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政府通过所得税优惠保护本地企业吗_来自中国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_李元旭

地方政府通过所得税优惠保护本地企业吗———来自中国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李元旭，宋渊洋（复旦大学管理学院，上海200433）[摘要]地方政府从地区利益出发有使用所得税优惠保护本地企业的动机和能力，本文利用来自中国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探讨地方政府市场分割策略对企业所得税优惠的影响。

实证研究发现，地区市场分割越严重，本地企业越有可能享受所得税税率优惠，企业适用所得税税率和实际所得税税率越低。

这说明地方政府的确在通过所得税优惠保护本地企业，并且市场分割越严重保护力度越大。

本研究还发现民营企业的适用所得税税率显著高于国有企业，而实际所得税税率却显著低于国有企业，说明民营企业的避税动机和能力更强。

本文建议适当降低地方政府在企业所得税优惠方面的自由度，在所得税优惠政策上公平地对待不同类型和地区的企业，并加强市场分割严重地区的所得税征管，以期为中国企业营造更为公平的竞争环境。

[关键词]市场分割；税收优惠；所得税；实际税率[中图分类号]F427[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480X （2011）05-0149-11【案例研究】一、问题提出市场分割是中国经济转轨的产物，主要体现为地方政府为保护当地利益而割裂与其他地区经济联系的行为（赵奇伟，熊性美，2009），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运行中存在的突出问题之一（银温泉，才婉茹，2001）。

市场分割实质上是通过行政手段干预资源配置，阻碍了市场交换机制发挥作用（李海舰，原磊，2008），导致社会资源无法实现最优配置。

从企业经营的角度看，市场分割阻碍了企业在全国范围内优化资源配置，对企业经营产生了深刻影响。

然而，目前大量研究集中于探讨市场分割的严重程度以及市场整合趋势（Young ，2000；Poncet ，2003；陈敏等，2007；范爱军，李真，刘小勇，2007；赵奇伟，熊性美，2009），只有少量研究关注市场分割对企业经营的影响（刘凤委，于旭辉，李琳，2007；张杰，张培丽，黄泰岩，2010）。

事实上，地方政府采用市场分割策略的初衷是保护本地企业，特别是地方国有企业。

因此，要理[收稿日期]2011-03-29[基金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中国企业承接跨国公司服务外包研究：基于合法性的视角”（批准号70972042）；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上海企业承接国际服务外包研究”；复旦大学研究生创新项目“中国企业承接国际服务外包的竞争优势构建研究：基于合法性的视角”。

[作者简介]李元旭（1966—），男，湖北宜昌人，复旦大学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宋渊洋（1983—），男，湖南永州人，复旦大学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

2011年5月第5期（总278期）May ，2011No．5China Industrial Econom ics149解市场分割的形成机理和影响，进而找出消除地区市场分割的对策，我们有必要探讨市场分割对企业经营产生了何种影响。

鉴于所得税是企业成本的重要组成部分，所得税的高低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企业成本的高低和产品价格是否具有竞争力，本文集中于探讨市场分割对企业所得税优惠的影响。

即分析了市场分割影响企业所得税优惠的内在机理，并首次提供了市场分割与企业所得税优惠的实证证据。

本研究能提高我们对于市场分割运作机理的理解，为控制地方政府基于税收的市场分割行为提供政策建议，以期逐步消除地区间市场分割，为各地区企业营造更为公平的竞争环境。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2008年之前，根据1994年1月1日开始实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企业所得税暂行条例》规定，我国内资企业标准所得税税率为33%，从2008年1月1日开始实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企业所得税法》将所得税率调整为25%。

上述规定对各个地区均适用，地方政府一般无权决定税种和税率（曹书军等，2009）。

但出于平衡各地区发展和优化产业结构等考虑，在税法和税收政策细则中存在许多所得税优惠政策。

对于所得税优惠政策的实施，除了经济特区等地域在税率优惠方面有硬性规定，很多优惠政策的实施有一定弹性，在审批时尽管也需要通过一些硬性指标提供操作标准，但很多可以直接通过软性条件操作或可用软性条件替代（吴文锋等，2009）。

由于这些软性条件的认定具有很大的随意性，因此，地方政府在决定企业享受所得税优惠方面具有很大支配权力和决策空间，客观上使地方政府有能力为当地企业提供所得税优惠。

同时，地方政府也有动机为当地企业提供所得税优惠。

①本地企业是地方财政的重要财源，本地企业的发展更决定了地区经济增长速度和就业规模，对地方官员升迁有重要影响。

因此，地方政府有动机千方百计促进本地企业发展，通过企业发展扩大税基、促进经济增长和就业。

这导致地方政府为完成所辖地区企业脱困与发展任务，会积极从中央政府和在自己职权范围内为本地企业争取所得税优惠。

②所得税是地方和中央共享税，帮助本地企业获得所得税优惠表面上减少了地方税收收入，实际上地方政府可以通过其他手段取得与征税同样甚至更好的效果。

因为，地方企业与当地政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地方政府可以通过为企业减免所得税，然后以集资、摊派等形式，走体外循环，纳入地方政府财库（银温泉，才婉茹，2001）。

因此，地方政府既有能力又有动机为当地企业提供所得税优惠，并且地方政府为当地企业提供所得税优惠的力度与当地市场分割程度紧密相关。

现存研究发现地区市场分割越严重，企业生产效率和经营绩效越差（刘凤委等，2007；张杰等，2010）。

以下两方面原因导致市场分割越严重，地方政府对本地企业的保护力度越大。

一方面，位于市场分割严重地区的企业由于绩效差更有动机寻求地方政府在所得税方面提供庇护；另一方面，企业绩效越差越可能在竞争中被淘汰，从而对地区就业、经济增长甚至社会稳定造成极大负面影响。

