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经典解读 陈来:王船山《正蒙注》的终极关怀
陈来对王船山哲学思想的研究
陈来对王船山哲学思想的研究以陈来先生对王船山《读四书大全说》的理解为基础,主要讨论其对王船山理、气思想的认识,认为船山以理、气合一的立场反对朱子学理、气分离的观点,继承元明儒学对“理”进行去实体化的理解以挑战宋儒将“理”实体化的传统。
在第一部分中主要叙述陈来先生对船山理气观的解释,第二部分进一步讨论陈先生对此种理气合一的性情论的分析,第三部分介绍陈先生对船山理气合一的修养方法的认识。
标签:理气论;王船山;陈来陈来先生认识到王船山在《读四书大全说》中对理气关系、性情关系等理论观点大多来源于周敦颐和张载,而其虽继承宋代道学但并不归于程朱派或陆王派,甚至以修正程朱、批评陆王、抵制佛老为目标。
为达成这一目标,其在“心体—功夫”,即“体用”的框架下对理气观及其在理气观基础上发展出的性情论进行分析理解,最终总结出真正能够达到圣人与天相通的浩然之气充满的境界的修养方法。
一、船山的理气论陈来先生主要从王船山对《论语》与《孟子》的诠释中,分析其理气观。
从宇宙生成论的角度,船山继承周敦颐的《太极图说》。
太极生两仪,两仪即阴阳,阴阳为气,阴阳变化交合,生成万物,从此产生了善与不善的划分。
最初,两仪为善,阴阳即为善,而阴阳为气,因而气为善,此种善即为体之善。
但此种气的善只能限于变合之前,在进行变合的动作,即经过体展现为用的过程中,由于变合自身没有方向,因而不能保证变合的结果仍为善,而天自身没有意志,没有选择善与不善的能力,只能顺应变合自身的发展。
因而,只有在天道以善气为基础进行变合,即气之体展现为用时,以“理”在此过程中进行调节和引导,才能使得气的变合不失其原有的秩序,使天仍保持、展现出善的形态。
此种理对变合过程的调节能力即为气的良能,也因此而将理称为善者。
在变合未进行之前,处于未发状态的“气”,是气之实,气之体。
此时,太极静而未动,浑然为一,尚未进行分殊,尚未产生条理,因此,理未能展现其自身。
但此时理并非不存在,而是潜在于气之中,理与气凝合,作为万物资始的共同根源。
论王船山的太和观念
的 限制 , 但 更 细致 地 注解 加 入 了新 的 内容 , 经 常
会扩展 出全新 的话语 系统 。另 一 方 面 , 《 张子 正 蒙 注》 不 是章句 , 而 是义 理 的重 构 , 我们 不 看 《 正 蒙》 的原 文 , 只看船山的注解 , 完 全 可 以 看 到 一
个完 整 的理 论 。实 际 上 , 横 渠 对 太 和 讲 的并 不 多, 可 能 只是用 来 指最 有 包 含性 的东 西 ; 而 船 山 则 更 多地讨 论太 和 , 把 太 和 的 内容 充 实 起来 , 并
注》 、 《 思问录》 是船 山在哲学思想上的三部主要
著 作 。而且 , 这 三 部 著 作 有 各 自的 分 工 , 《 周 易
且 当作 其 理 论 的重 要 一 部 分 。乃 至 于 可 以说 ,
对太 和 的 理 解 就 构 成 了船 山 与 横 渠 的 一 种 差
内传》 是船山对周易的重新 注解 , 而易学是船 山
子 正蒙 注》 。
儒 张横渠 。明末 的 重 要 儒 者 很 多 , 在 哲 思 领 域 讨论 最多 的是 刘 蕺 山和 王船 山 。刘 蕺 山 的工作 侧重 于心 性领域 , 王船 山的 工作 则 侧 重 于 天道 ,
他 回归横 渠 , 并 对 横渠 所 讲 的太 和 、 天 道 等 做 了 更细致 更 具 体 的解 释 。这 个 理 论 框 架 中 , 太 和 是处 于最 高 的一层 , 与道 、 太虚 、 气、 神、 太极 、 阴 阳乃 至 于象 、 形、 器 等 观念 一 起 构成 了船 山的 宇
会 反对 船 山对 太 和 的理 解 。 因此 , 本 文 主要 依
接下 来解 释 “ 中涵 浮 沉 、 升降 、 动 静 相 感 之 性, 是生 纲组 、 相荡 、 胜负、 屈伸之 始 。 ” 船 山说 :
王船山人性论思想的三个维度
王船山人性论思想的三个维度摘要:王船山在吸取前人优秀心性论理论成果的基础上,以其高度的哲学原创性,对人性论思想推出了自己独特的看法,阐释了其精卓独到的人性论。
王船山的人性论包括三个基本维度:“继善成性”、“习与性成”和“性日生日成”。
关键词:王船山;继善成性;习与性成;性日生日成中国哲学是围绕天人之际展开的,天人之际的核心是“人”而非“天”,人始终是中国哲学的中心。
然而人的问题的实质是心性问题。
生于明清之际的一代大儒王船山在吸取前人优秀心性论理论成果的基础上,以其高度的哲学原创性,对人性论思想推出了自己独特的看法,阐释了其精卓独到的人性论,大大拓展了对人性问题的解释空间。
一、继善成性:船山人性论的逻辑起点维度王船山借用《易传·系辞上传》:“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这一古老的命题,来发挥自己的受命成性说。
他遵循天人合一的基本思路,揭示了天命和人为两种因索的交互作用,同时也凸显了人的主体性,构成其人性论的逻辑起点。
