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危语言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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濒危语言的保护
2000年《剑桥语言大百科全书》统计表明约有500种语言只由不到100人使用,不到1000人使用的语言达到
1000种,占语言总数的25%还多,虽然使用者人口不是语言存在的唯一理由,但是这些语言所面临的危机
都是相当严重的。
政府政策倾向:1、保障小语言的平等地位,提高小语言的社会威望,如使用小语言的报刊、杂志的出版
以及电视电台的广播;2、保证小语言的使用机会,创造小语言的教学条件,如实行双语教学。
许多土著语言中包含着有关周围生态环境的丰富知识。
例如太平洋岛屿土著语言中的词汇包含着土著群体
对海洋生物独到的见识;菲律宾的豪努人(Haunoo)对动植物和土壤有独到的见识;非洲的凯佩勒人(Kpelle)
有特殊的炼钢技术;印度尼西亚巴厘人(Balinese)的农业管理方式十分先进。
从精神层面上说,1、语言消失意味着民族历史、各种神话、宗教、民俗的中断,有书面记载的历史人们
将无法读懂,
而口头流传的历史更将永远不为人知。
2、语言多样性的减少,语言学的研究样本减少,新的语言现象
的发现将越来越少,同时,语言中亲属关系的词汇包含了社会关系的思考,将是社会学家好奇的对象,同
时词汇使用中反映出人们的世界观。
3\各种语言中收集外来词,可以考察人类的迁徙模式和途径,语言样本
越多,准确率越高.
网络时代的语言竞争:文化生态学的思考
作者:黄长著主题类号:H1/语言文字学【文献号】1-181
【原文出处】国外社会科学
【原刊地名】京
【原刊期号】200101
【原刊页号】20~25
【分类号】H1
【分类名】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0105
【标题】网络时代的语言竞争:文化生态学的思考
【标题注释】本文原为2000年11月2—3日在北京召开的“21世纪社会科学与人文科学的展望国际学术研讨会”上的发言,原用英文撰写,译成汉语在本刊发表时,作了部分删改。
——作者
【作者】黄长著
【内容提要】本文探讨了近一个世纪以来世界上许多语言的发展历程及其现状,特别是探讨了人类进入信息和网络时代以来,在英语等大语种的冲击下,大批使用人数很少的小语种逐渐成为濒危语言的不利境遇,而这些语言的最终消亡将导致它们作为其载体的文化的消亡。
文章提出了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人类生态环境的破坏导致了部分濒危生物物种的死亡,为此人类发出了保护
生物多样性的呼吁。
这当然无可指责,但是为什么许多人对大批濒危语言的消亡却熟视无睹呢?文章认为,语言与文化多样性的消失对文化生态环境的破坏与生物多样性的消失对生态环境造成的破坏一样可怕。
为此,应该像保护秃鹫、大熊猫和白鳍豚等珍稀生物物种那样保护那些濒危语言。
【关键词】语言/网络/文化多样性
【正文】
语言是人类相互交流和沟通的工具,也是人类了解自己历史的工具。
不管该历史是有文字记载的还是口传形式的,均需靠语言来代代相传。
语言在社会生活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它与人类社会的关系最为密切,但却是最容易被人类忽视的问题之一。
这是一个极大的不幸。
语言本身并无优劣之分。
语言作为传递信息的工具,它们所执行的功能都是一样的。
但每种语言又以各自独有的方式来认识、理解和解释世界。
人类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千姿百态的语言,才能创造出光辉灿烂、异彩纷呈的人类文明。
许多人认为,有些语言天生就优于另一些语言,这种认识是没有任何根据的,语言学上也站不住脚。
像拉丁语和希腊语一类在人类历史上产生过重要作用的文化语言,确实是在某个特定时期具有比其他许多语言更高的声望,但是这多半应归因于这些语言的使用者在各相关时期所处的优越地位,而并非出于语言本身的原因,受政治、经济等方面的影响也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大。