出于避免企业破产、维护地区就业和社会稳定等考虑，市场分割越严重，地方政府越有动力对本地企业提供保护，如提供更优惠的所得税政策。

上述两方面原因均导致地区市场分割越严重，地方政府对本地企业的保护力度越大。

然而，市场分割越严重地方政府对本地企业保护力度越大并不意味着地方政府一定通过所得税优惠对本地企业提供保护，使用何种保护手段还要考虑保护的提供成本和可行性。

地方政府保护本地企业的措施主要有如下三类：①地方政府可以通过加大外地企业在本地经营的成本（例如，在税收、工商质检等方面歧视外地企业），甚至限制外地产品和企业进入本地区；②地方政府可以通过“显性”的方式对本地企业进行保护，例如提供补贴；③地方政府可以通过为本地企业争取所得税优惠降低本地企业的成本①，提高本地企业的产品价格竞争力，即提供“隐性”保护。

近年来，中央为消①其他税种也可能存在优惠，但不是主要的。

因为，地方政府在其他税种上为企业提供优惠的动力不足（例如绝大部分地方企业的营业税归地方政府，导致提供优惠的动力不足），并且其他税种的优惠政策较少，地方政府的操作空间较小，提供税收优惠的可行性较差。

150除市场分割，对地方政府通过行政手段限制外地企业和产品进入本地等扰乱竞争秩序的行为三令五申，并颁布了《反不正当竞争法》和《反垄断法》等法律法规①，这无疑会增加地方政府通过行政手段限制外地企业在本地发展的成本和风险。

同时，对本地企业提供补贴成本高昂，且不具有可持续性。

与通过行政手段限制外地企业和提供补贴相比，为本地企业提供所得税优惠的风险、成本更低②，而且更具有操作性。

因此，地方政府更倾向于通过所得税优惠支持本地企业发展。

综上所述，地区市场分割越严重，地方政府为本地企业提供所得税优惠的幅度越大。

基于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设：地区市场分割越严重，当地企业获得所得税优惠力度越大。

三、变量、数据、模型1.研究变量（1）被解释变量。

基于现有研究（王延明，2003；曹书军等，2009；王素荣，蒋高乐，2009；吴联生，2009；吴文锋等，2009），本文采用以下三个变量较为全面地度量企业获得所得税优惠的程度。

①很多所得税优惠政策通过直接降低企业所得税税率实现。

在2007年及以前，中国内资企业标准所得税税率是33%，2007年之后标准所得税税率调整为25%，当企业享受税率优惠时，所得税税率会低于标准税率。

因此，设置哑变量BT度量企业是否享受所得税税率优惠，当企业适用所得税税率低于当年标准税率时BT=1，当企业所得税税率等于当年标准税率时BT=0。

②由于哑变量BT难以刻画所得税税率优惠程度，进一步使用适用所得税税率（Tax_Rate）度量企业获得税率优惠的程度。

③计算了企业实际所得税税率（ETR）。

实际所得税税率不仅考虑了税率优惠，还考虑了税前扣除项目和税额优惠等带来的所得税优惠（吴文锋等，2009），比企业是否获得税率优惠以及适用税率更全面地反映了企业实际获得所得税优惠的程度。

参考Porcano（1986）、曹书军等（2009）、吴联生（2009）的度量方法，本文采用以下两种方法计算企业实际所得税税率：①实际税率（ETR1）=所得税费用/息税前利润；②实际税率（ETR2）=（所得税费用-递延所得税费用）/息税前利润。

（2）解释变量。

地区市场分割程度（Segment）目前有多种测量方法，包括生产法、贸易法、价格法、经济周期法和问卷调查法（余东华，刘运，2009）。

目前，国内相关研究大多用价格法测量市场分割程度（陈敏等，2007；陆铭，陈钊，2009；张杰等，2010）。

鉴于价格法已经被广泛应用，其有效性得到了众多研究验证，本文也采用价格法测量各省市场分割程度。

本文的计算方法与桂琦寒等（2006）、陈敏等（2007），陆铭、陈钊（2009）相同。

具体计算时，上述研究选取9类商品的零售价格指数计算市场分割指数③，为使测量更细致，本文选用2000—2009年连续统计的14类商品的零售价格指数测量各省市场分割程度④。

（3）控制变量。

①控制企业层面因素对所得税优惠的影响。

国内相关研究（王延明，2003；曹书军等，2009；王素荣，蒋高乐，2009；吴联生，2009；吴文锋等，2009）发现企业规模、财务杠杆、企业性质、资本密集度、存货密集度和盈利能力会影响企业适用所得税率和实际所得税率，因此，把上述因素作为控制变量。

②中国存在较为广泛的地域性所得税优惠政策（王延明，2003；王延明，李韬，2003），因此，把上市公司所属区域作为控制变量，与王延明（2003）、王延明、李韬（2003）一样，我们将上市公司所在地分为五类：东部、中部、西部、经济特区和上海，通过设置哑变量表示企业是否属①近年来颁布的与限制地区市场分割相关的法律法规有：《反不正当竞争法》（1993）、《国务院关于禁止在市场经济活动中实行地区封锁的规定》（2001）、《反垄断法》（2007）、《反价格垄断规定》（2011）。

②成本更低是因为地方政府可以通过其他手段获得与征收所得税同样的效果（银温泉，才婉茹，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