王船山认为,“善”指“阴阳健顺之德”,它是人性的本源;“继之者,天人之际也”,继是天道与人道相互接续、转承的关键。
就人性的形成而言,继善的过程既是天道的自然流行过程,也是人替天行道的自觉习行过程。
他说:“继之则善矣,不继则不善矣,替无所不继,故善不穷;人有所不继,则恶兴焉,学成于聚,新故相资而新其故;思得于永,微显相次而显察于微。
”Ⅲ就天道而言,“继”指阴阳之气流行不息、化生不已,体现了化育万物的无穷生命力;就人道而言,人是以其自觉意识而区别于自然存在物的,“继”则必赖于人对于道的自觉意识和承继。
由于人并不总是具有这种自觉意识并善于去承继,故而可能悖离于道而趋向恶。
因此,王船山在解释“继”的时候,特别强调自觉承续的重要性。
他说:“继,谓纯其念于道而不问也”,“继善者,因性之不容掩者察识而扩充之”。
以继善为基础,自觉的习行经过长期的积累,而积淀、凝聚为稳定的心理结构。
王船山哲学
王船山的哲学思想
生平概述:船山暮年回首平生,感慨系之,自题墓石,曰:“抱刘越石之孤愤,面命无从致;希张横渠之正学,而力不能企。”船山强烈批评佛道二教;批评地理解、继承宋明理学;对陆王及其後学的批评身为尖锐,力求使学风由虚返实;对程朱後学亦有批评,然其学仍有较浓的程朱色彩。近人熊十力论船山云:“晚明有王船山,作《易》内外传,宗主横渠,而和会于濂溪、伊川、朱子之间,独不满于邵氏。其学尊生以箴寂灭,明有以反空无,主动以起颓废,率性以一情欲,论益恢宏,浸与西洋思想接近矣。”(《十力语要》卷三)
(周会民 1200字 2013.1.31 北大一教)
二、船山的人性论:质异则性异,性日生日成。
1、人性与物性比较。船山从人性与物性的不同入手,提出“质异则性异”的观点。他说:“凡物皆太和氤氲之气所成,有质则有性,有性则有德,草木鸟兽非无性无德,而质与人殊,则性亦殊,德亦殊尔。”《张子正蒙注至当篇》这就说,人与物均由太和氤氲之气构成,人与物有形质的差异,因此性有差异。
“在天之极”与“在地之极”——王船山《正蒙注》中的天地结构析论
王船山(以下简称“船山”)的天道论,现行研究多集中在道器、天人等议题上,对于与天相对的地或天地关系,则研究者较少论述,“地”作为一个独立的概念尚未引起足够关注。
诚然,在大多数时候,“天地”是作为一个集体概念而出现,以表象天道,而区别于人物。
但在《正蒙注》中,船山提出了“在天之极”与“在地之极”的概念。
此一对关系对于船山的思想结构有着重要的意义。
天地关系是天人关系的前关系,而船山的整个工夫论框架或即奠基于此天地关系。
本文尝试分析船山《正蒙注》中的天地结构及其对工夫论的奠基性影响。
《正蒙·参两篇》注曰:周子《太极》第一图,太极之本体;第二图,阴阳二气,天之蕴也;第三图,五行顺布,地之撰也。
第二图阴阳分左右,而中有太极,阴阳分体太极,而太极自不杂,在天之极也;第三图位土于中,周行水火木金而别无太极,明土为在地之极也。
a在此,船山提出了“在天之极”与“在地之极”的概念,此二极的义涵与关系正是船山对天地结构的理解。
一、“在天之极”——三重一两关系中的神船山的“在天之极”论,从张子起手。
张子《参两篇》云:。
a 王夫之:《张子正蒙注》,《船山全书》第12册,长沙:岳麓书社,2011年,第63页。
“在天之极”与“在地之极”——王船山《正蒙注》中的天地结构析论陈 磊[摘 要] 王船山在《正蒙注》中提出“在天之极”与“在地之极”的概念,从而形成一种天地结构,此天地结构对其工夫论有着奠基性影响。
“在天之极”指的是神,即健顺阴阳之间相互感通的能力与功用。
“在地之极”为五行中之土,而实即地本身,它为万物提供形的要素。
神形之分即清浊之分,清通之神不能无碍地运行于重浊之形,“在地之极”其实是一种“分极”。
但天道化生万物,实不能不通过地,且物之成形即各有其法则,此法则亦为物之构成要件,因此,地极与天极虽离而不离,但其间有等差。
工夫论方面,若从天地之分的角度看,须超越形之限制,而有存神合天之学;若从天地之合的角度看,物之法则亦为人所当尽者,则有格物穷理之学。
国学经典解读 通幽明之道:王船山哲学的精神及其基本问题(四)
国学经典解读通幽明之道:王船山哲学的精神及其基本问题(四)四作为后宋明时代的哲学意识,王船山哲学终结(完成)了宋明哲学,同时也开启了一个新的哲学时代。
它之所以能够如此,主要得益于新的哲学视野。
而新的视野的形成往往是通过对于旧的视野的批判而获得的。
通过对于哲学史上有无之辨的反思,王船山发现了那种实体化的本体观念得以形成的根源,这就是那种奠基于"耳目之官"之上的图像化视野。
由于这种视野以视觉为中心,所以,它只能容纳当下经验中的"可见"(显)的可见者,而不能把握那一特定时刻中的隐者("不可见者"),也即不可见的东西;它把那种超越了其当时经验畛域的不可见者,抽象为"非存在",也即抽象的"无"。
当这种"无"被作为世界的本体,就产生了哲学史上的有无之辨,其实质是这种以视觉为中心的图像化视野导致了人为构造的实体化存在的幻象。
王船山发现,一切实体化存在的幻象得以产生的根源,就在于割裂了生活经验中隐显、也即可见与不可见之间的持续的交互作用或动态的统一性。
