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据除权判决前后持票人的权利救济

票据除权后持票人能否向其前手行使追索权文/陆正勤樊荣禧(二审承办法官）【裁判要旨】票据除权后，持票人不能向支付对价的前手以除权判决生效为由行使追索权。

公示催告后受让票据的持票人可依据基础关系向其前手主张民事权利，但公示催告前受让票据的持票人不能依据基础关系向其支付对价的前手主张民事权利。

利害关系人因正当理由不能在除权判决前向人民法院申报的，自知道或者应当知道判决公告之日起一年内，可以向作出判决的人民法院起诉。

对于申请人谎称票据被盗、遗失或恶意申请公示催告、导致人民法院作出除权判决的，持票人可以以票据侵权为由要求申请公示催告人承担损害赔偿责任。

■案号一审：（2012)下商初字第316号二审：（2013)宁商终字第392【案情】原告：江苏省江阴市劲松科技 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劲松公司）。

被告：江苏省南京物特贸易有 限公司（以下简称物特公司）。

2011年8月5日，劲松公司与 物特公司订立一份买卖合同，合同 价款为381497.6元。

2011年10月14日，物特公司以交付票面金额 为20万元、10万、5万元的承兑汇 票及部分现金的方式支付了相应 的价款。

其中20万元的承兑汇票，出票人是江苏齐航数控机床有限 公司，付款行是镇江新区农行营业 部，收款人是南京东骏机械有限公 司（以下简称东骏公司），汇票出票 日为2011年10月12日，到期日为2012年4月12日。

物特公司于 2011年10月13日用50万元的承 兑汇票与南京能阳科技有限公司 交换，取得该张汇票及其他汇票。

物特公司将该汇票背书给劲松公司，但被背书人栏留白。

劲松公司未进行背书直接将票据流转给无锡继平锻造有限公司，该公司也未背书，再次将该票据流转给下家(名称不详），后流转至无锡融创地产有限公司，该公司在被背书栏中补记后使背书连续，再背书给上海民和沪中木业有限公司，上海民和沪中木业有限公司又背书给上海森联木业发展有限公司等。

2012年3月1日，镇江经济开发区人民法院（以下简称镇江开发法院)根据东骏公司的申请向付款行镇江新区农行营业部送达停止支付通知书。

2012年3月28日，镇江开发区法院发出公示催告，期间60天，期间届满后无人申报权利，镇江开发区法院于201.2年6月7日作出除权判决，认定该票据无效，东骏公司有权向支付人请求付款。

劲松公司的后手持票人因无法获得票款而依次退票，劲松公司在向其直接后手支付了票据款项后回收票据，但向物特公司退票时遭拒，故诉至法院，要求物特公司支付20万元货款。

【审判】江苏省南京市下关区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在劲松公司与物特公司之间的买卖合同关系中，劲松公司依约履行了交货义务，物特公司用承兑汇票的方式完成了付款义务。

但票据被镇江开发区法院判决除权,导致持票人无法承兑票据款项，从而将涉案汇票逐级向上追索，直到本案劲松公司。

由于该汇票被拒绝付款，劲松公司并未获得相应的价款，通过向下手退还相应的合同对价从而取得票据追索权，现劲松公司向物特公司追索票据权利20万元的请求，应予支持。

据此判决：物特公司于判决生效之日起10日内给付劲松公司20万元。

物特公司不服一审判决，提起上诉。

江苏省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首先，除权判决后持票人 劲松公司不能向其前手物特公司行 使追索权。

票据被人民法院判决除 权后，票据自除权判决公告之日起 即丧失效力，持票人即丧失票据权 利，其中也包括追索权。

持票人劲松 公司依据已除权的票据向相关票据 债务人请求支付票据金额的票据权 利亦不存在。

其次，公示催告前已受 让票据的劲松公司不能依据基础关 系向其前手物特公司主张民事权 利。

票据是商品经济的产物，票据不 仅具有替代货币进行支付的功能，而且还具有流通功能、信用功能和 融资功能等，票据制度的价值和生 命力在于促进票据流通、保障交易 安全。

