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中的“童话”

现实中的“童话”

近期拜读了文学新人王莹发表于《人民文学》的中篇小说《黑暗中的舞者》，读过之后的感受比较复杂，一时间竟难以厘清思绪。但我首先想说的是，作为一个初习写作的“80后”作者，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中篇小说着实不易，而这个中篇作品又如此厚重也确属难能。

乍一看来，作品是写如日中天的女青年舞蹈家林筝在因车祸失去左腿之后的人生变异，并侧重于写她在这一过程中的身体的伤痛与内心的苦痛。但随着作品故事铺展和情节演进，这个人物堪称繁复的精神世界越来越突出地显豁了出来，这就是在不懈中混合着不甘，自信中杂糅着自恋。她到酒吧去表演“一个舞者的意外残缺”的行为艺术，到幼儿园去教小朋友跳舞，

其实都是想延续她的舞蹈梦、舞台梦。而在这些都难以持续之后，她就自暴自弃起来，先是惶惶不安地度日如年，后是以说谎的方式去获取“有偿的性生活”……可以说，在街上救助并“捡来”“自杀未遂”的“弟弟”，是她人生的一大亮点，但这个亮点在她那里，却映照出她内心深处的阴暗：她不敢告诉他自己已经残疾的实情，努力编织着自己那绝美的舞者形象；当他的伤病接近于痊愈快要离开她时，她竟然用砍去他的腿的方式来留住他，这种以使人致残的极端方式来满足自我心愿的做法，先是让人意外，继之让人惊愕！

面对砍去了脚的“弟弟”，林筝既“柔情似水地说‘你不会走了’”；又“用尽平生的力量摆出了一个阿拉贝斯”，看到这里，人们会加倍地感到愕然。愕然之余我在想，如果说这只是写出了林筝的心理扭曲的话，那也并无多少新意与深意，我觉得这应该是写一个生活中的梦

游者。是的，林筝从因腿残走下炫目的舞台之后，从来没有从她的舞蹈美梦中真正醒过，她一直沉浸在自己臆想的梦幻之中，把现实当成了梦境，以此来回避和逃避残酷的现实、残缺的真我。而且，在她的美梦的内里，爱舞蹈和爱自己是水乳交融在一起的：她爱舞蹈，爱舞台，也爱掌声，爱名声，这些纠结一起构成了她永不退场又永不谢幕的美梦。如此来理解林筝，那她就不止是可恨、可恶，而且可悲、可叹。因为，这个“黑暗中的舞者”的悲剧，委实是一个活在“童话”

中的悲剧。

好的小说尤其是好的中短篇小说，重在讲好故事，并通过故事来塑造人物。王莹的这部中篇，这两点都做得很好。她用了很多密实的生活细节，来讲述林筝的舞蹈人生的陡然变异，先是让人们感受到了现实的无常与冷酷；接着又由主人公这些虚实相间的体验与

感受，来透视林筝人生际遇中的精神苦闷与内心躁动，又让人们进而看到面对无情现实的无奈主体的脆弱与畸变。“黑暗中的舞者”，不只是人生层面的，更是人心领域的。这样来看林筝的人生变故，可以说看起来是发生于现实之中的偶然事件，但其实危机的种子早已潜伏于她的内心之中。身残不可怕，心残尤可悲。由某一个人物的描写，来达到审视人生和拷问人性的目的，这部中篇可谓做得相当出色。抓取人物，如何直抵内心，看取生活，如何掘现本质，由此都表现得淋漓又浑然，并显现出作者不俗与不凡的艺术才情。

我感觉到的问题，主要是作品在叙述语言上还稍嫌书面化，在“生活化”上还不够熨贴。这与造诣有关，也与经验有关，望作者能在今后的写作中加以注意和解决。

作为一个刚刚起步的文学新人，王莹表现出的潜

力与才气已很让人欣喜。希望能在小说创作这条道路上继续进取，并给我们带来更多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