在过去的一个世纪中,由于种种原因已有1,000多种语言消亡。
同时,我们不难预见,在今后的大约一个世纪中,目前世界上尚在使用的6,000余种语言中,有一半左右将不再使用。
也就是说,3,000种或更多一点的语言在21世纪中将不复存在。
而这意味着,在世界上,每两周之内便会有一种语言消亡,余下的许多语言将会开展一场争夺使用者的激烈竞争。
根据美国夏季语言学学院(SIL)1999年公布的一项调查,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使用的语言就有51种,而不足100人使用的语言有近500种,不足1,000人使用的语言有1,500 种,不足1 万人使用的语言则多达3,000种。
我们应该记住,世界上多达96 %的语言只有占全世界人口中4%的人在使用(世界上使用人数最多的语言是汉语,紧随其后的是英语和西班牙语)(Upchurch,M.,2000). 这一分析给了我们一个明白无误的信号:世界上许多语言正面临日益严重的死亡威胁。
冷战时代以后的全球化预示了信息时代的到来,这一发展趋势深刻地改变着世界。
全球化在促进各国的经济合作方面显然起了重要作用,但与此同时它也带来了不少负面影响,如加快了不同文化系统的同化过程。
今天,文化多样性(cultural diversity)正有意无意遭到淡化,一种包容了不同文明成分的新文化正在形成,人类的各种文明差异正日益消失,而共性成分却越来越多。
在文化同化的影响下,许多民族语言也首当其冲地面临语言同化的厄运。
而且,文化同化也加快了而不是减缓了大批语言消亡的过程。
另一方面,在当代世界,大批小语种在英语等少数几种使用范围极其广泛的大语言的影响下正濒临消亡。
某些被称为“活化石”(living fossils)的没有文字的古老语言的处境甚至更糟糕。
让我们看看美洲印第安语的情况。
美洲印第安人最初使用的语言大约有300种,到20世纪70年代,这些语言中多一半已经消亡。
而在余下的语言中,仅有近50种的使用者超过1,000人,
许多语言只剩下少数老人还在使用。
随着这些语言的最后一个使用者死去,这些语言就会随之消亡,而它们所代表的灿烂的印第安文化也有可能最终失传。
的确,人类极大地受惠于现代文明,但是如果人类疏于防范,它的那些负面的影响便会接踵而至。
现代文明对传统文化构成的威胁,是我们切切实实感受到的一个方面。
亚马孙河流域的开发,打破了那个地区的封闭,也带去了现代文明和经济发展,同时新发现了那里使用的许多语言,但在占优势地位的西方文化和西方语言(如英语和西班牙语)的包围和蚕食下,那里的许多语言又很快走向消亡。
(Crystal,D.,1988)。
另一个著名的例子是达尔马提亚语(Dalmatian)。
它是巴尔干地区的一种罗曼语,曾经使用
于前南斯拉夫的克尔克岛(Isle of Krk )及西部沿海和内陆地区。
该语言的最后一个使用者已于19世纪晚期去世,而自那以后,达尔马提亚语和达尔马提亚文化也先后消失殆尽(Voegelin, C.F.and F.M.,1977)。
不幸的是,类似的例子并不在少数。
一个对保护小语种十分不利的内在因素是,对许多人而言,假如他们发现自己所使用的语言只剩下少数人还在使用,他们通常不愿再费力将这种语言传给他们的孩子,而宁肯让他们去学习更通用的语言。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原先所使用的小语言注定会很快消失。
有些语言学家据此得出结论说,世界上目前使用人数不足100人的那500多种语言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Kitson, J.,1999)。
另一些语言学家在分析大量统计数据的基础上认为,世界上的6,000种左右语言中,至多有1/10的语言是比较安全的,暂时不会受到消亡的威胁。
而大批少数民族语言的迅速消亡不仅引起了语言学家和人类学家,而且也引起了所有关注日益全球化的文化中文化认同问题的人的普遍忧虑(Amazon,,1998 —2000)。
