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贮水山(纪实文学连载)(四)(青岛)

1970年春，我和同学（他们都是命运的宠儿，已在青岛就业）去中山公园。

对于他们，这是愉快的春游；而我在心态上与之迥异。

此时，距1966年文革开始已四年的时间，社会从上到下一片混乱，中山公园就是一个缩影。

公园里处处脏而乱，无人管理。

小西湖的水，浑浊肮脏，水面上漂着一层厚厚的青苔，夹杂着碎纸烂草及各种垃圾，湖心亭及走廊多年失修，一副要腐烂坍塌的样子。

一年前的春天我也来过这里，而一年后的此时，情形无丝毫改观，而我自己的情形也无丝毫改善。

展现在眼前的景观，恰与社会的状况、我自己的状况相吻合。

那天回家后，我胡乱写了一首词（也不懂写诗词各方面的规矩），明写小西湖的景况，暗喻社会的和我的状况，有感而发，排遣心中的郁闷与无望。

西江月重游小西湖
东风浑弱无力，岸柳懒摇意靡。

一潭死水绿又浊，残亭颓萎孤栖。

漫步湖边草坪，去年游情犹记。

明媚春光今又是，风景索然如昔。

71年春，万般无奈，我又回到了那个村子。

在农村的那些岁月里，干活脏累，生活（谈不上生活，仅仅是生存）单调贫穷，那倒没甚么。

精神上苦闷、无聊及对家乡的思念、对亲人的牵挂是思想的主题。

在我心中，对家乡的思念之情，有时如水珠细滴，有时如涓涓流水，和心中的其他情感汇集到一起，有时就化作狂涛巨浪。

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夜晚，思绪常常带我回到故乡。

那一条条熟悉的街道，那一座座风情别致的建筑物，旖旎的海边景致，当然，还有我那情有独钟的贮水山，一幕幕，一幕幕，如在眼前。

有一次，某个知青提及某某街道，我只觉得心里“呼”的一下子，啊，我太熟悉了，我奶奶住在那里，我还常去帮她干活呢。

我只觉得一阵心旌摇动，难以自控。

还有一次，我从一件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用过的电车票，我就呆呆地回忆，这是某月某日我在青岛时，从哪里上车去哪里时买的票，一霎时，我几乎热泪盈眶。

杜甫在安史之乱时被困长安，面对战乱骤起，山河破碎，生死未卜，又与家人隔断音讯，此时他内心充满忧虑悲伤和思念，情感上脆弱而敏感，以至于看到花儿开放也使他流泪，听到鸟儿的鸣叫也使他“惊心”。

他在《春望》中写道：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
我与杜甫的遭遇真有几分相似，情感尤其相通，不同的是，时间相差一千多年，他是中国文学史上的诗圣，而我是一个凡夫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