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衅开端实在宁

造衅开端实在宁

——“秦学”初探

我对《红楼梦》的印象，一在于小说本身，二在于刘心武的“秦学”[1]。刘心武通过调研清朝雍正、乾隆年间的野史、结合《红楼梦》中的种种线索，推断秦可卿是一位身份高贵的公主，是关乎贾家命运的政治投资。这样一个惊世骇俗的结论横空出世，自然引起红学界的一片哗然。在我看来，秦学确有其合理之处，然而，这种建立在野史轶闻上的学说，也往往有其难以自圆其说的地方。

探轶秦可卿的出身，从而解释秦可卿身上的种种谜团，是秦学的初衷。小说中描述的秦可卿疑点重重，漏洞百出，让人不禁怀疑曹雪芹是否欲言又止的想表达出更大的秘密来，所以我认为秦学的初衷十分合理。秦可卿身上的疑点，我认为主要有三：其一，秦可卿在众金钗中的地位。秦可卿位列十二钗之末，但是她在十三回的时候就死了。而且纵观她尚活着的十三个回合中，除了死后托梦给王熙凤是一个相对正面的形象外，其余皆是与贾珍乱伦、请宝玉到她房中歇息等不可外传的丑闻，或者是缠绵病榻、形容枯槁的描写，可见此人举止轻浮，品行不比薛宝琴、能力不如王熙凤、出场次数甚至还没有夏金桂多，为什么像薛宝琴这样美好而且着墨甚多的大家闺秀没有入选十二钗正册，反而秦可卿却能占有一席之地呢？难道仅仅因为她是警幻仙姑的妹妹所以曹雪芹给予了特殊的照顾吗？秦可卿是否是关乎贾府命运的人物，所以曹雪芹将她入选十二钗正册？其二，秦可卿的出身与贾府众人对她的评价无法相配。秦可卿的生父母无人知晓，她是秦业从养生堂抱来的弃婴，而她的养父秦业身为五品营缮郎，唯唯诺诺、官囊羞涩，在当时那样及其注重出身、等级森严的社会，长着富贵眼的贾府竟然让这样一个门不当户的“野种”作为一脉单传的宁府孙媳妇，至为古怪。如果说秦可卿的美丽，可以让“用下半身思考”的贾珍、贾蓉等刮目相看，为何贾母和王熙凤等人也对她赞不绝口？贾母视其为“重孙媳妇第一得意之人”，王熙凤更将她当做闺蜜，不禁让人怀疑秦可卿的出身或许不是那么的简单和卑微。其三，秦可卿死得古怪。小说第五回中介绍秦可卿是自缢而亡，但是最终曹雪芹却在十三回中改为病死。这就产生了两个疑点。首先，为何要改？周思源先生认为将“淫丧天香楼”删去是为秦氏遮丑。这种说法我无法认同。《红楼梦》中大量描写了王熙凤、贾琏、贾珍、贾瑞、贾蓉、尤二姐等在当时看来耸人听闻的丑闻，甚至有露骨的性爱描写，为何曹雪芹没有想过替这些人遮丑呢？所以我认为删改秦可卿的死应该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很可能秦可卿的死，与政治阴谋有关。再者，曹雪芹写《红

楼梦》，倾尽了他的一生，但是他却“粗心大意”到忘了把第五回中秦可卿的判词改掉，结果造成了前后矛盾，这很有可能是曹雪芹留给读者的线索与暗示。对于秦可卿的死还有一点就是贾府的大操大办。如果是贾珍花大钱办丧礼是因为爱秦可卿、京城中官宦人家纷纷在路边设祭棚是为了巴结贾府，那为何包括北静王内的四个郡王都设了路祭呢？北静王还亲自参加了葬礼，对于宁府的一个孙媳妇，至于吗？刘心武认为他们是以一个准公主的规格操办的丧礼，这点我非常同意。

秦学中所讨论的波涛暗涌的政治背景，也在小说中有据可循。《红楼梦》中多处明写和暗写当时的政治格局。书中贾府与北静王、东平王等四郡王，还有冯紫英、陈也俊等世家之子过从甚密，是为一派，而与忠顺王府疏远，可以将忠顺王看作另一派，这可以从贾政的心理活动：“素日并不与忠顺府来往，为什么今日打发人来？”可以一见端倪。贾府与忠顺府从未有过往来，可见关系之恶劣，也为贾府最终的悲剧做了铺垫。书中许多诗词、牌语也暗示了当时政治上两派斗争的紧迫感，如王熙凤的“一夜北风紧”、鸳鸯的“双悬日月照乾坤”等。贾府最终的家破人亡，有很大的可能是由于政治上贾府所支持的那一派惨遭失败，贾府受到政敌的清扫与迫害。而秦可卿，也很有可能是贾府进行的一项政治赌博，但是随着她的死亡，注定了贾府在这场赌博中的失败。

当然，秦学毕竟是一家之言，刘心武的推论也有一些站不住脚的地方。上课时老师曾经质疑过贾家冒着风险收养一个女婴是不符合当时社会重男轻女的思想的。但是曹雪芹在小说中明确提到，秦业当时其实抱养了一对儿女，刘心武将这个儿子理解为“为了掩人耳目”，我看不然。在我看来，贾府很有可能是打算收养弘皙的一对儿女的，但是男婴却不幸夭亡了，所以贾府只好将这个女婴作为童养媳来抚养，以掩人耳目。然而，秦学最大的问题在于，有很多推论没有小说中的细节作为依据，也没有正史资料作为参考，通过纯粹推理得出的结论，难免受人诟病。比如，刘心武将秦可卿的死归咎于贾元春向皇上告密以换取自己的妃位，个人认为这纯属无稽之谈，因为小说中没有任何细节暗示贾元春是靠这种卑鄙的手段上位的，而且贾元春真有这般愚蠢，竟然将可以导致家族覆亡的秘密拿来和皇上做交易？让人大为怀疑。再比如，秦学的理论根基——弘皙逆案，正史中鲜有记载。刘心武秦学的推论，都来自于野史。虽然正史不能代表“真实的历史”，但是在没有正史的参考下，将秦可卿解释为弘皙之女，将她的死与弘皙逆案结合起来，难以令人信服。

秦学，有其合理之处，也有其争议的地方。但是，我认为，秦学的出现，在研究《红楼梦》的学术史中，意义非凡。刘心武不仅创造了红学的一个新的分支，并且他对《红楼梦》中着墨不多也常常被人遗忘的秦可卿、贾元春、甚至是妙玉等几钗进行了研究与探讨，重新

引起了红学界对她们的关注。而且，文学研究，不就是讲究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吗？尤其对于这本未能写完而充满争议的小说的研究，更应该追求这样的学术氛围，这也是为什么《红楼梦》在相隔百年之后依然令人如痴如醉的缘由。

【参考文献】

[1] 刘心武. 红楼望月[M]. 江苏：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