一旦某种语言不再使用,那么它理解世界的独特方式和它所代表的文化就会随之失去。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们应当记住这个简单的道理。
很显然,如果我们不采取某些抢救性措施,将会有更多的语言和文化在21世纪中不复存在。
这一趋势不仅存在于美洲大陆,更存在于澳大利亚、巴布亚新几内亚、非洲和其他一些地区。
自从人类进入网络时代后,交通、信息和通信技术都取得了巨大进步,我们生存的地球正在变小,以致被许多人称为“地球村”;全球化和经济一体化的趋势进一步加强。
伴随现代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使用人数少的那些小语言的生存问题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严峻。
因特网10多年前在美国创建之初,仅仅是一批学术团体和机构的数据联通工具,方便人们获得网上信息。
现在已发展成为连接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和地区的全球性计算机网络,被日益广泛地应用于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
网络作为新兴的传播和交流工具,其发展前景不可限量。
尽管因特网的历史很短,但我们必须承认,它极大地方便了超越国境的数据和信息传递,引起了我们生活方式的革命。
同时,因特网也为学术和思想交流开创了一种新的空间和模式。
特别是电子商务的迅速发展,正在把因特网的使用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的确,人类从因特网上获取了许多好处,但却往往容易忽视它在文化上的某些不良影响。
人们常常被网上海量英文信息弄得眼花缭乱,无所适从。
往往正是在人们的这种茫然中,英语文化的影响得以大行其道。
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是,目前英语主导着因特网。
网上的英文信息占整个信息的90%以上,法语信息占5%,而汉语信息尚不足1%(有的消息来源甚至认为仅占0.4%),这显然不能反映丰富多彩和历史悠久的中华文明。
英语作为网络时代的一种有声望的国际性通用语言,正在对大批小语种的生存构成威胁。
即使是像法语这种在历史上一度广为使用的有影响的语言,现在也不得不为维持自己的地盘而同英语特别是美国英语的入侵进行抗争。
如果你想上网获取网上信息,那你就得好好学习因特网上占主导地位的语言——英语,但是反过来英语世界的人就未必会感到有必要学习和使用他人的语言。
以英语为母语的学者将会处于一种十分有利和得天独厚的地位;他们不用专门花时间去学习英语,而且很容易就能吸收用英语表述的各种见解。
这里,英语作为国际性语言的地位和文化上的优越性,最直接、最无情和最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人类面前。
语言竞争主要在两个层面上进行:首先是在大语种之间,如英、法、西、汉、俄、德等使用人数众多,分布区域较广的语言之间;其次是在大语种和使用人数少、分布区域有限的小语种之间。
这两个层面的竞争的目的都不外是争夺使用者,而不论其结果如何,受害的一方永远都将是那些小语言。
从这个意义上说,因特网和电视等其他形式的大众传媒在促进英语的广泛而迅速的传播方面起到了助推器(catalyst—accelerator)的作用。
1998年,在中国的北方城市哈尔滨召开了一次题为“科技进步与当代世界的发展”研讨会。
会上,一些学者不无忧虑地指出:对信息技术的依赖使我们遭受着巨大的风险,诸如从“信息垄断”到“信息霸权”可能成为冷战后一种新的统治方式,信息垃圾和信息犯罪可能成为未来社会难以对付的社会问题,信息占有的不同可能导致新的社会分层和不公平,语言的同化可能导致文化的同化等等(安东霆,1998)。
更令人不安的是,电视和其他媒体中五花八门的广告用语铺天盖地而来,充斥着大量蹩脚的外来语和不合逻辑、意义含混、晦涩难懂,甚至不合语法的表达,无情地侵害着我们语言的纯洁性。
许多有识之士对此极为忧虑。
