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洁早期小说中的女性意识

收稿日期:2005-05-13

作者简介:王玉鹏(1975-),男,山东滨州人,聊城大学文学院2004级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生,主要从事女性主义文学研究。

论张洁早期小说中的女性意识

王玉鹏

(聊城大学文学院,山东聊城252059)

摘要:张洁在她早期的小说创作中,高举/女性意识0的大旗,在5爱,是不能忘记的6、5方舟6、5祖母绿6、5七巧板6等一系列小说中,执著于对女性问题的思考和探索,通过对真正爱情的深情呼唤,对独立女性的礼赞和同情,对庸俗女性和低俗男人的嘲讽,向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发起了冲击,具有鲜明的女性意识。

关键词:张洁;女性意识;爱情

中图分类号:I207.4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365(2005)09-0083-03

盛英在5中国女性文学新探6中指出,新时期的女作家们,/她们或从历史深处走来,或后起于新时期文坛,都高举起-人的自觉.和-女性自觉.两面大旗,继承和发扬-五四.以来女性文学的光荣传统0。由/女人与社会0,渐次拓展为/女人与男人0、/女人与自我0、/女人与女人0的关系中,全方位展开女性作为女人的言说。112

张洁作为新时期女性文学创作的急先锋,以其女性特有的才情和敏感赋予女性文学创作以独特魅力和内涵。她在5爱,是不能忘记的6、5方舟6、5祖母绿6、5七巧板6等一系列小说中,笔触直指女性的心灵深处,深入探讨女性的爱情、婚姻、家庭、事业、个人价值和尊严等,表现出鲜明的女性意识。

一、对真正爱情的深情呼唤

爱情是人类美好的情感之一,是文学创作的永恒主题。新时期以来,沐浴着人的解放,思想解放的时代春风,张洁以5爱,是不能忘记的6直指文学写作的爱情禁区,可以称作新时期女性文学的开山之作,其中对于女性真正感情的需要及其展示与产生的关注,引起文坛上的巨大反响。

小说描写了女作家钟雨和女儿珊珊两代女性对爱情的执着和憧憬:母亲为一份不能实现的爱而生活在精神的折磨中,女儿则为了寻求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而迟迟不嫁。母亲钟雨年轻时因为追求浅薄而无聊的东西,和一个相当漂亮的、公子哥似的人物结了婚。然而,这是一个脱离了爱情的婚姻,没有灵与灵的碰撞、心与心的交流,这样的婚姻不能带给她生命的愉悦,只有无尽的悲哀。年届不惑之年的她终于爱上了一个已婚的老干部。而老干部的婚姻同样是不理想的,是出于道义、责任和阶级情谊的婚姻,唯独没有爱情。当一份真正的爱情摆在了她的面前,她却无力去选择。老干部是有妇之夫,她为了一个家庭的完整和另一个人的快乐,她不得不割舍自己的爱情。爱情和道德的矛盾造就了这爱的悲剧。诚然,张洁并不是要揭示道德扼杀爱情的残酷而要对传统道德进行批判,而是要唤醒女性心中的爱情意识,慎重选择自己的婚姻,不要把自己的终身绑架在没有爱情的婚姻上。

钟雨的爱情悲剧是令人催人泪下的,深深触动着我们的灵魂。钟雨对老干部的爱是真挚热烈的,/为了看一眼他乘的那辆小车、以及从汽车的后窗里看一眼他的后脑勺,她怎样的煞费苦心地计算过他上下班可能经过的那条马路的时间0,122(498)

/没有你!于是什么都显得是有缺陷的,不完满的,而且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弥补的。0122(499)

她的爱是纯洁无瑕的,他们这一辈子接触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连手也没有拉过。她的爱又是深沉的,他们完完全全地占有着对方。她的爱是痛苦的,灼热的心在爱情和痛苦里挣扎、熬煎。他们曾经相约,要彼此忘记。但这只不过是互相欺骗着,把他们的苦楚深深地隐藏。爱,是不能忘记的!老干部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母亲为他臂上缠过黑纱,挨过批斗,似乎她灵性的一部分也随他而去了。这是一份超脱了世俗肉欲和欲望的爱情,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精神之恋。她让这种爱的激流化为一种心灵上的交流和精神上的默契,从内心深处去感受那种爱的喜悦与颤栗所给予的精神慰藉。爱在心中燃烧、跳跃、舞蹈、奔腾、激荡,而他们由于诸多因素,无法走到一起,带给她的只有无奈、痛苦、熬煎、撕裂和折磨。他们的爱是一种/柏拉图式的精神之爱0。契诃夫的小说集,她奉若至宝,因为这是她的/意中人0送给她的礼物。她死时,要求女儿把这本书和她一起火葬。她想象着在天国里他们会相遇,永远在一起,不会分离。张洁为这份理想中的爱情深情地写道:/哪怕千百年过去,只要有一朵白云追逐着另一朵白云;一棵青草傍依着另一棵青草;一层浪花拍打着另一层浪花;一阵轻风紧跟

