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与现实——从《天边外》、《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看尤金·奥

理想与现实——从《天边外》、《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看尤金奥尼尔的悲剧主题赵文筠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中文学院北京100029尤金奥尼尔（1888—1953）是美国现代戏剧的奠基人，表现主义戏剧的代表作家。

美国戏剧真正成为美国文学的一部分，在20世纪20至30代达到前所未有的发展和繁荣局面，获得世界各国的广泛重视，首先应该归功于奥尼尔在戏剧创作中所取得的成就。

1936年，“由于他那体现了传统悲剧概念的剧作具有的魅力、真挚和深沉的激情”，奥尼尔获诺贝尔文学奖。

他还因《天边外》(1919)、《安娜克里斯蒂》(1922)、《奇妙的插曲》(1928)和《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四次获得普利策奖。

1953年美国著名戏剧评论家约翰加斯纳教授在《泰晤士报》上称：“在奥尼尔之前，美国只有剧院；奥尼尔以后，美国才有了戏剧。

”奥尼尔一生创作了近50部剧本，除《啊!荒野》是唯一的喜剧外，全是悲剧。

奥尼尔的创作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1913年至1918的习作阶段：以短剧为主。

主题多反映现实、底层生活，写现实与理想的矛盾，重点是写“梦幻美”。

艺术上，多采用近乎摄像式的自然主义手法写个人经历中的人和自我，现实主义风格浓厚。

此间最成功的作品有《东航卡迪夫》（1914）、和《加勒比斯之月》（1917）。

第二阶段——1920－1934的创作高峰时期：以多幕剧的创作为主，主题从表现“梦幻美”转向现实，着意写理想与现实冲突中的美国实利主义的丑恶和现代人的悲剧。

艺术上，他不断开拓各种戏剧题材，广泛实践各种表现手法。

迥异的风格几乎囊括了现代戏剧的所有流派：现实主义、表现主义、象征主义和意识流等。

这时期最重要作品有多幕剧：《天边外》（1918）、《安娜克利斯蒂》（1920）等《琼斯皇》（1920）、《毛猿》（1921）、《榆树下的欲望》（1924）和《悲悼》（1931）等。

第三阶段——1935年－1943年的创作成熟阶段：主题依旧写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但却有了一种超脱的意味，“完全的理解”“全部的宽恕”，表现出一种现实的平和。

艺术上，经过中期的实践，至此奥尼尔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

他继续写实主义，但情节性减弱，并融进了各种表现手法，与早期近乎摄像式的自然主义不同，更注重穷尽人物的内心世界。

在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现象中显露人物灵魂深处的狂涛巨澜。

主要作品：独幕剧《休伊》（1942）、多幕剧《送冰人来了》（1939）、《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1941）和《月照不幸人》（1943）。

尤金奥尼尔作品深受好评也饱受抨击。

美国佛雷德里克埃卡朋特博士在他的传记兼评论《尤金奥尼尔》一书中总结了当时评论界对尤金奥尼尔的负面评价，评论界对尤金奥尼尔的剧作思想价值充满了怀疑。

他们认为，奥尼尔过多地依赖他的个人经历（除《琼斯皇》等极少数作品外都带有鲜明的自传性），“他的戏剧充满着毫无约束的情感与肤浅的观点。

”①这些评论家对尤金奥尼尔的诟病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尤金奥尼尔戏剧的成就和特点——激情澎湃的情感表达与强烈的自传性特征。

首先，从他对戏剧的理解和表现两个角度说，他的情感表达是他戏剧的一面旗帜。

在年发表的一次采访谈话中，他强调：“与我们的思想相比，我们的情感，是更好的行动指南，我们的情感是天生的。

情感不仅是我们个人经验的结晶，而且也是整个人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的经验结晶，是潜流。

相反的，我们的思想，则经常只是渺小个性的表面反应，真理却通常存在于深处，所以，你是通过情感获得真理的”②女他的“真挚和深沉的激情”（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鼓舞着着作品中的人物，继而感动读者和观众。