20世纪90年代末期,在南非召开的“信息社会与发展”大会上,来自法国、加拿大和日本等国的与会者强调指出,应该维护文化和语言的多样性,世界各民族的文化传统应该保存。
在20世纪,人类的过度开发导致了环境状况的恶化和生态不平衡,大量生物物种的灭绝引起了人类的深深忧虑,使人类认识到保护濒临灭绝的珍稀动植物的极端重要性。
在20世纪70年代初期,尽管一项有关保护生物多样性的法案被当作有利于生态环境的典范受到全世界的欢迎,但它仍然未能逃过某些人的攻击,被斥为愚笨而代价过高的举动,认为该项法案为保护濒临消亡的野生动植物而对个人的商业利益不管不顾(Washington Post,1994)。
可见,任何一项带有革新性的措施在开始时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在经历了经济虽然获得发展,但生存环境却遭到破坏的惨痛教训后,人类终于开始认真思考生态环境和生物多样性的保护问题了。
今天,已经没有什么人对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性持怀疑态度了,但是,人们是否真正认识到,保存文化和语言的多样性(linguistic diversity)与保护生物多样性一样重要。
人类应该像保护秃鹫、大熊猫和白鳍豚等珍稀动物那样保护那些使用人数少,且处境不佳的小语言。
然而我们毕竟是处在一个开放社会,生活在一个全球化趋势日渐明显的世界,
如何既承认现实,有利于国际交往,同时又采取切实措施去保护那些濒临消亡的小语种,这的确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
语言是离人类最近,使用最频繁的一种传递信息的工具,而解决语言问题却并非易事,它常使我们处于两难境地。
自从基督教《圣经》(旧约《创世纪》)中传说的建设“巴别塔”(Babel)的计划失败,人类不得不因此而使用许多不同的语言(注:巴别塔系《旧约》中《创世纪》(Genesis)描述的建筑物。
传说人类试图把它建得高高的,一直通到天上,因此也称“通天塔”。
但此事触怒了上帝,它认为建塔人太狂妄,遂惩罚了他们。
在建巴别塔之前,人类本来只讲一种语言,遭惩罚后,上帝让建塔人每人讲一种不同于他人的语言。
由于建塔人彼此不懂得对方的语言,因而也就无法协调一致地干活,建塔之事就此告夭折。
)以来,一个不灭的梦想便是有朝一日人类能在全世界范围内使用一种共同的语言,不同民族在一起能用这种语言自由交谈,相互沟通。
然而梦想毕竟离现实太远。
我们虽然不能说这个愿望永远实现不了,但更不能预言它在不久的将来就一定能实现。
至于在非常遥远的将来会是一种什么情况,我们不是预言家,目前尚难作出言之有据的分析。
况且,语言学上的预言往往是靠不住的。
一个世纪以前,相当多的人都预言英国英语和美国英语到今天不再能相互沟通,但是事实证明这一预言完全不正确。
有鉴于此,目前要作出令人信服的预言还为时尚早,最重要的是承认现实。
在世界仍然划分为强大民族和弱小民族、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情况下,在实现真正的民族平等之前,应当充分尊重各国、各民族的语言,支持它们的发展。
与此同时,对于世界上影响大、通行范围广、使用人数众多的语言,如包括英语在内的联合国的6 种工作语言和其他一些语言,应有计划、有步骤地培养更多的人掌握,以有利于国际交流;而对某些使用人口虽少,但在文化上有重要地位的语言,也应注意培养少数专门人才去掌握它们,使它们的传播不致中断。
有的语言甚至可以通过双语教育和多语教育等法律手段来促进其发展。
在中国的西藏自治区,藏—汉双语教育就取得了很大成功。
另一个成功的例子是英国马恩岛上的语言马恩语(Manx),它是一种有文化重要性的语言。
该语言在20世纪初曾经消亡。
但是近几十年来,英国有关部门和语言工作者们做了大量工作来复活它。
现在已有200—300个成年人作为第二语言掌握了它(Grimes, B.F.,1996)。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负责濒危语言的项目主席、澳大利亚著名语言学家温棣帆(Stephen
A.Wurm)也告诉了我们一个有关澳大利亚拯救原住民语言的例子:20世纪70年代以前,澳大利亚一直是奉行强硬的同化政策,这些政策始终是针对澳大利亚原住民的,当然也针对侨民。