因此,回归真实的存在,在王船山那里,就具体表现为这样一种要求:沟通隐显或者说维护可见与不可见之间的动态统一性。
王船山认为,先秦人对于"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区分,正是指明了沟通可见与不可见的两种不同的当然之道:形而上是以思为中心从可见通向不可见的当然之道,而形而下则是以感性实践("践下")的方式使不可见的东西得以与可见相遇。
它们不同于日常生活中的可见与不可见的自然、王船山发现,先秦儒家对于存在的沉思完全不是通过有无的话语来进行的,事实上,在《易传》"但云知幽明(隐显)之故,而不云知有无之故"的事实中,王船山发现了一种与图像化视觉视野完全不同的哲学视域,这就是以隐显为中心的视域。
王船山道德修养论的探析-模板
王船山道德修养论的探析王船山道德修养论是其伦理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
其道德修养论有其独特的人性论基础、成贤成圣是其道德理想人格、身成性成与继善成性为其道德修养原则、正志诚意去不善之情为修养的方法。
本文就以上几个方面进行探讨。
一、王船山道德修养的人性论基础王船山的人性论是建立在他的气本论基础上的。
孔子始创儒家学派以来,留意的是修齐治平之道,礼乐刑政之术。
至汉唐诸儒治经,又重名物训诂,典章制度,罕有涉及本体论的。
及至宋儒,始进而讨究原理,求垂教之本原于心性,求心性之本原于宇宙。
延至明清,哲学本体论更是推陈出新。
在本体论上通过对有无、虚实关系问题的讨论,继承和发挥了张载“知虚空即气则无无”的气本论,进而对中国传统哲学的气范畴作出了新的规定,提出了“气——诚——实有”的本体论。
王船山人性论的逻辑起点就是“气本论”。
王船山继承和发展了张载的气一元论,认为气是宇宙中唯一之实体,他说:“人之所见为太虚者,气也,非虚也。
虚涵气,气充虚,无有所谓无者。
”“虚空者,气之量。
气弥纶无涯而希微不形,则人见虚空而不见气。
凡虚空皆气也。
聚则显,显则人谓之有,散则隐,隐则人谓之无”。
“阴阳二气充满太虚,此外更无他物,亦无间隙,天之象,地之形,皆其所范围也。
”《正蒙注》卷一在理气关系上,他与程朱相对立,认为“理即是气之理,气当得如此便是理”,“是岂于气之外别有一理以游行于气中者乎?”《读四书大全说》卷十油此可见王船山的所谓天即是气,气之理亦即天之道,或日天道。
在此基础上他论述了人性的产生,他认为人性来自天道或气之理在人心之“秉彝”,故曰“天道之本然是命,在人之天道是性”《读四书大全说》卷三,“惟有天道,以道成性。
”《正蒙注》卷一,在这一点上王夫之与程朱合辙,即都认为天道与人道同一。
在天则为天道,在人则为人道,“性即理”,没有离开气的理,也没有离开气的性,理在气中,性在气中。
他把程朱所谓的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合二为一,用人性一本说否定了程朱主张的人性二重说。
【中国哲学】王夫之
王夫之对宋明理学之总结王船山一生经历可谓传奇,既对明朝政治颇多不满,又拒绝参加农民起义。
在官场上险象环生,隐居著书收获颇丰,煞有些孔颜乐处的意味。
他的学说坚持气的一元论,抨击程朱陆王之学带来的空谈之风,是我国朴素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高峰,也启发和酝酿着近代的启蒙思潮。
一“太虚一实”、“理依于气”的宇宙观在宇宙观方面,王船山继承和发展了张载的气一元论,通过对“气”的范畴的重新规定,对理气关系进行了比较深入的分析。
进而对世界的统一性及其发展规律做出了唯物且辩证的解释,批判了宋明以来的天理本体论。
王船山首先肯定张载的“太虚即气”、“太虚一实”的气化论宇宙观。
他认为,客观存在的“气”只有聚散没有生灭。
气的聚散和万物的存亡都是气的运动形态。
他以木、土、水为例类推“气”的永恒不灭的特性。
王船山对“气”的理论的发挥,还在于它对从哲学意义上对“气”进行更高的理论概括,运用“实有”这一范畴,说明“气”的本质属性乃是客观的存在,并且“实有”是最高的存在。
在理气关系上,王船山坚持“理依于气”的唯物观点,理是气在变化过程中的只需与条理,是事物变化中的必然之势,并不能脱离具体事物而存在。
他批判程朱理学的唯心主义本体论是“性理空谈”,而“理依于气”的观点具有将思想引导到客观现实中的实践意义。
1从“理气”关系引申到“道器”关系,王船山秉持“天下唯器”、“道在器中”的观点,认为道与器是统一不可分的:道代表事物的共同本质或普遍规律;器代表个别、特殊的具体事物。
王船山由道器关系阐述了世界统一性的问题,第一,道与器是物质世界的两个方面,而不是截然分开的;第二,“天下唯器”表明宇宙间一切事物都是具体存在,表达事物本质或事物类本质的哲学抽象,都只揭示了某一方面的本质,这种本质不能脱离具体事物而存在;第三,将这种本体论导入社会领域,提出了开放、发展的社会观。
二“天地变化日新”的辩证发展观王船山对《易经》的研究卓有成效,加之当时社会的复杂矛盾促成了他将我国朴素唯物辩证法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通幽明之道:王船山哲学的精神及其基本问题
