启示关系君子孔子

中图分类号B222.2;B516.5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2627(2009)06-0004-07

作者:顾红亮,男,1971年生,浙江萧山人,华东师范大学中国现代思想文化研究所暨哲学系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哲学史。上海200241

当代很多基督教神学理论家,如蒂里希(Paul Tillich),受到德国犹太哲学家马丁#布伯(M artin Buber,1878)1965)的对话哲学(philosophy of dialo gue)的影响。布伯的对话哲学为诠释5圣经6提供了独特的视角,他自己也撰写了不少诠释5圣经6故事的论文,结集出版的有5论3圣经46(On The Bible)、5摩西6(M oses)等著作。这一哲学对我们研究5论语6的君子观有一定的启发意义,可以帮助我们打开5论语6诠释的境域,从一个新的角度解释5论语6的君子思想。本文尝试用布伯的对话哲学重新理解5论语6的君子观,从一个侧面沟通5圣经6与5论语6的诠释。

一、神与人的对话

康德指出,哲学需要解决四个问题:第一,我能知道什么?第二,我应该做什么?第三,我可以希望什么?第四,人是什么?最关键的是第四个问题。这个问题也是布伯对话

哲学的关注点。布伯的思路是:/对生存或自我存在的考虑无法回答人是什么的问题,这个问题只能通过对人和他与所有存在之关系的本质联系的考虑来回答。0¹关系观念成为他思考的基准,关系而不是实体成为最基本的存在方式。从存在方式上看,世界上基本关系有两种,即/我)你0关系和/我)它0关系。/我)它0关系指主体与客体、支配与被支配、使用与被使用的关系。/它0指受作用的对象。人们生活在经验和功利世界里,自我发展建立在支配它者的能力日益增强的基础之上。/经验与功用造就人与-它.之世界的基本关系。经验不断重构世界,利用把世界引入多样目的,即哺育、赈济、配置人生。随着-它.之世界的扩展,人之经验能力与利用能力也持续增长。0º/我)你0关系是对/我)它0关系的超越,标识一种主体间的、自由交往的关系。/我0与/你0是真诚的伙伴,我们向对方互相敞开各自的存在方式,拥抱对方的存在。这种敞开和拥抱是一种对话。对话发生在/我)你0之间,而不是发生在/我)它0之间。

布伯以对话哲学为基础诠释他对5圣经6中启示的理解。他认为,神与人的对话是可能的,它在5圣经6的很多地方以启示的形式表现出来。对于犹太教来说,十诫是神的启示。布伯说:/十诫不是统治人群的无人情的法典,而是由我陈述给你的。它们始于我,每一条诫律都是在对你述说。我-是命令者.,你-是被命令者.)))每一个你听到你(T hou)这个称呼。0»十诫的内容大多是以/你不要,,0的形式进行述说的。在布伯看来,/你0这个称呼预示了/我)你0对话的语境。如果把启示还原到初始的语境,那就是一种神与人对话的语境。在原初意义上,启示即对话。根据布伯的对话哲学,任何人可以接近上帝,只要/你0有对话的意愿或相遇的激情,上帝永远向/你0敞开。/一切启示皆是召唤,皆是神意。0¼召唤表达的是一个对话的请求,期待着人的应答。因而,上帝与人的对话始终是有可能的。人与上帝之间的对话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为启示,这是/我)你0之间的对话。如果上帝是/你0的话,那么他一定是一个特殊的/你0,布伯称其为/永恒的你0。从这个角度,我们可以把握到启示即对话所包含着的真意:启示是人与上帝的连接点,人通过启示了解上帝的旨意,上帝通过启示救赎人类。启示即对话显示出上帝与人相互需要的特点。一方面,人需要上帝,上帝成为人生价值的终极源头;另一方面,为了实现人类生存的意义,上帝也需要人。世界的创造是一个过程,不仅上帝参与了,我们也参与其中,我们是帮手,是与上帝对话的伙伴。因此,布伯说:/整个世界历史,隐藏的、真实的世界历史,是上帝与他的创造物的对话。在对话中,人是真正的、合法的伙伴,人有权从他自身的#

5#对话哲学与5论语6的关系性君子观

¹º»M artin Buber,Between M an and M an,tr anslated by Ro na ld Gr ego r -Smith,L ondo n and New Yo rk:Ro utledge,2002,p.214.

¼ 马丁#布伯:5我与你6,陈维纲译,北京,三联书店,2002年版,第32,101页。

M artin Buber,On the Bible ,edited by Nahum N.Glat zer ,New Yo rk:Scho cken Boo ks,1968,p.118.

存在出发说他自己的话。0¹

在和上帝的对话后,/我0会有所改变,但改变的不是外在的环境,而是内在的意义。新的意义生发出来了,/我0还是过/我0的平常生活,但是这样的日常生活对于/我0来说具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这个说法类似于冯友兰的境界说。通过觉解,人的境界可以从自然境界上升到功利境界,再到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功利境界的人只看到事物之间的利益、功用关系,道德境界的人看到了人与事物、人与人之间的道德意义,天地境界的人可以同天乐天,从宇宙的角度来看人与事物的关系,它们的关系具有了超道德的意义。在冯友兰那里,意义、境界的提升的关键方法在于觉解、理性的认识;在布伯那里,意义的提升在于/我0与/你0(包括与/永恒的你0)的无限对话。

一方面,神人的/启示)对话0是日新的、不断发展的。这是说每个时代都有适合这个时代精神的启示。另一方面,布伯又认为,传统的启示既然是神人对话的结晶,就有其神圣的、/绝对的0意义。它们对于现代生活仍然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当我们认真阅读经典的时候,不仅加深了对5圣经6启示的现代意义的领会,而且加深了对自我的理解,促进自我反省。上述两个方面都表明,在与上帝的对话中,人是自由的、自主的。他可以对上帝的问话作出肯定的或否定的回答,也可以保持沉默(沉默也是一种回答)。在原初的意义上,人就/被创造成一个自由的存在0º。在自由地聆听与作答中,人不仅有可能更新/启示)对话0的内容,也有可能发掘原有/启示)对话0的崭新意义。

二、关系性的君子

布伯的对话哲学把神对人的启示理解成/我)你0之间的对话,把神人关系理解成/我)永恒的你0之间的关系。我们可以尝试运用布伯的上述诠释模式来理解5论语6的君子观念,从/关系)对话0哲学的角度来诠释君子/概念0。

一些人把君子看作一种典型人格或人格特征的集合体,看作一种榜样。安乐哲和罗思文在53论语4的哲学诠释6中把君子视为典范或榜样,主张将君子一词翻译为exempla -r y perso n »。当然,我们不能仅从静态的、固定化的角度理解作为榜样的君子,不能仅把君子看作一个现成的榜样或成型的人格。这个问题涉及君子的5论语6语境。5论语6君子观的核心问题不在于界定什么是君子,而在于说明如何在生活世界中成为君子。在5论语6中,君子的真正语境是如何成就君子。回溯历史,在5论语6之前,君子指身居高位的#

6#孔子研究 2009年第6期

¹

º»M artin Buber,I sr ael and the W or ld ,N ew Y or k:Scho cken Bo oks Inc.,1965,p.16.M artin Buber,On J udaism,edited by N ahum N.G latzer,N ew Y ork:Scho cken Books Inc.,1972,p.214.

Rog er T.A mes and Henry Rosemont,Jr.,T he A nalects of Conf ucius :a P hilosop hical T r ans lation,N ew Y or k:Ballantine Bo oks,1998,p.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