着另一阵轻风,,相信我,那一定是他们。0122(503)

女儿珊珊在婚姻的选择上有了更多的理性思考。乔林是美男子,而她却迟迟不嫁,因为她在寻求一份真正的爱情,她不想把自己稀里糊涂地嫁出去。母亲的爱情悲剧给了她追求爱情的启示,她在母亲的失败中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她不想把婚姻当成一种传宗接代的工具,一种交换、买卖,不想坠入婚姻和爱情分离着的境地。她要寻求比法律和道义更牢固、更坚实的东西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这就是爱情。张洁把女性意识的复苏放在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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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期 NO.9 宜宾学院学报 Journal of Yi bin Universi ty Septem ber.2005

对爱情的追求上,渴望女性能够摆脱无爱的婚姻,慎重的选择自己所爱和爱自己的人。珊珊对爱情的自觉追求恰恰是女性意识觉醒的象征,在她身上寄托着作家对女性的希望和作家的理想。/5爱,是不能忘记的6建立了新时期爱情、婚姻、家庭观念的第一块里程碑,给现实中麻木以久的情感以强烈的震撼。通过张洁对真、善、美的追求之强烈,以及她所表现出来的对爱大胆与执着的宣扬,表明此时的张洁在三中全会以后对未来社会是充满幻想和希冀的,直到作品最后,作者还在呼吁:别管人家的闲事吧,让我们耐心的等待着,等着那呼唤我们的人,即使等不到也不要糊里糊涂地结婚!不要担心这么一来独身生活会成为一种可怕的灾难。要知道,这兴许正是社会生活在文化、教养、趣味,,等等方面的进化的一种表现!0132

二、对独立女性的礼赞和同情

在5爱,是不能忘记的6中,女性意识苏醒在女性对爱情的自觉追求上,是在/寻求男人0,但在5方舟6、5祖母绿6中的女主人公都是/逃离男人0,显现了其追求独立人格的女性意识。张洁对曹荆华、柳泉、梁倩、曾令儿的奋斗进行了礼赞,同时又对她们的生存困境表示了悲悯和同情。

5方舟6是当代文学史上女性主义小说的代表作,也是一部女性意识体现得十分突出、十分鲜明的作品。张洁以激越、外扬的写作姿态来书写女性的情谊,反抗男权社会对女性的欺凌和压榨。5方舟6中的三位女主人公都是有着独立人格意识的知识女性,她们自尊、自爱、自强,用自己的拼搏和努力去换取社会的认可,她们不再依附于男人。然而,在纷繁冗杂的社会现实中她们遭遇了种种痛苦和不幸。理论家曹荆华是一位很有才华的理论工作者,她却被丈夫当作生儿育女的工具,她因为写了一篇冒尖的论文,起始很得理论界一些泰斗们的赞赏。然而,时隔一年,就被/凡是派0视为异端,受到了署名/评论员0的批判。柳泉是外贸部门的翻译,在丈夫眼中不过是/性0的化身,为了寻求一份理想工作,遭遇了诸多磨难。因为她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就常常受到她的顶头上司魏经理的百般刁难与侮辱。梁倩是一个有着自己艺术追求的女导演,她的丈夫白复山利用她的门第来谋取私利,给她在精神上、情感上所造成了干扰、绝望、幻灭和痛苦。就是她千辛百苦、呕心沥血拍出来的一部电影,最终的命运却是被审查部门以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给枪毙了。她们不断遭受到男权世界各方面的打击与迫害,使她们陷入孤独困窘的生存境地。这三位女性从传统的婚姻桎梏中逃离,寻求自我实现的价值,她们把心血全都放在了事业的追求上。张洁对她们的追求予以热情的礼赞,充分肯定了她们奋斗的价值。张洁在作品中写道:/女人,女人,这依旧懦弱的姐妹,要争得妇女的解放,绝不仅仅是政治地位和经济地位的平等,它要靠妇女的自强不息,靠对自身存在的价值的认识和实现0。142(58)她们在生活中相依为命、相互扶持、同甘共苦、同病相怜,/寡妇俱乐部0就是她们共同的家,成了她们心灵的憩息地和苦难的避难所。在男权世界里,她们遭遇到的苦难就宛如泛滥的洪水,而她们的情谊则成了驶向生命绿洲的/方舟0。