通幽明之道:王船山哲学的精神及其基本问题提要:本文试图从通幽明(隐、显或可见、不可见)之道的视域对于王船山的基本精神和主要内容进行了简要的和概括。
本文认为,回归真实存在(诚)是王船山哲学的主题,而真实存在在王船山那里就是1种总体性的世界视域,它具体表现为阴阳(幽明、隐显、可见与不可见)之间的持续沟通或相互作用。
回归真实的存在,就是回归具体的生活世界。
由此,可以发现王船山哲学和古代哲学传统中内蕴着的幽玄意识与有限性的意识。
但是,佛教以及在佛教下的宋明儒学却把幽明之间的阻隔作为它努力的目标,这就中断了先秦以来那个发源于生活世界的哲学传统。
王船山则以恢复那个古老的传统为其哲学努力的目标,从哲学的各个层面沟通幽明。
故而,"通幽明之道"构成了其哲学的最恰当的概括。
关键词:王船山真实存在幽明(隐显、可见与不可见)幽玄意识有限性意识通幽明之道生活世界 1 本文的对象是王船山哲学。
船山哲学的主题可以概括为回归真实的存在。
这1概括并非笔者的强加,而是船山哲学的内在要求。
在王船山那里,真实的存在被表述为"诚",也即"实有", "诚"在此不仅仅是德性意义上的真诚、诚实,更为主要的是存在论意义上的终极范畴。
王船山说:"尽天地只是个诚,尽圣贤学问只是个思诚"。
可见,存在论在王船山那里就是对于真实存在的探询,回归真实的存在,构成了王船山存在论的中心关注。
在王船山那里,真实的存在如何可能的就是通"幽明"之道如何可能的问题。
在王船山的术语辞典中,"幽明"就是"隐显",就是"阴阳",就是"可见"与"不可见"。
事物总是有其在当前"可见"的1面,与其"不可见"的1面;"可见"是存在的1个方面,"不可见"是其"同时同撰"的另1个方面。
王船山先生诗稿校注
王船山先生诗稿校注王船山先生是明朝时期著名的哲学家、思想家和文学家,他以其深入的思想和敏锐的洞察力成为了中国古代哲学史上的一位重要人物。
除此之外,王船山先生还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他的诗歌不仅表现出诗人的情感和思想,更是传承了明代文学瑰宝。
对于像王船山先生这样的文学家而言,其诗稿的整理和校注是值得重视的文化事业。
王船山先生的诗集经过多年的传承,“修订、整理、出版”一直是这个过程的主要方向。
因此,在现代,对其诗稿进行校注对于传承和保护王船山先生的文化遗产至关重要。
以下是对于“王船山先生诗稿校注”这一工作的一些阐述:第一步:搜集资料要对王船山先生的诗稿进行校注,首先要进行资料搜集工作。
这一步骤的主要任务是搜集王船山的诗篇,以及有关他生平事迹和丰富内涵的文学和历史资料。
第二步:整理诗稿整理王船山的诗稿是校注工作的重要一步。
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将王船山大量的诗篇进行整理和分类。
这个工作需要对诗人的语言风格、文化内涵和诗歌形式进行深入的研究。
第三步:研究背景由于王船山是文化名人,那么诗稿中当然也凸显着其生活背景。
因此,在校注王船山的诗稿之前,应该对他的生活背景进行仔细研究。
这个过程需要研究诗人的人生轨迹、社会环境、历史背景和家族背景等。
第四步:逐篇校注逐篇校注是诗稿校注的核心环节。
这个过程需要深入研究诗歌的语言、结构、意境和文化内涵。
然后,根据诗篇的情况,对其进行注解和解释,揭示出诗篇的意义、价值和历史背景。
第五步:整理出版整理出版是校注完王船山的诗稿之后的一项工作。
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将校注的内容整理好,形成一部完整的诗稿校注的图书。
通过将图书出版,可以使王船山的诗稿得到更好的传承和保护。
总之,王船山先生诗稿校注是一项德艺双馨的文化工程。
通过诗稿的校注工作,可以让更多人深入了解王船山的思想和文化内涵,加深人们对中国古代文学的认识和理解。
我们相信,这项工作必将得到更加广泛的关注和支持,从而为中国文化事业的发展和繁荣做出新的贡献。
王夫之的哲学是唯物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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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卷第 1 期
2024 年 1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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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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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之的哲学是唯物论吗 ?