票据在公示催告前依法转让，票据权利是完整无瑕疵的，受让人 已合法取得了票据权利，与其对应 的是，票据的基础关系即已结算完 毕。

此时，如果允许持票人再依据基 础关系径行向其前手主张民事权 利，不仅将导致众多前手面临被卷 入诉讼的危险，使已经稳定的民事 法律关系重新陷于不确定状态，而 且也使票据的流通性大为减损，背 离了创设票据制度之宗旨。

最后，虽然劲松公司因票据被除权而无法实 现票据利益，亦不能行使追索权，但 劲松公司仍可依据相关法律规定，另行寻求救济途径。

民事诉讼法第 二百二十三条规定，利害关系人因 正当理由不能在除权判决前向人民 法院申报的，自知道或者应当知道 判决公告之日起一年内，可以向作 出判决的人民法院起诉。

对于申请 人谎称票据被盗、遗失或恶意申请 公示催告、导致法院作出除权判决的，持票人可以以票据侵权为由要求申请公示催告人承担损害赔偿责任。

据此判决：撤销一审判决，改判驳回劲松公司的诉讼请求。

【评析】本案是一起因票据被除权导致后手持票人依次退票向前手追索引发的纠纷，涉及的法律问题是:公示催告前受让票据的持票人能否在票据除权后向其前手行使追索权或其他权利。

一、票据除权后持票人不能向其前手行使追索权票据权利又称票据上的权利，是指持票人向票据债务人请求支付票据金额的权利，包括付款请求权和追索权。

追索权是指票据到期不获付款或者到期不获承兑或者有其他法定原因时，在依法行使或保全了票据权利后，向其前手请求偿还票据金额、利息及其他法定款项的一种票据权利。

①付款请求权是第一次票据权利，追索权是第二次票据权利，是为了补充票据上的第一次权利而设立的，其理论依据是背书人应当对其转让的票据权利承担瑕疵担保责任，因此，持票人只有在行使第一次权利未获实现时才能行使第二次权利，即票据追索权。

票据是权利与证券紧密结合、不可分离的完全有价证券，票据权利的行使与票据载体的占有是不可分离的，票据上权利的发生、移转、行使都必须持有票据，由此可派生出票据的提示性、交付性和交回性等三个性质，即享有票据权利，必须占有票据；行使票据权利，必须提示票据；转移票据权利，必须交付票据；实现票据权利，必须交回票据。

②因此，离开证券载体的票据权利是无法行使的，而丧失票据权利的证券载体只是一张废纸。

除权判决是应失票人申请，在公示催告公告期间届满后一定时期内，根据公示催告申请人的申请而由人民法院作出宣告票据无效的判决。

除权判决是宣告票据权利与票据本身相分离，使票据失去效力的判决。

③被除权的票据自法院除权公告之日起即丧失效力。

民事诉讼法第二百二十二条规定，除权判决作出，票据宣告无效。

但是，除权判决既非恢复失票人的实体票据权利，也非必然否认持票人的实体票据权利，除权判决的效力仅是宣告票据载体无效，其实质就是将原来结合于票据中的权利从票据中分离出来，打破了票据权利和票据本身不可分离的原则。

由于票据权利的行使与票据的持有具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失票人因丧失票据无法通过提示、交付或交回票据的方式享有并行使票据权利，唯有通过除权判决才能享有并行使被结合在票据中的权利，这也是失票人追求的最终结果。

然而，被除权判决的票据的原各方当事人地位并不相同，权利义务亦不相同，因此就产生了两个相反的法律效力，即积极效力和消极效力。

积极效力是失票人可凭除权判决向票据付款人请求付款，除权判决书本身就如同票据；消极效力是除权判决后被①范健主编：《商法》（第三版），高等教育出版社、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 版，第418页。