其次，是他的作品中具有强烈的自传性特征。

他的最好的作品正是他带有鲜明自传性的作品。

比如，他早期的成名作《天边外》，晚年的代表作《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

当人们全面有序的阅读他的作品，并联系他的自身生活来研究他的作品时，他的近乎全部的戏剧，除了它们各自的特性外，似乎都描述了他不断深入或不断变化着的对精神世界的探索。

这些探索依靠代表他个人的戏剧形象或在寻找自我，或在寻找生活的真谛，并在其中表达出他内心中强烈的冲突。

这种冲突往往构成他戏剧的感染力。

在某种意义上说，奥尼尔的戏剧都是自传体的，有时是在事实上，有时是在精神上。

在创作的早期，尤金奥尼尔完全沉湎与依赖个人的经历和见闻。

他写自己、写周围的人、写自己和他们经历的故事。

1918年以前，他的自然主义的表现方式，常使他塑造“他人”时比较成功，而写自己时那种急于表白的状态常破坏了戏剧的自然逻辑，人物也常面具化，而且显得很单薄。

这多少有些像小说第一人称的创作和第三人称的创作。

在第一人称的作品中，“我”的视角可以极好地传达个人的思想和感情，但故事多受局限。

但第三人称的全能视角特别适宜完美地表现情节和群体，可以使表达更为客观。

戏剧的舞台决定了，没有一定的功力，作者很难通过场景和对话等，完美地驾驭戏剧情感与思想的表达。

早年的戏剧依赖情节的曲折和人物的“非凡”的经历，来吸引观众。

这种传统构成的戏剧的受众心理，也影响着剧作家最初的创作。

没有观众和精英界的认知，剧场也不会对一个无名小卒敞开尽情表达的大门。

因而，两种状况制约了一个年轻剧作家的表达：急于让人接受的心态和表现人物时缺乏的驾轻就熟的能力。

还有，自我表达在没有产生合理的自己与自我的认知距离时，也会影响戏剧的结构、情景、人物、台词的圆熟。

在我看来，奥尼尔的成熟以1918年创作的《天边外》（也是第一部在百老汇上演，意味着被主流戏剧界接受）为标志。

这一次，他终于拉开了自己和自我的距离，圆熟地驾驭他的“幕”、“场”（戏剧单元），来表现寄寓他理想的弟弟罗伯特，来处理对比性的人物哥哥安朱，来塑造串联起戏剧发展线索、造成戏剧冲突、影响剧情转换的戏剧人物露丝。

在这部剧中，尤金奥尼尔戏剧的主题明确，即他一生都致力于表现的理想与现实的矛盾。

但这种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在他创作的不同阶段——也是年龄、婚姻、生活的不同阶段——表现出不同的特性。

在《天边外》中，理想与现实的矛盾是入世之初的年轻人永远要面对的：我们从书本、教育、宗教、伟大人物的故事中建立起来的对未来的想象，寄托在有象征意义的“天边外”。

向外的、向前的、向上的诗意追求，带着纯净的不着烟火气的青春气息。

但当我们需要成家立业，需要为爱情落实衣食住行的时候，社会里往往没有我们的位置。

519222而横亘在我们与理想之间的一是被生活改变得面目全非，甚至是卑琐的、利欲熏心的“长辈”“上司”，一是不断失败的现状。

为理想奋斗的努力与现实的残酷成为最基本的悲剧因素……在《天边外》中，无论是具有诗人气质的弟弟罗伯特，还是安分守己的哥哥安朱、兄弟两人共同爱恋的邻家女孩露丝，他们都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获得幸福。

在理想与现实的对峙中，我们看到理想以失败的悲剧形式告终。

但尤金奥尼尔并不敲碎的美好给我们看，他的诗意盎然的“地平线”，他的天边外无法实现的美的梦幻直接鼓舞着他作品中的主人公，也感动着观众。

在作者的笔下，他的主人公虽遭受惨败，而追求却始终不渝，结局尽管悲惨但人却自我满足。

《天边外》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之后，他开始了转向，开始面向“外部”的世界。

扩大了的眼界，以及成功后不自觉树立起来的社会责任感，让尤金奥尼尔开始走出小我，面向现实。

这时期，他作品的主题依旧可以归纳为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但却是理想与现实冲突中的美国实利主义的现实。