———以“气”与“器”为中心的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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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辩证唯物主义的研究范式主导了 20 世纪 20 年代以后内地王夫之哲学研究。 一 些 学 者 通 过 解 读 船 山 哲
王船山《正蒙注》的存神尽性论(上)
On 'Cun Shen Jin Xing' of Wang Chuanshan's Zheng
Meng Zhu(Ⅰ)
作者: 陈来
作者机构: 北京大学哲学系,北京100871
出版物刊名: 北京行政学院学报
页码: 78-82页
主题词: 王船山;《张子正蒙注》;存神尽性论;宇宙论;人道论;天道论;哲学思想
摘要:'存神尽性'问题是王船山<张子正蒙注>体系的落脚点,涉及<正蒙注>之根本宗旨和终极关怀,意义重大.'神'指心神,'性'指人性,'存'与'尽'是功夫,文章重点讨论'存神尽性'论中的心性和功夫问题.文章以为船山所论存神尽性功夫并非十分清楚,但大体上可以说存神尽性的为学意义是既要穷理也要涵养,伦理意义是破除物欲的阻碍,功夫极致是达到化物不滞的境界,宇宙论意义是形死而神不亡之超道德的带有准宗教意义的宇宙意识.。
王船山:正蒙注的思想宗旨
王船山:正蒙注的思想宗旨王船山正蒙注的思想宗旨船山的《张子正蒙注》(以下简称正蒙注),作于其67岁,而修定于72岁,足以代表他的晚年思想。
在正蒙注中,他各种著述所表达的思想得到了一种综合、熔铸和发展。
正蒙注所采取的话语形态是“横渠学”的,这种横渠学的话语是船山思想归宗返本的自觉选择,是他选择后所确定的学术形态,船山一生对横渠最为尊崇,既是他在学术思想上的自我定位,也是他的学术宗旨和归宿。
他自撰墓铭的“希张横渠之正学”。
张载的《正蒙》一书,是其晚年所编集,其中有不少来自中年时的《易说》。
他死后,门人苏眪等将此书区分而为十七篇,在南宋前期已成定本。
朱子为其中的《西铭》作过注释,而且朱子讨论《正蒙》的言语亦复不少。
《正蒙》在明清时代有不少学者为之作过注释,一般来说,明清学者为《正蒙》作注者多是朱子学者。
[1]一、贞生死以尽人道《太和篇》是论天道的宇宙论,主要从自然哲学来了解张载的思想。
船山的理解则大不然,他明显地注重其人道论的意义。
正蒙注太和篇绪言:[2]此篇明道之所自出,物之所自生,性之所自受,而作圣之功、下学之事,必达于此,而后不为异端所惑。
盖即太极图说之旨而发其所函之蕴也。
[3]船山指出,太和一篇力在揭示道、物、性的宇宙论根源(即道何所出,物何所生,性何所受)。
其次,他表明,对道、物、性所从产生的根源的揭示,并不是一种独立的哲学理论的建构,而是与儒家的下学上达、成圣成贤之学具有密切而内在关联的,它是作圣之功的基础、是下学之事的前提,因此它是作为“圣学”的一部分而获得其意义的。
这里强调,只有明瞭了道物性的真实根源,才能不受佛老二氏的迷惑,而“正蒙”正是要去除佛教道教的蒙蔽。
最后,船山也说明,在他的理解中,横渠的《正蒙》是对濂溪《太极图说》的发明,所以张、周共同成为他理论上思想上追溯的源头。
在太和篇的前二章(即“太和所谓道”一章和“太虚无形,气之本体”一章)之后,船山说:此上二章,兼动静、生死而言。
陈明:“修天德”以“成王道”
陈明:“修天德”以“成王道”在《中庸章句序》中朱子指出,《中庸》乃子思为承传儒家道统所作,而道统所系便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的治心工夫,所以《中庸》也被视为孔门传授心法之书。
在明代心学的发展中,阳明及其后学往往借诸对《中庸》文义的细致分辨,呈现各家心性工夫的微妙差别。
王船山则认为《中庸》并非如大多宋明儒之理解,只偏重于内在心性的探究,在他看来,讨论如何“修天德”以“成王道”,从而“示君子内外一贯之学”,才是《中庸》的主旨所在。
一、船山的“中庸”释义及其对《中庸》主旨之理解朱子在《中庸章句》中将“中庸”解释为“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
庸,平常也”。
船山认为“中庸”之“中”兼“和”而言,乃指圣人、君子致学力行所成之德。
至于“庸”字,船山则提出与朱子不同的解释,他说:“若夫庸之为义,在《说文》则云‘庸,用也’(自注:字从庚从用,言用之更新而不穷);《尚书》之言庸者,无不与用义同。
自朱子以前,无有将此字作平常解者。
”①船山举《说文》、《尚书》等书中所用“庸”字为例,指出朱子以前“庸”字多训为“用”,并针对朱子以“平常”解释“庸”字,强调“庸”尚有“用之更新而不穷”之义,“在常而常,在变而变”,有变化发展的意思在其中。