政府不鼓励原住民使用自己的语言。
不同部族和语言社团的成员被送到国家管理的营地或宗教团体设立的机构去。
在这些地方,迫于压力他们不能使用自己的语言,而只能使用英语。
孩子们则被带离他们的父母身边,并在寄宿学校中接受欧式教育。
这些人现已成年,今天被称为“失落的一代”(lost generation)。
在20世纪70年代,政府的政策发生了改变,从同化政策转向支持多语制、支持原住民的文化和语言。
在原住民语言尚能勉强生存的那些地区,政府推行原住民语言和英语的双语教育。
营地制度被中止,在堪培拉甚至建了一所重要的原住民研究所。
与此相应,原住民强烈的民族身份感和自豪感得以重新树立,同时,他们重新燃起了学习和保存自己语言的欲望之火。
由于多方努力,一些正在、甚至已消亡的语言又复活了,而且这些语言的使用在政策上受到鼓励(Wurm, Stephen A.,1999)。
然而,复活一种已消亡的语言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在这个问题上人类为什么不能做到“未雨绸缪”呢?为什么不采取一些预防性措施来拯救它们,或是减缓甚至是中断它们消亡的过程呢?为
什么非要等到它们消失之后才花巨大的代价去复活它们呢?况且,复活一种已消亡语言的难度通常比采取某些必要措施去保存一种濒危语言要大得多。
某些人也许会说,世界上的语言多达6,000种左右,有一些消亡了,那就让它们消亡吧,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但是说这些话的人是否想到,作为文化载体的这些语言同样是人类文化宝库的重要组成部分。
它们的消亡对于人类文明所造成的损失,是对文化领域内“生态平衡”的破坏,无异于一场生态灾难或珍稀生物物种消亡所造成的损失。
所不同的,只是损失的形式和考虑问题的角度不一样罢了。
在最近几十年中,人们从生态环境遭到破坏的事实中感受到了切肤之痛,因而环境和生态意识有了很大提高。
他们对生态保护和可持续发展给予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这是一件值得赞赏的事情。
当某个珍稀生物物种死亡,我们的媒体会作大量报道,公众会感到无比惋惜。
这当然是无可指责的。
但是人们是否也会同时想到,每两周之内便有一种语言悄无声息地消失,这是否引起了人类足够的重视?语言的消亡是否同样会给语言生态和文化生态造成损失?这些问题是否同样值得我们深思?
学界的许多有识之士开始大声疾呼,希望决策者和公众关注这些问题。
他们指出,语言的消亡和生物物种的消失同样可怕。
他们甚至呼吁建立一门新的跨学科的分支学科——语言生态学(linguistic ecology),以便人类能更有效地去研究如何保护那些小语言。
至于少数濒临消亡而人类又无回天之力的濒危语言,则可以采取以美国人类学家博厄斯(Franz Boas)为首的一批学者对待美洲印第安语的做法:赶在这些语言消亡之前抓紧对它们进行记录和必要的整理工作,以使它们所代表的文化不致遭受太大的损失。
这样做,并非人为地制造双语或多语社会,因为双语制或多语制虽然对于保护少数民族语言有积极意义,但也不可免地会给每个国家造成沉重的经济负担和其他方面的问题,对发展中国家尤其如此。
在这方面,某些国际组织,以及像比利时、加拿大、瑞士这样典型的双语或多语国家已为我们提供了先例。
这里仅以欧盟(EU)为例。
平心而论,那里双语和多语的水平恐怕比其他许多地方都高,但不幸的是恰好是在欧盟,语言障碍照样存在。
其成员国在工作中不得不使用多达9种语言,这给口、笔译工作造成了极大负担,用于翻译的支出也相当大。
这种状况至今未有根本性的改善。
但是,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有计划地培养少数专门人才掌握一些小语种,对于保护这些语言和它们所代表的文化传统都是至关重要的。
这是历史赋予人类的重任。
一个民族的本族语,可以继续作为本民族内日常生活和工作用语;一种或几种外语,可以作为本族语的国际辅助语,用于与其他民族和国家的交流活动。
如果各个国家、各个民族都这样做,那么大家离最终确定一种或几种国际通用语的目标就不是越来越远,而是越来越近了。