②李绍章：《中国票据法原理》，中国法制出版社2012年8月第1版，第5页。

③王小能主编：《中国票据法律制度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58页。

除权的票据即丧失效力，票据变成 一张废纸。

除权判决的积极效力和 消极效力是除权判决法律效力的 两个对立面，积极效力是特定主 体—失票人的排他权，消极效力 是对除失票人以外的不特定主体 权利的否定，两者共同构成了除权 判决的法律意义，即赋予失票人以 对抗不特定利害关系人并向付款 人进行付款请求的权利，任何持票 人无法再依据被除权的票据行使 票据权利，其中也包括追索权。

最 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票据纠纷案 件若干问题的规定》（以下简称《票 据法司法解释》)第16条第1款第 (3)项规定，票据债务人以人民法 院作出的除权判决已经发生法律 效力对持票人提出抗辩，人民法院 应予支持。

二、公示催告前已受让票据的 持票人在除权后不能依据基础关系向其前手主张民事权利当前，通说观点认为：持票人 丧失票据权利，并不意味着基础民 事权利丧失,其仍有权依据基础合 同径行向前手主张民事权利。

①利害关系人无需先行提起撤销除权 判决之诉，可依基础关系径行向其 前手主张民事权利。

当然，利害关 系人的前手也可依基础关系向其 前手要求主张民事权利，返还票据 利益。

如此一来，追索至失票申请 人，无论其确实丢失票据还是伪报 失票，均无法再向前手主张民事权益。

②笔者认为，此观点不够完整、严密，容易引起误读。

具体而言，公示催告前受让票据的持票人已依法取得了票据权利，不能再依据基础关系向其前手主张民事权利；公示催告以后受让票据的持票人未取得票据权利，可依据基础关系向其前手主张民事权利。

理由如下：第一，票据行为具有无因性和独立性。

票据是无因有价证券。

所谓无因，是指票据权利仅以票据法的规定发生，而不需要考虑票据权利发生的原因或基础。

只要权利人持有票据，应享有票据权利，就可以行使票据权利。

至于权利人持有票据或取得票据的原因以及票据权利发生的原因，则在所不问。

③票据上权利的发生，均有其特定的原因关系，但票据权利一经发生，即与作为票据上权利发生原因的证券外法律关系相分离，不再受其影响。

④票据法之所以赋予票据行为的无因性特征，目的在于保障票据的信用，维护持票人的票据权利，最终促进票据的流通。

基于票据行为的无因性和独立性，票据关系与基础关系在法律上应当相互分离。

公示催告开始前依法转让票据的受让人（因后手依次退票而成为持票人）已经合法取得了票据权利，如允许再以基础关系向其前手主张其他权利，有违票据的无因性、独立性。

第二，票据的价值和生命力在于流通。

票据是商品经济的产物，是随着商品经济的产生和繁荣而出现和发展起来的，到了现在，票据成为“商品交易的血管中流动的血液”、“世界不可缺少的第五要素”。

票据不仅具有替代货币进行支付的功能，而且还具有流通功能、信用功能和融资功能等，票据制度的生命力和价值在于促进票据流通、保障交易安全。

“票据之生命在于流通”，票据法以“助长票据流通为最大任务”。

⑤票据流通性是否活跃与安全，是评价票据价值发挥程度之恒重指标。

保障票据之流通，须使票据使用人有接受票据之意愿乃至强烈欲望。

倘若持票人收到票据之时，须思虑其诸前手交易基础有无瑕疵，原因关系是否健康，则恐怕人人都会忐忑不安，见票即心生畏惧，票据流通性大为减损。

⑥票据在公示催告开始前已依法转让，票据权利是完整无瑕疵的，受让人已经合法取得了票据权利，与之相对应的另一面，就是票据的基础关系已结算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