5祖母绿6中曾令儿是作者倾心讴歌的女性形象。曾令儿是渔家的女儿,上大学时,爱上了同学左葳。她历经了生命的沧桑,曾令儿为了所爱的人,/她愿为他献出自己的一切:政治前途,功名事业,平等自由,人的尊严,,0142(202)为了取悦所爱的人,她牺牲了自己的健康为左葳补课、记笔记,她不顾舍生忘死从老虎头大海涡流救出左葳,义无反顾地代替左葳戴上了右派分子的帽子,被发配至荒凉贫瘠的边远地区。在那样急风暴雨的阶级斗争的岁月里,虽然她自己/象一株被暴雨狂风肆意揉搓的小草,却拼出全力用她几片柔嫩的细茎,为左葳遮风挡雨0。142(203)还是因为她对左葳的爱,临行前,/用一个夜晚,完成了一个妇人的一生0。142(210)更为动人的是,当她独自被下放到一个偏远的小镇,她生下了她和左葳的孩子陶陶。她忍辱受屈,受到了人们的歧视的冷眼。她靠自己的努力来抚养孩子,不乞求于男人,不为爱而束缚自己。她没有被困境和屈辱打倒,相反她更坚强的活着,她醉心于微型编码,终于一鸣惊人。她用自己的刚毅顽强来证明生命的韧性,她的独立人格彰显无遗。她超脱了男女之爱,决心和左葳进行合作,从而赋予了这独立人格更高层面的意义,那就是博爱,/无穷思爱0。在5方舟6中的三位女性是因为/不爱0而出走,而在5祖母绿6中的曾令儿则是因为/真爱0而出走。曾令儿爱而不求索取,用爱来拯救历史和民族,是张洁所塑造的完美的女性形象,在她身上寄托着作家对女性的美好理想。/那么新时期女性文学中的曾令儿形象的完成,,,更重要的是表现了张洁对于女性自身的素质、品格、力量的探讨,表现了作家在中国妇女已获得了政治与经济解放的大前提下,对妇女将最终走向彻底解放的更深层次的思考。曾令儿没有沉浸于自身-悲与苦.里,她心中的-爱.的情感也没有因为遭到虐杀便萎缩、黯淡,而是坚韧执著地生长,升华以至达于-无穷思爱.,浓荫蔽天的境地,使生命在更阔大的背景上,获得了更大的意义。0152

张洁在热情礼赞和讴歌这些富有独立人格的女性形象时,同时又表达了一种深沉的悲悯和同情。曹荆华、柳泉、梁倩三人的坎坷遭遇和生存困境,面对强大的男权社会,她们的反抗显得多么柔弱无力,她们的心灵上已是伤痕累累,谁能给她们以心灵的慰藉?曾令儿饱经沧桑的一生,更是触动人们心里最温柔的部位,让人的灵魂为之颤栗和肃然起敬,这是以痛苦为代价树立起来的崇高。张洁对她流露出极其真诚的体恤,是对生命情感的一种体贴。

三、对庸俗女性和低俗男人的嘲讽

张洁在5方舟6、5祖母绿6、5七巧板6中有着对自尊、自爱、自强的女性的热情礼赞,同时也有对庸俗女性和低俗男人的辛辣嘲讽。在这些作品里,我们可以看到女性意识觉醒的女性形象,同时也可以看到那些女性意识沉睡的女性形象。作品暗含着中国女性要想得到全方位、彻底地解放,不仅有来自男性的压迫同时也有女性自身的障碍,女性意识在夹缝中艰难地生存。

在5方舟6中,那位居委会老太太贾主任,有事没事总要到梁倩屋里窥视一番,好像那里藏着野男人,在她心中好像女人就得离不开男人。她们的所作所为是对觉醒了的女性的/精神的虐杀0,是一种助纣为虐的恶习。钱秀瑛是一个花瓶式的女人,工作能力不怎么样,却一味千娇百媚地卖弄风情,见到男人腔调都变了样,心甘情愿地充当男人的玩偶,以媚态取悦于男性,却还想引诱着后来者要像她一样屈辱地生活。在5祖母绿6中的卢北河把对左葳的扶持当成了自己的使命,一切以男人为中心,以男人为转移。她迷恋于自己的这种角色,把自己的温柔、智慧转化成了为男人服务的工具,是传统意义上的贤妻,但她身上缺少的是现代意义上的女性意识。5七巧板6中的金乃文的旧意识更是根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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