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海外游历的观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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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缘》海外游历的观与谈

在清代前中期小说的创作中,《镜花缘》以它奇特的笔触展开了一个丰富的世界。李汝珍不仅描绘了一个充满奇花异草,珍禽怪兽的海外之境,更是在其中“论学说艺,数点谈经”一展“博识多通”的才能。但是这种能力有时反而会连累了作者。于是《镜花缘》在李汝珍不能自已的叙述下形成一种特殊的“杂家小说”风格,“熔幻想小说、历史小说、讽刺小说和游记小说于一炉”。

众所周知,《镜花缘》主要叙述了百花仙子唐闺臣及群芳因过被贬红尘、以及她们在凡间所历、并于女科应试中高中才女,最后尘缘期满而返本归源的故事。这是《镜花缘》构建的最外围的框架,其中又包含着几个完整的故事叙述。最使读者感兴趣的是前半部书的海外游历:“秀才唐敖,应试中探花,而言官举劾,谓与叛人徐敬业辈有旧,复被黜,因慨然有出尘之想,附其妇弟林之洋商舶遨游海外,跋涉异域,时遇畸人,又多睹奇俗怪物,幸食仙草,入圣超凡,遂入山不复返。”这大约三十回的结构是典型的漫游经历。游是一种特殊的存在方式,它提供了自由流动开放的活动空间,人物的视听言行因此具有了某种流动性和开放性。所以游历即构成了小说的结构要素,又是其中人物获得启悟的重要方式。本文即主要考察这一部分的游历故事。

《镜花缘》在海外游历的铺垫中,介绍唐敖时,便指出了他的失意文人的处境,叙述中也有意无意间把功名与好游对举。

“话说这位唐秀才,名敖,表字以亭……喜得祖上留下良田数顷,尽可度日。唐敖素日虽功名心胜,无如秉囊性好游,每每一年倒有半年出游在外,因此学业分心,以致屡次赴试,仍是―领青衫。”(第七回)我们可以看出唐敖是一个祖业有继,衣食无虑的文士才子。功名心与散游举构成了他的两个基本人生内容。而仕途的起伏与世事的无常,打击了唐敖原本的进仕之意。“虽然连捷中了探花,不意被人密报,仍旧降为秀才。唐敖这番气恼,非同小可,终日思思想想,遂有弃绝红尘之意。”于是“自己带着行囊,且到各处游玩,暂解愁烦”。游性此时自然就毫无顾忌的展现出来。这里是疏解人生郁闷的山水之游,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山水游历解怀的意味,而至于后来的海外游览便超越了这层安慰的意义。

唐敖舍弃了功名,但这对于他来说好像并不是什么艰难的抉择,反而觉得有些顺理成章的欣喜。同样的我们也可以在多九公的交代中看到这种情况:“幼年曾考秀才不中,于是,便弃了书本,去做海船生意。后因受挫折了本钱,只好替人管船拿舵为生。”多九公弃书从商,他从一个失意文人转化为商人。他离弃斯文的过程似乎也并不困难。他们虽然会去经营功名,但却不似迂腐文士的那般痴狂。这种态度也体现在

林之洋身上。“俺因连年多病,不曾出门。近来喜得身子强壮,贩些零星货物到外洋碰碰财运,强如在家坐吃山空。这是俺的旧营生,少不得又要吃些辛苦。”碰财运,表现出林

之洋对海外经营的不确定性的了解,同时还流露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反正是百无聊赖,不如走动走动,暂且经营些买卖,但不强求结果。

他们三人的人生态度有一种共通之处,说不清这种态度是积极还是消极。他们对于游走都颇有好感,对于财运功名不拒绝,也不奢求。财运功名和游历之间可以说是一种此消彼长的轻重关系,但是加上了一层消遣的意思,使得二者之间的关系在他们心中就显得不是那么紧张了。

