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古典风味小说：《苦梦缘》·第一百卅九章：白梅葬雪

第一百卅九章笑秀因妒断臂寻仇
可雪心软一死三命
诗曰：
白梅葬雪
当代·唐露
痴对鸾镜两无语，云鬟依旧、鬈鬓先白；
青眸如水，望断江上月、淡染眉黛。

撩红裙、褰衣歌舞，蝴蝶列队作徘；
八佾不拘天子礼，九宫谈笑会蓬莱。

君王安知百姓苦，将士戍关守边塞；
三族家恨何堪忍，北海牧羊十九载。

复论今夕，宣宁拒秦、兜鍪挂帅；
漾濞鏖战终得胜，何谈英雄旧败？
划脸退婚，已是落霞暮霭；
国破家亡，求神问卜占蓍蔡。

骆驼跬步，不知路遥万里；
何作骃驹骧骠，扬鞭徒挞驽骀。

银钩帐中鸳鸯梦，红烛桌前裹衣裁；
莫说公主不知理，依如少年褦襶。

自古多是情字难解，怎容得你我去猜？
岁月往复宿命在，是福是祸总会来。

曾经留得祸根未平，早晚寻仇讨债；
生前孽缘难了，一死万事皆空怀。

愿化作门前一处雪，遮遍尘埃；
任凭梅花落尽，铺被为衾随意掩埋。

诸芳本无色，殆尽谁怜草下荄？
心系情郎不忍别，流散云梦沧海。

种花人当细护花，休教花谢花自开；
来世生于寻常户，不慕官门邑宰。

公元2008年03月17日（陕西·渭南[司马迁祠]）.
世人都不信命，所以也从不认命。

有人说，是非因果早已天注定，可又有人说命运就掌握在自己手中。

谁曾知晓，茫茫之中种下的因，冥冥之中就会得到该得的果。

笑秀和爽婷是孪生姐妹，可爽婷笨拙、鲁钝，根本不能和笑秀相比。

六乐女之中若单论文才，笑秀列第一是当之无愧的。

笑秀生得标致、又知书达理，其人心地善良、惜老怜贫，美中不足的就是心眼太小、眼里容不得沙子。

所谓郎才女貌，笑秀配甘妙本就是天作之合；可大好的日子就因为爽婷无意之中说出了甘妙旧事，笑秀就使性子选秀入宫给李煜做了婕妤。

甘妙深爱着她、李煜并不爱她，但她却依旧
痴痴地待在坊埍苑里……
曹彬攻破金陵，南唐灭亡、李煜出城投降，笑秀不得已列入六乐女。

李煜死后，谁曾想徐娘半老还能得潘惟吉青睐。

曾经笑秀满脑子都是仇恨，如今随着岁月的流逝、也渐渐消弭。

潘惟吉一片赤诚之心，笑秀也不愿负了他。

虽然收了索红秋做义女，笑秀更想为潘惟吉亲生一对儿女。

不知不觉中，笑秀嫁给潘惟吉已经大半年了、可肚子始终没动静。

潘惟吉倒是并不在意这个，笑秀却格外的看重。

潘惟吉觉得只要能够和笑秀厮守终身，有没有子嗣倒没关系。

笑秀觉得生儿育女是女人的天职，没有一儿半女说什么也对不起潘家人对她的爱护。

笑秀因年少时忤逆师父，被韩康在腹部踢了一脚、自此留下癔症。

多年来，皆是吃让若所开的药方滋补；虽是有效，却不能根治。

笑秀对此虽有疑虑、却不曾过甚追究，这一晃也就几年过去了。

笑秀为人谨慎傲慢，一般的郎中你压根不去瞧；让若三代祖传名医、又善良聪慧，笑秀从没有质疑过她的医术。

让若采可雪儿血液，集春日里的桃花瓣磨成沫儿、夏日里的杏仁磨成沫儿、秋日里的莲藕磨成沫儿、冬日里的梅花花蕊磨成沫儿，用不沾尘土的雪水煎来服用，可缓一时之疾。

笑秀几次命悬一线，都是让若施以针砭、开了奇药，方才九死一生。

每当笑秀问及病况如何、所服用的方子又唤作何名时，让若都避而不谈。

近些日子，让若身在齐王府、笑秀不得亲近。

虽是如此，也不曾犯病。

笑秀因半年未孕，便有意另寻郎中瞧瞧。

时太医署有一名医唤作“景尝”，此人医术精湛、堪称一代名医。

因景尝曾受潘美恩惠，
潘惟吉便以重金请他来为笑秀诊脉。

景尝为人傲慢，自恃医术高明、言语之词也毫不忌讳。

他替笑秀诊过脉后，并无回避借步之意、而是如实当着笑秀的面将她的病情说给了潘惟吉。

景尝谓潘惟吉道：“潘公子尽可放心，尊夫人并无大碍。

潘夫人所患之病乃是陈年旧疾，吃上老夫几味药便会稳住病情。

”说完，景尝便要去书桌上研磨书写药方。

笑秀知道景尝话里有话，连忙拽住他一问究竟。

笑秀道：“景大夫，何谓‘陈年旧疾’？如何又说是‘稳住病情’？我究竟所患何症，望老先生明说。