艺术上，他不断开拓各种戏剧题材，广泛实践各种表现手法：现实主义、表现主义、象征主义和意识流等。

从小濡染的戏剧经验，厚实的生活积累、丰富的阅历，深刻的洞察力由一系列波澜壮阔的戏剧实验承载，使他登上了“我们伟大的艺术家”的顶峰。

比如深受好评的表现主义代表作《琼斯皇》、《毛猿》，演出最多的《榆树下的恋情》、精神分析的佳作《悲悼》……但美国的戏剧传统和环境，都不适合于非商业性质且带有过多实验形式的严肃戏剧和悲剧的长盛不衰。

作家创作的极端化和他的戏剧故事性的弱化，也影响了创作和观众对他的接受。

1928年，他与第二任妻子离婚，与著名的美人兼有完美主妇之称的卡洛塔结婚后，只有《悲悼》一剧获得舞台的成功。

奥尼尔晚年，他的剧作一直处于被拒绝的状态，再加上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转移了人们的注意力，1934年到1945年间，没有一家剧场上演他的剧作。

尽管有诺贝尔文学奖的授予，但他依然在被人们遗忘，他成了过去时的戏剧文学大师。

1934年《无穷的岁月》遭到剧评家的恶意抨击，奥尼尔被激怒。

再加上健康情况堪忧，他的创作也基本处于一种停滞的状态。

1939年，他放弃了准备了五年的环剧的创作（成系列的一组戏剧，像《悲悼》一样，分几个剧本讲一个家族的故事或一个人的经历），转而开始自传性戏剧的创作。

他对这种戏剧冥思苦想所花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其他任何剧作。

从1928年起，他就考虑了写作“我生活的壮丽之歌”自传体剧作。

现在，因身患疾病，他认为活在世间的时间也许不长了，他要完成他的最后的心愿。

在短短的六个月中，他写出了一部长剧《卖冰的人来了》。

以后的三年里，写完了《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以及《私生子的月亮》。

其中《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是他自认为最好的作品。

《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的人物和事件，大致和奥尼尔自己的家庭和生活相吻合。

他截取了1912年他因肺结核入疗养院之前的那段经历，浓缩在从清晨到午夜的漫长一天里。

入疗养院前，他经历的是一系列失败，没有人能够想到有过那样不堪经历的浪子经历过生死考验后和六个月的冥思苦想，会发生脱胎换骨的改变：1906年（18岁）入普林斯顿大学、但一年后，因酗酒闹事（一说成绩太差）被勒令休学。

1909年（21岁）因导致女友的以为怀孕而被迫成婚。

同年，为逃避婚姻和责任，他远赴洪都拉斯“勘察”。

1910（22岁）儿子小尤金奥尼尔出生，但他都未去探望。

至1912年，他先后到南美、非洲和欧洲等地浪游，做水手和流浪汉。

1912年（24岁），回到纽约，住在河滨区下等的“吉米神父”酒店内，潦倒不堪，靠每月去父亲那里要生活费生活。

这一年他制造了与妓女的通奸案，摆脱了他的第一次婚姻。

这一年，他效仿好友自杀，未遂。

同年的八月，在新伦敦《电讯报》，他当了将近4个月的记者、编辑。

这一年年底因肺结核入疗养院……《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演绎了一个爱尔兰移民家庭从早到晚所发生的故事。

父亲蒂龙曾经是一位演员，早年立志于成为饰演莎剧的伟大艺术家，后因成功地饰演了基督山伯爵而置身于商业剧演出。

该剧为他带来可观的收入，但他生性未改，为人吝啬。

他对笃信宗教，在演艺界洁身自好，专情于自己美丽的妻子。

母亲玛丽她出生于一个富庶的商人之家，在修道院接受了很传统的教育，有良好的教养，并弹得一手好钢琴。

由于丈夫的演员职业她经常跟着剧组到各地巡回演出，她没有固定的家，没有朋友，精神苦闷，加上庸医曾经用吗啡为她治疗病痛，使她逐步染上了吸毒的恶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