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忠评 红楼梦续温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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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唯美深闳简约
——评著名女作家温皓然的《红楼梦续》
赵建忠
[摘要] 继著名作家刘心武的探佚续书引发“红楼文化热”以来,2011年似乎成了“《红楼梦》续书年”, 70后实力派女作家温皓然又独辟蹊径,融合各类红楼续书模式之长并在此基础上形成自己独特风格。

“温续红楼”充分尊重已有红学研究成果,在尽量贴近曹雪芹“原意”、“原笔”以及与清代文化语境基本契合的前提下,“续出了时代意义和主体精神”,最难能可贵的是她对《红楼梦》终极精神价值的探索,也就是创作主旨的普世化构建,因而她的作品具有深刻形而上意味;在艺术旨趣上,“温续红楼”还具有佛学梦幻色彩与诗才画笔意境。

作为后现代古典主义文学流派的奠基人之一,温皓然的文笔是古典幽美、深闳简约的,同时她又“转益多师”,从其作品局部还能品味出类似马尔克斯《百年孤独》“魔幻现实主义”的笔调。

可以说,温浩然的《续红楼梦》是两百年来《红楼梦》续书史上最优秀的一部。

[关键词] 温续红楼;心灵文本;佛学旨趣;梦幻色彩;诗才画笔;文化语境
代表着中华文化最高峰的《红楼梦》,两百年来一直有各个阶层的人尝试着对她进行续写,进入新世纪以来,“续红”现象又呈新局面,似有压倒前人的势头,而2011年似乎成了“《红楼梦》续书年”,仅上半年,就已经有多部续红之作面世:号称天津“小龙女”的温皓然著《续红楼梦》由九州出版社隆重推出,此前一个月台州76岁老人柯元华所著《红楼再梦》也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发行,而著名作家刘心武创作的《新续红楼梦》由凤凰传媒出版集团高调面世后引发了巨大的社会反响,各路媒体纷纷报道、评论,再度引发了对“《红楼梦》续书现象”的争鸣。

笔者应《中国艺术报》编辑的约稿写了两篇这方面评论①,并与旧版《红楼梦》电视剧编剧周岭先生一起去北京电视台做了一期关于“《红楼梦》续书”的节目。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年北京大学的自主招生面试题,竟是“如何看待《红楼梦》续书现象”,该校近年来在媒体上颇为走红的著名学者孔庆东教授也在为温皓然所著《续红楼梦》序中详细阐释了“红楼梦续的文化意义” ,他认为“《红楼梦》的阅读史一直伴随着续作史,原作与续作,如同一弯明月与满天星斗,同时出现在夜空,交相辉映” ②,这个评价我认为是非常精准到位的,是对两百年来《红楼梦》续书史的最形象概括。

“明月”与“星斗”的关系,还不仅仅是形象比喻,这里本身就蕴涵着价值判断。

显然,《红楼梦》已经不是传统的“可不可续”的争论,而是如何去续以及如何具体评价续红作品的问题。

作为一个“开放型文本”,这部名著是应该允许各式各样的续书存在的,谁为数目惊人的《红楼梦》续书景观再添一道靓丽的风景,本来都无可厚非,文学创作与学术研究是两回事,曹雪芹的残缺文本呈现出来的开放性可以调动任何人的参与性阅读,作为形象思维的创作特点更可以充分恣意想象,艺术理论中讲的这种“召唤结构”是不大讲究逻辑甚至是非理性的,倘用学术的标准和眼光去要求文学,显然违背了创作规律。

笔者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由天津古籍出版社发行的《红楼梦续书研究》,曾统计清代以降迄至民国并延及现当代的各类《红楼梦》续书已达百种,并对那些“续红”作品归纳为八种类型,即“程高本续衍类”、“改写、增订、汇编类”、“借题类”、“外传类”、“补佚类”、“旧时真本类”、“引见书目类”、“短篇续书”等,但那只是侧重外在形态的分梳,若从作者的创作宗旨角度考察,我认为不外乎是以下两种情况:
第一种是“借题发挥、抒写怀抱”型。

这类续书一般都脱离了原著规定的基本故事框架,对《红楼梦》的主要人物结局也不打算做出交代,而仅是借了《红楼梦》的人名去构建另一个
故事体系,从而写出自己的人生况味。

正如《红楼梦》续书的作者之一、晚清著名谴责小说家吴趼人讲过的一段话,说出了个中道理:“自曹雪芹撰的《红楼梦》出版以来,后人又撰了多少《续红楼梦》《红楼后梦》《红楼补梦》《绮楼重梦》,种种荒诞不经之言,不胜枚举,看到的人没有一个说好的。