”景尝一甩衣袖，道：“老夫可不是那种扭捏之人，自不会瞒你什么？本以为你知道自己病情，老夫便不多作解释。

你既不知，老夫告知你也是当然。

你腹部多年前似是受过什么重物猛烈撞击、已导致子宫几处撕裂，想来是此生难为人母了。

根治谁也没有办法，只能吃药调养，如此也少受些骨肉之苦。

”说完，景尝便去书写药方了。

景尝实话实话、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他的这一番话却如晴天霹雳一般震慑住了笑秀。

笑秀顿时满脸煞白、青筋暴起，两眼瞪得老大、气喘得进出都难以交替……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她怀疑自己的耳朵、也质疑景尝的医术。

不信自是不信、质疑也当质疑，可真相就是真相、一丝丝也不会改变。

回想起自己多年来发病的幕幕，笑秀便明白这本就是癔症、治不好的。

她也很明白，这是当年韩康踢了自己腹部一脚造成的。

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韩康已死，纵他活着、自己也不能去杀了自己的授业恩师啊！笑秀的心里似有千百只蚂蚁在爬一样，说是凌乱、倒不如说是焦躁。

想到曾经在金陵发生的那些旧事，
笑秀到此刻方才体会到了甘妙的良苦用心。

其实这一切都是甘妙和让若瞒着自己，无非是希望自己过得快乐、不受疾病的羁绊。

因为李煜的薄情，笑秀虽没有发现自己的病状、却快快乐乐的过了十七年自在日子。

十七年的洗礼，笑秀练成了绝情剑、也不再有怨和恨。

若说最爱，笑秀最爱的还是甘妙。

碍于甘妙与可雪儿交好、可雪儿又是自己的妹妹，笑秀便不再对甘妙报以幻想。

乐女惊玺后，笑秀本打算回金陵和闵蝶在淮砉县度日、谁曾想竟被潘惟吉看中。

哀莫大于心死，心如死灰的笑秀既为人妇、为丈夫生儿育女自是本分。

入嫁潘府、又有潘惟吉疼爱，这本是最完美的结局。

毕竟人算不如天算、造化弄人，话说这么说、冥冥之中却早已种下恶果。

笑秀在芳华园悖逆潘美，潘美本就不悦、只是碍于潘惟吉才不多作言语。

此番笑秀竟不能生育，那潘惟吉娶她何用？纵然潘惟吉是个多情儿，也终是拗不过潘美。

潘美以一句“彘鬃食五谷尚知胤子为继，人妻不能绵延后嗣何以入门？”将笑秀乱棍打出了潘府，索红秋欲同往、却被潘美强行关在了房内。

笑秀无处可去，不禁想起了甘妙的好来！时已至夜幕，笑秀便躺在西街一棵大槐树下睡着了。

梦中，笑秀如愿以偿的和甘妙成亲了……二人喜结连理，一同拜了天地……不仅如此，就连闵蝶、索红秋都在为他们祝福。

可正在这时，却见可雪儿操刀杀了过来。

笑秀哪里肯将自己的幸福给可雪儿毁掉，于是提了硬剑和可雪儿打斗了起来。

斗了十个回合，笑秀眼看着一剑就刺中可雪儿心脏了、却又被甘妙羽箭射中右臂。

由于疼痛、笑秀手中宝剑滑落，抬头看时、却见可雪儿朝着自己脑门儿一刀砍来……由于惊吓所致，
笑秀从梦中醒了过来。

梦虽是梦，笑秀的内心却又燃起了对可雪儿的恨。

笑秀觉得如果不是可雪儿的出现，甘妙就一定会等着自己；即使不能长相厮守，甘妙也会静静地守护着自己。

笑秀根本不反省自己的不足，而是将一切的罪孽集结到了可雪儿头上。

可雪儿得到了幸福、自己却被撵出了潘府，笑秀心里只有恨、她恨可雪儿。

笑秀挽起袖子、轻轻地用左手抚摸着自己的右臂，不禁暗自哭泣。

她已经无家可归了，只有去齐王府找让若借居。

经齐王府仆人所言，齐王不在家中、似是让若也过得不怎么景气，因而根本没有能力收留她。

笑秀拖着沉重的身子，漫无目的地走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走着、走着，笑秀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心里萌生了一个玉石俱焚的想法：杀了可雪儿。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同是姐妹、阋墙闹闹也就罢了，真的致对方于死地、着实太无人性了。