在船山看来,“‘中庸’者,言中之用也”。
朱子曾说:“中庸只是一个道理,以其不偏不倚故谓之中,以其不差异可常行故谓之庸。
”(《朱子语类》卷六十二)在朱子看来,“中庸”是指中立无倚、无过不及的常然之理。
船山则指出:中庸之名,其所自立,则以圣人继天理物,修之于上,治之于下,皇建有极,而锡民之极者言也。
(自注:二“极”字是中,“建”字“锡”字是庸)……中庸者,古有此教,而唯待其人而行;非虚就举凡君子之道而赞之,谓其“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能中,“平常不易”之庸矣。
(同上,第449页)故“性”、“道”,中也;“教”,庸也。
“修道之谓教”,是庸皆用中而用乎体,用中为庸而即以体为用。
船山遗书注释
船山遗书注释摘要:I.引言- 介绍船山遗书的背景和重要性II.船山遗书的作者- 介绍王船山的生平和成就III.船山遗书的内容- 概述船山遗书的主要内容和主题IV.船山遗书的学术价值- 分析船山遗书在中文知识类写作中的贡献和影响V.船山遗书的传承和影响- 探讨船山遗书对于后世的影响和传承情况VI.结论- 总结船山遗书的特点和重要性,展望未来的研究方向正文:I.引言船山遗书是明清之际思想家王船山所留下的著作,是中文知识类写作中的重要参考资料。
船山遗书涵盖了哲学、文学、历史、地理、政治、经济等多个领域,为中国古代文化的研究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本文将详细介绍船山遗书的背景、作者、内容和学术价值,以及其传承和影响情况。
II.船山遗书的作者王船山(1619-1692),字而农,号船山,明末清初著名思想家、学者。
他出生于湖南衡州府,一生经历了明清易代之际的战乱和动荡。
王船山在学术上博采众长,自成一派,著作颇丰。
他的著作不仅包括哲学、文学、历史等领域,还有地理、政治、经济等方面的论述。
船山遗书是王船山晚年最为重要的著作,集中体现了他的学术思想和观点。
III.船山遗书的内容船山遗书共有16 卷,分为《周易内传》、《尚书引》、《毛诗广义》、《春秋家说》等四部分,内容涵盖了哲学、文学、历史、地理、政治、经济等多个领域。
其中,《周易内传》是船山遗书中的重要部分,以注释的形式对《周易》进行了深入的解读,提出了许多独到的见解。
《尚书引》则对《尚书》进行了详细的注释和解读,强调了《尚书》在学术研究中的重要地位。
《毛诗广义》是对《诗经》的注释和评述,内容涉及文学、历史、哲学等多个方面。
《春秋家说》则是对《春秋》的解读,阐述了王船山的历史观和政治观。
IV.船山遗书的学术价值船山遗书是中文知识类写作的重要参考资料,为古代文化的研究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船山遗书不仅对古代经典著作进行了深入的解读,还提出了许多独到的见解,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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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经典解读陈来:王船山《正蒙注》的终极关怀根据船山的看法,宇宙的本源是太虚中的絪缊之气,气聚而生成人物,人物死而散为气而归于太虚。
聚散、生死是自然变化的必有之几。
气聚为人而可见,这是“明”;人物死散而归于太虚,不可见,这是“幽”。
所以从生到死,是从“明”转变为“幽”,而不是从“有”消灭为“无”。
如果船山仅仅停留在这种看法上面,那么他与张载的思想就完全相同,仍然是一种不同于佛教和道教的自然主义的生死聚散说。
就反驳佛道教、坚持自然变化的辩证观念而言,此说相当有力;同时,作为一种宇宙人生观,视生死变化为自然,不惧不畏不留,也有其重要的人生指导意义。
然而,若进一步问,在这种生死观下,人的善恶对“生”有何意义,对“死”有何意义,那么仅仅停留在以聚散释生死的观念上,就无法回答了。
当然,船山认为从自然的健顺之性而继之为仁义之性,以说明人的道德本性根源于天地之性,以确证善的根源,这也在一个方向上把他的气体—气化的宇宙论与善恶问题连接起来。
但船山实际上未止于此,与张载区别的是,他的宇宙论的特色和思想特质最终要在善恶对于生死的意义上表达出来,善恶对宇宙的意义亦成为船山思想的终点。
这就是“存神尽性,全而归之”。
一王船山认为,张载《正蒙·太和篇》的宗旨,是在于“存神而全归其所生之本体”,实际上这也就是船山《正蒙注》的宗旨。