着意消遣的立场贯通于他们的游历意识之中。在第九回(服肉芝延年益寿食朱草入圣超凡)中林之洋曾有一番感慨:“怪不得妹夫最好游山玩水,今日俺见这些奇禽怪兽,异草仙花,果然解闷。”林之洋所谓的“解闷”与唐敖的“解愁烦”意蕴有些不同,可能少一些人生郁闷的疏解,更多乐趣的体会。虽然说肉芝和朱草是难得一见的异物,但是在三人的经历过程中,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得与不得”的结果,而是重在一种见闻与趣味。追求趣味体验似乎成了他们海外游历消遣人生的重点。

在荒诞不经的奇国游历中,观和谈是他们主要的消遣方式。对于所经历的地方,总是习惯用“是否可观”来衡量。

多九公对于无肠国的评价既是:“此地并无可观。”而路过踵国时“唐敖因这方人过于拘板,无甚可观,不曾上去”。在黑齿国时有一句话直接体现了他们这种态度:“大约我们不过借此上来舒舒筋骨,要想有甚可观可谈之处,只怕未必”。着意消遣解愁的态度自然十分强调“可观”的价值。而“可观”的评价则突出的是一种游历异地的见闻意义。游观的立场促成了他对异闻见识的追求。从这个意义上说,《镜花缘》具有了某些博物的性质,追求“人耳目之未经”的见闻。通常说“少见而多怪”,见识与怪异之间是一种比例关系,《镜花缘》海外各国的记述中许多都是介绍少见的怪异之状,因此具有了一种“广异闻”的效果。

博物性质的游览重在一种可知可识的认知性,多九公的出现便实现这种可能。他“为人老诚,满腹才学”,“久惯飘洋,海外山水,全能透彻,那些异花奇草,野鸟怪兽,无有不知”,他以“总导游”的身份出现,贯穿于游历海外诸国的,海外诸国的奇风异俗、奇人怪事,罕见的虫、鱼、鸟、兽、花草、树木,大都是通过多九公来进行介绍的,由此把好奇的观看立场与可知可识的博物介绍结合了起来。在一路的游历中多九公总是以他的博识为众人释疑,也由此牵引出三人组的谈话形式。

所见所识的海外逸闻引起许多的人生世事之感,理论一番,牢骚一顿,于是形成一种边走边看边侃的随想方式,值

得玩味的是其中三人的所处的位置与态度。唐敖是游历者,所经之处大多时候都是主张要上去看看,多九公是讲述者,而林之洋则多是调笑。在聂耳国的一段谈话中,“唐敖道:‘小弟闻得相书言:‘两耳垂肩,必主大寿’,他这聂耳国一定都是长寿了?’多九公道:‘据老夫看来,这是过犹不及’。大约两耳过长,反觉没用。当日汉武帝问东方朔道:‘联闻相书言,人个长至一寸,必主百岁之寿。今朕人中约长寸余,似可寿享百年之外,将来可能如此?’东方朔道:‘当日彭祖寿享八百。若这样说来,他的人中自然比脸还长了。恐无此事。’林之洋道:‘若以人中比寿,只怕彭祖到了末年,脸上只长人中,把鼻子、眼睛挤的都没有地方了。’……大家说笑。”唐敖由见闻引发谈资,多九公依据自己的所知有所解答,而林之洋的插话则最终把他们的谈论引向了说笑。三个人最后形成一种由见闻到谈论,进而调笑消遣的转换的过程。

冷峻思索人生是清代前中期小说的一种主要创作倾向,理性的见识表达通常具有明显的创作者的意图。于是有的作者采用叙事与评论分离的方式,保持完整的故事叙述,然后由叙事者介入谈论引申,形成一种旁观者的感慨效果。《镜花缘》中的见的与智慧通常还是由故事中的角色来承担,把故事叙述和人生思索的表达放在同一个层次上,仍然是身在其中的喟叹。把人生体悟直接以理性见识的形态向小说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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