我这个《新石头记》岂不又犯了这个毛病吗?然而据我想来,一个人提笔作文,总先有了一番意思,下笔的时候,他本来不是一定要人家赞赏的,不过自己随意所如,写写自家的怀抱罢了,至于后人的褒贬,本来与我无干。

”吴趼人的话是有代表性的,其中“写写自家怀抱”,道出了这类续书作者的主要创作动机。

寻波讨源,续书子群繁衍不息的生命力还是来自《红楼梦》强烈的悲剧意蕴,因为这种悲剧倾覆了人们崇尚圆满的一贯心态。

贾宝玉的命运、与相爱之人难以厮守的憾恨,极其强烈地唤醒了世人悯人悲己的情怀和渴望圆满的天性,成为他们重补离恨天、续写《红楼梦》的直接缘起,而名著自身具有的张力,恰恰为这类续书作者的精神自由驰骋提供了空间。

《红楼梦》包孕之丰厚、思想之深邃,也确实远远超过了中国古代的任何名著,人们称它为中国历史的“全息图像”,她提出的问题太多了,社会的、家庭的、伦理的、婚姻的、道德的、科举的……吸引着人们试图去解答这些问题,很多人正是在续书中糅进了自己对这些问题的独特看法。

与上述第一种情况相反,新时期以来,随着“文化热”在华夏大地的复兴,红学中的一个分支——“探佚学”也在悄然兴起。

在这种历史文化新背景下,出现了张之、周玉清为代表的另一类《红楼梦》续书,我们姑且称之为“补佚类”,而“补佚类”续红作品的诞生,直接影响到旧版《红楼梦》电视剧关于原著八十回后情节的处理,足见其魅力。

这类续书创作的前提特点是:作者首先是位红学专家或至少对红学有一定“前理解”,因而对《红楼梦》原著本身尤其是第五回判词及相关谶语有较深理解,对《红楼梦》古钞本系列的脂砚斋批语及八十回后佚稿也有相当研究,此外,还对清人有关红学的笔记、杂著进行过认真的钩沉和梳理并吸收了当代红学研究者的探佚成果作为参照。

需要指出的是,这类续书尽管不同程度都朝着恢复“曹雪芹原意”的方向去努力,然而往往适得其反,也就是受累却不能讨好读者,“补佚类”续书中后来居上的作家刘心武就是最典型的一例。

平心而论,他对红学史料也是下过功夫的,但总的来看,还是按照解读“秦可卿”的揭秘考隐和所谓“探佚”思路去续《红楼梦》,这就势必会导致对相关红学文献诠释过度甚至曲解,因为红学探佚如果不加以节制,就会走向误区,很容易与索隐派合流,而且离《红楼梦》原著和脂批提示的情节也越来越远。

从根本上讲,还是个方法论问题,尽管刘心武的续书吸纳了考证、探佚、索隐派的一些长处,但最大迷误就在于执意要在文本意义诠释领域中进行“史料还原”,以为将清代某些历史与《红楼梦》中的人事“关合处”都坐实了才算能续好《红楼梦》。

其实,不管曹雪芹这部作品中存在多少真实的历史信息,这些信息一旦进入作家的审美心理结构、进入小说艺术整体中,它们就必然会被天才的作家所整合,从而被构造成为新的意义单位。

本来,作为一名优秀的小说家,刘心武应该懂得这个道理,但却深陷索隐泥潭而不能自拔,可见,传统的“文史合一”思维定式对后人负面影响有多大!
退一步讲,即使“补佚类”续书恢复了“曹雪芹原意”,恐怕也很难完全恢复“曹雪芹原笔”,这个道理,恰如钱钟书所说的“能列出菜单,未必就能做出好菜”一样。

因为所谓恢复“原意”,主要是对曹雪芹前八十回中未完成的关键情节走向做出选择,但对最终要完成的续书作品而言,这还仅仅是科学性的还原构思而非艺术性的“复原”,艺术性的“复原”还要大体达到曹雪芹“原笔”的要求,并具备一定的清代特殊语境下的典章制度、民俗风情等文化元素。

可见,要恢复“原意”、“原笔”是多么困难!当年,老一辈红学家俞平伯曾阐述了续《红楼梦》的特殊困难,因为“第一,《红楼梦》是文学书,不是学术的论文,不能仅以面目符合为满足。

第二,《红楼梦》是写实的作品,如续书人没有相似的环境、性情,虽极聪明,极审慎也不能胜任”,总体而言,这番话可以说是深谙创作三昧同时又熟悉红学状况的甘苦之言,因为它深刻揭示了“新续红楼”的创作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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