至于在非常遥远的将来,全人类到底是使用一种还是几种国际通用语,就不是一个至关紧要的问题了,至少对当前来说是这样。
关于如何看待英语和英语文化对其他语言和文化的影响,我想有两个方面的问题需要注意:一是承认现实,采取实事求是的态度;二是对英语和英语文化对别的语言和文化的影响保持警惕,采取积极进取的态度,大力弘扬民族语言和文化。
英语虽不是世界上使用人数最多的语言,但它却是60多个国家的官方语言或具有官方性质的语
言,而且更多的国家把它用作第二语言。
就其地理分布而言,它无疑是世界上使用地区最广的语言。
英语还是出版物、航空业务、国际商贸活动、国际学术会议、科技、医疗、外交、国际体育竞赛和广告业等许多领域的常用或通用语言。
世界上2/3以上的学者用英语写作;电子文献检索的数据中约80%用英语储存。
它是唯一真正有实力竞争世界通用语言(world lingua franca)地位的语言。
这个基本的客观事实无法改变。
这种地位形成的因素相当复杂,它经历了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
首先当然是殖民主义扩张的直接产物,此外与宗教传播也有关系。
另一方面,以美国为首的英语国家在科学技术和经济建设上取得的成绩,显然也起到了“助推”的作用。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它确实成了近、现代带有国际性质的语言,能与之抗衡的只有法语等少数几种语言。
汉语虽然在全世界的几千种语言中使用人口的绝对数字最多,但基本上是在中国和海外的华人圈中使用,分布区域远不及英语,甚至也不及法语、西班牙语等语言。
华人圈和汉字文化圈以外的人懂得它的很少,因此它还不具有国际性语言的地位。
其他能在某种程度上与英语一比高下的语言(如联合国的其他几种工作语言)中,大多也只能起地区性通用语言的作用,尚不具备国际语言的地位。
如俄语只使用于俄罗斯和东欧一些国家;西班牙语除使用于西班牙本土外,主要只用于中南美洲各国(巴西除外);阿拉伯语也仅使用于中东地区,以及北非和西非的一些国家。
然而,英语的世界性语言地位的取得,绝对不能以牺牲其他语言的根本利益为前提,特别是弱势语言的发展应该得到更多的关注,它们和以英语为代表的有声望的大语种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共生和平行发展的关系。
英语在世界范围内潜移默化的影响常常招致许多非英语国家和地区的批评。
法国就曾颁布过法律,限制英语在某些公共领域的使用;加拿大说法语的魁北克等地区、西班牙、德国、墨西哥,甚至印度和其他一些国家,都曾发生过反对英语的运动,但通常收效甚微。
当然,既发展占优势地位的语言,又要保护和发展处于劣势的语言,这个过程中有时会有矛盾,要解决好实属不易。
关键问题是在承认基本事实的基础上抓好双语和多语教育。
因此,我们不能怨天尤人。
不能站在那里空喊英语和英语文化对网络的入侵和在网上的肆行。
人家可以说,互联网本身是一个开放的公共平台,你有中文信息或别的什么语种的信息,只管往网上发送,去占领这个谁都可以上去“表演的大舞台”。
否则,只在那里抱怨英语信息铺天盖地是没有意义的。
当我们关注英语和英语文化日益广泛的影响的时候,我们不应意气用事。
不分清红皂白地把英语讥讽为“可口可乐的语言”,这种做法不是科学的态度,因而于事无补。
作为中国学者,我们现在面临的是网上中文信息不足,结构不合理,信息质量亦欠佳。
所有这些都成了制约国家信息产业及文化产业健康发展的瓶颈。
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我们仍然应鼓励广大青少年学好英语和其他外语,并有计划地培养一些懂得“冷门”语言和小语种的专门人才,同时采取切实措施保护和弘扬本民族语言和文化,保护和弘扬少数民族语言和文化。
必须记住,在全球化和网络时代,承认语言及文化多样性,维护民族平等,是世界和平和稳定的重要前提条件之一。
对其他民族的语言和文化有更多的尊重和宽容,这是十分必要的。
对使用英语的民族也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