“存神”是君子的功夫,“所从生的本体”就是人的身体和生命的来源,在船山就是指太和絪缊。
换言之,《太和篇》的宗旨是要人以存神的功夫以达到死后全部地归返于太和本体。
这样一来,船山《正蒙注》的重点就转到了“功夫—本体”,而“生死—善恶”的问题便构成为船山思想的核心问题。
我们在后面会看到,“存神尽性”、“全而归之”在船山晚年已经成为其思想体系中的“终极关怀”。
船山强调,人如果不能知生知死,不能对生命的根源与死亡的归宿有完整了解,那就不能了解善恶的意义,不能理解为善去恶是人性固有的当然,从而会认为善恶的分别是没有意义的。
如果以为为善去恶不是人性固有之当然,善恶分别是没有意义的,那就会导出三种不良的发展:一是纵欲主义,抛弃一切伦理规范以追求个人的私利;二是虚无主义,认为善恶对于人的生命是多余的,人生的一切在死后都消灭无余,所以生命和善恶都没有意义;三是“自由主义”,追求生活的无规范无拘束,随心所欲,而最终变成为一种猖狂的人格形态。
第一种人即世俗小人,第二种人即佛老之徒,第三种人指王门末流。
所以,对宇宙和生命的“原始反终”,其根本目的是使我们能够确认“善”是本性所固有,“为善”是我们天生的责任,认识到生命为真实,死亡不可怕。
船山指出,《正蒙》解决这一问题的进路是,确认阴阳变化宇宙的实体基础,屈伸生死是自然的普遍法则;阴阳和屈伸是人道大经的本源,人道是从阴阳屈伸中得以引申出来;从而,人的言行及人生的一切都在气化聚散之中而不会消灭,也都在天道皇皇的流行之中而受其往复,对生时的善待便是对死后的善待,生时的善对于死后有影响、有作用;如果明白这些道理,就能真正了解“存神尽性”是人性的良能,人生的当然。
在船山看来,如果不能认清《正蒙》的道理,生命就没有价值目标,一切价值如同大海的泡沫,人就不能“安身立命”。
可见,船山的思想的要旨是要立基于儒家的生死观和善恶观来解决人的“安身立命”的问题。
船山的思想,在一定的意义上看,具有自然主义的特点,因为他要把善恶的问题追溯到自然的生死,追溯到阴阳的屈伸,试图以阴阳屈伸的自然来说明价值的根源。
但是,在基本出发点上看,其基本关怀是人道的、价值的,所以尽管他对善恶根源的哲学论证诉之以气学的形态,但船山思想在总体上又不能简单归结为自然主义,更不能归结为一种与人文价值无关的自然辩证法。
二在《正蒙注》中,船山继承了张载的思想,以气的聚散来说明生死的本质。
在他看来,气聚合而成人成物,这是“出而来”;人与物生命结束,气散归入于太虚,这是“入而往”。
气有聚散,人有死生,这是自然变化的法则,也是永恒的势运,决无停止之时。
因此,人不能以为个体的生命身体是能够永久不死的。
生死聚散有自己的规则,君子的态度是顺应它,安于生,安于死,平静而自然地接受生死变化。
人对于气化聚散生死的过程是无所作为的,人所能够作的,就是以“俟命”的态度顺其自然,而无所恐惧留恋。
当然,船山在这里并没有表达全面,人对于生死,不仅应以俟命的态度对待,还要尽力于心性的修养,这一点船山在其他地方多次加以强调。
船山也继承了张载关于鬼神的说法,张载说“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船山说:“鬼神者,气之往来屈伸也。
”(《乾称》)“阴阳相感,聚而生人物者为神,合于人物之身;用久则神随形敝,敝而不足以存,复散而合于絪缊者为鬼。
”(《太和》)古代宗教以人死后的存在为鬼,船山认为人物之死,即消散为气,还归于太虚絪缊之中,所以死散之气可名为鬼。
反过来说,宇宙中并没有别的鬼,鬼就是死散而归向太虚的气。
他又认为,太虚之中的神是一种变化的内在动力,它使得阴阳聚合为人物;而人物生成的时候,太虚之神就合于人物之身而成为人物的神智之神。
船山也指出,神是无所谓“聚”,也无所谓“散”的。
聚散是气,屈伸是指形气,神则无所谓屈伸,神也无所谓幽明。
神本来是形而上的,太虚之神和人物之神,都是不可象的,所以无论形象如何聚散,神是无所谓幽明之分的。
当然,神随着气之散,也会返于太虚。
对此,船山也从理气的角度加以说明。
他认为,事物的理,在事物未聚合成形以前,是作为太虚的体性,天的体性。
当气聚结为人为物时,原来天的体性就转而成为人物形体中的性理。
人物死而化气弥散,理也就重新回复为气的理,而随气返归于太虚。
但是,船山与张载的一大不同是,在张载,“散入无形,适得吾体;聚为有象,不失吾常”(《正蒙·太和》)是自然的,与人为无关的,描写的是自然生死聚散的循环过程。
但在船山,则强调“适得吾体”和“不失吾常”都有人为的因素参与其中,这也是船山思想的要妙之处。
在船山看来,以至诚的修养使自己与太虚絪缊保持一致,以存神的修养使自己与太虚神化的良能一致,如此,才能“生而不失吾常,死而适得吾体”。
这一“死而适得吾体”,在船山更表达为、诠释为“全而归之”。