可笑秀本就是嫉妒心强、残忍好胜的人，她有这样的想法和举动并不奇怪。

曹彬虽对宋太宗称可雪儿已死，但爽婷却又偷偷告知笑秀说可雪儿又回王石山隐居了。

笑秀凭借手段从商户家中抢了骏马，乃日夜兼程赶往淮夷之地去报复可雪儿。

可雪儿自从给夫女找到了归宿后，便日夜和甘妙厮守在一起。

经郎中诊断，可雪儿腹中所怀乃是一对双胞胎孩儿。

为此，甘妙愈加的怜爱可雪儿、拿她当宝贝一样宠爱。

纵是可雪儿起床如厕、散步走动，甘妙也格外的气恼、责备之中又免不了心疼。

甘妙虽喜、可雪儿却不自在，一连数月都在恶梦中度过。

可雪儿梦中老是浮现着自己被笑秀杀害了的幕幕，时时被笑秀阴险的笑声所惊醒。

为恐甘妙担心，每每
他问起时、可雪儿都称只是梦见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可雪儿是梦美人，她的梦不比寻常人的梦、往往都是所要发生之事的前兆和预警。

可雪儿知道甘妙和杨家素有渊源，便让他捎书给杨景、以叙旧之名寻求庇佑。

甘妙虽不知可雪儿意图，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因为一些家中琐事，甘妙耽搁了些许日子。

今日方才捎了书信给杨景，却不想又接到了笑秀的一封书信。

笑秀提及了一些陈年旧事，约他于眉峰岭相见、说有要事细谈。

甘妙本不愿前往，无奈笑秀信中情深义重、苦苦哀求，着实又有些不忍。

甘妙思虑再三，觉得见一面也好，将旧事说清楚、一切就打此散了吧！于是甘妙并未直接回王石山去照看可雪儿，而是直接去了眉峰岭。

眉峰岭距离王石山甚远，地处汩州东北之域。

由于眉峰岭常年积雪、远看似女子白了眉毛一般，故称“眉峰岭”。

甘妙如约到了眉峰岭去见笑秀，可奇怪的是笑秀根本不在眉峰岭。

正当甘妙转身要走时，却见眉峰崖口一块巨石下面藏着一个玉匣子。

甘妙走近细看时，却见玉匣子上面镌刻着一首四字情诗。

诗曰：
旧情不复，海棠不归；残香散去，落芳葳蕤。

春亦无妨，夏亦无悔；秋亦无怨，冬亦无泪。

碧草盈盈，饲马骙骙；红花艳艳，壮山巍巍。

弃剑弃爱，满腹苦水；断臂断情，止于白眉。

甘妙看了诗句，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打开玉匣子看时，竟是笑秀的右臂。

甘妙抱着玉匣子正欲离开时，却不小心触动了巨石、引起了雪崩。

甘妙哪里来得及躲？活活被埋在了厚厚的积雪之中。

可怜一代
风流才子，到头来却落得个被活埋的下场。

笑秀自断了右臂，便左手持剑去王石山找可雪儿寻仇。

可雪儿不日将要临盆，腆着大肚子哪里有力气打斗？笑秀语气不善，摆明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为了活命，可雪儿还是提了双刀防御。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雪儿虽是怀有身孕、胜过单臂笑秀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二人斗了二十个回合，可雪儿便用刀挑落了笑秀手中的宝剑。

可雪儿本想取了笑秀性命，眼前却浮现了姐蓉被烧死的幕幕、因而手软了。

可雪儿长叹一声道：“笑秀，你我毕竟是同母姐妹。

如今二姐、三姐皆已丧命，我不杀你、你走吧！”可雪儿说完便收了刀，转身往屋子走去。

谁知笑秀并不感激可雪儿不杀之恩，而是趁可雪儿不备、飞起一脚将她踢倒在了地上。

可雪儿怀有身孕，哪里经得住笑秀这一脚？她痛苦的在地上翻滚，满脸汗珠如雨一般洒落在地。

笑秀似发了疯的野兽一般，根本不心疼眼前这个妹妹；她不但不救她，反倒变本加厉的提起右脚、在可雪儿肚子上踩了起来。

被怨恨冲昏了头脑的笑秀一个劲儿的用脚踩着可雪儿的肚子，纵是可雪儿不住地呻吟、喊叫、哀求她也听不见。

直到笑秀踩得累了、可雪儿没了叫喊声，这才作罢、瘫倒在了地上。

笑秀伸手去晃可雪儿，可雪儿早已活生生的被她踩死了。

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可雪儿，笑秀竟然狂笑了起来。

她边笑边唠叨一些旁人都听不明白的话，打着趔趄、一摇一晃的离开了王石山……
因为心善、害死了自己，因为手软、连累了自己的孩子。

可雪儿顾及姐妹情分，可笑秀不会顾及。

这就好比人生活在这世上，你为别
人着想、别人或许正想着怎么吃了你。

那一年，可雪儿四十岁……诗曰：
哀可雪儿
当代·唐露
梅花落尽雪满枝，满枝落雪尽相思；
相思总念曾何处，何处雕栏话评词？
评词皆是诵官宦，官宦几人穿净衣？
净衣不净非尘物，尘物难染梅花姬。

公元2011年11月26日（陕西·西安[灞桥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