正如我们在前文所指出的,船山最特别的地方,是他指出《正蒙·太和篇》的宗旨是“存神尽性,全而归之”。
“全而归之”的“归之”,当然是归于其本体,这本体就是太和絪缊。
与张载不同,船山所说的“全归”很有讲究,体味他的话,人并不是在死后便可自然地“全归”其所从生的本体,“全归”实是“存神”修养的结果,这就是说,有存神的功夫才能全归本体,没有存神的功夫则不能全归本体。
也就是说,有存神的功夫才能生时“不失吾常”,有存神的功夫才能死后“适得吾体”。
“适得吾体”即回到、保有原来的状态。
人在生时若能尽性行道,则其生异于禽兽之生,其死也异于禽兽之死,这种异于禽兽之处乃在于他能“全健顺太和之理以还造化”。
“还”就是“归”,这就是“全而归之”的意思。
在船山这段话里,我们应当注意,按照他的说法,如果我们不能尽性存仁,就会影响太虚的本体,就不能全健顺之理还归造化。
只有我们在德行上做到“与太和絪缊本体相合无间”,我们才能够“全而生之,全而归之”。
而“全而生之,全而归之”就成为我们的目标和目的。
所以船山要强调“此篇(注:指《太和》)之旨,以存神而全归其所从生之本体”,存神在这里有着重要的作用,它决定着一个人死后如何回归,能否“全归”。
三究竟什么叫“全而归之”,它和人的善恶有何关系?船山认为,气聚成形,形散为气而还归太虚,气仍然回复为其自身。
神与气不相离,气回复为自身,神也依旧还是气之神(从形之神回复为气之神)。
换言之,聚结为人物的气,在人物死亡而消散之后,并非消散为无,而是复归于本然的絪缊。
形体的神本来来自气的神,形体散为气以后,形体的神也没有变为为无(本无聚散),也只是回复到作为气之神。
神者气之灵,是指形体的神,即神是气的虚灵作用和功能。
这些都是强调气、神在散归后并没有消尽为无,气仍然作为气存在着,神仍然作为神存在着。
人生在世时的善或恶,治或乱,在人死之后,依其类而归散为气。
善气和恶气各依其类而散,善气散归入善气类中,恶气散归入恶气类中,互不混淆。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思想,这既不是纯粹的自然主义,更不是纯粹的人文主义,而是带有某种宗教或神秘色彩的气学世界观,这很可能与明代后期、明末的善恶报应论和民间宗教的死后观念的影响有一定的关系。
人生善恶对宇宙的影响,不仅在于死后的归类,而且在其生前。
不仅人在死后散为气对宇宙有影响,即使人在活着的时候,他的行为的善恶都会随时成为一种气或者与气一起而游散于天地之间。
这些言行的善恶与气一起,结为一定的天象气候,影响人的社会生活,如所行之善在天地之间结为祥瑞,所行之恶则结为灾害。
这些也属于鬼,是未死前的鬼。
在这样的宇宙观下,人在生时的言行善恶,并不仅仅是一种名声,一种社会评价,也决不会象大海的泡沫消散灭尽,反而,在他的生前和死后,都会变成为宇宙当中的一种实体性的存在,影响天地两间的气象,影响宇宙的构成。
就本质而言,这类思想在历史上至少可以追溯到西周伯阳父和汉代的灾异感应说,甚至有佛教“业”的影子。
在船山看来,从理论的功能上说,如果主张人们的善恶行为随一死而消散无余,那么人们就会认为,圣贤和盗贼,大善与大恶,归宿完全相同,他们的分别没有意义。
从而就会使人无所畏惧,无所顾忌地走向纵欲主义。
君子知道人们的善恶行为不会随一死而消散无余,因此修身俟命,存神尽性,这样生时全面行善,与太虚通为一体,不会留下任何浊气灾眚于两间之中,这就是“全而生之”。
这样的君子死后合于太虚,以全清之气回归到絪缊太和,这就是“全而归之”。
他认为,所谓周孔万年,所谓文王在上,都应该从这个方面来理解。
行文至此,我们可以说,王船山思想的落脚之处,现在已明白无遗。
这个生死——善恶的问题是船山晚年思想的核心和要义,其他的复杂的理论辨析和概念组织都是围绕此一核心的外围建构和展开,或为这一落脚点所铺排的理论前提。
他的所谓“气论”也不可能离开这一点来理解。
这种观念不仅受到宋明理学的明确影响,也可能受到明末善书和民间宗教等流行的善恶报应论的刺激,而他的奸回、灾眚的说法也应当饱含了他所亲历的明末的社会动乱与天崩地解的经验。
就船山的说法来看,他的表达不是完全周全的。
照船山的宇宙论的逻辑来说,人死后,不论其生前行为如何,其气应当不会挠太虚本体而为之累。
因为,如果桀纣之气留在太和氤氲之中,则太和之中便有浊恶之气,这是不合其宇宙论的。
因此,人死形亡之后,清浊犹依其类,应当是指“两间”而言,而既然人从太和带来的气有一部分变为“客感杂滞遗留两间”,人当然就无法“全而归之”于太虚本体了。
从这点来看,“全生全归”虽然说的是个体,但其善恶似乎更多地落脚在社会的治乱上,善恶之气在两间,所影响的主要是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