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2孟子·所欲所乐与所性

从价值的角度来看，这里有一个面对两难如
何作出选择的问题。桃应的发问，把孟子逼 到了两难的境地，使其不得不在两个问题中 作出选择：要么继续做天子，要么要父子亲 情。孟子最后选择了父子亲情，宁可不做天 子。
虽然这是一个假设的两难推理，但从特定的
意义上看，也说明了这样一个道理：孟子坚 持认为，道德和事功都是人所需要的，但如 何两者只能选一，那么只能选择道德，放弃 事功。也就是说，道德比事功更重要。
这种价值选择取向，可参考另外一章：
天下大悦而将归己，视天下悦而归己，犹草
芥也，惟舜为然。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 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舜尽事亲之道而瞽 瞍厎豫，瞽瞍厎豫而天下化，瞽瞍厎豫而天 下之为父子者定，此之谓大孝。（ 7.28 ）
这种价值选择与孟子的治国理念直接相关。
孟子始终坚持认为，治国最重要的因素、最 高的标准在于道德。最高领导人如果能够做 到这一点，“瞽瞍厎豫而天下化”，天下自 然也就达到平治了。
孟子有着强烈的使命感：
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由周
以来，七百有余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 其时考之，则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 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吾 何为不豫哉？(4.13)
孟子为此充满着忧患意识：
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
于后世，我由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 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8.28)
思考题：孟子关于所欲、所乐、所性的论述
所代表的是一种什么样的价值选择取向，请 你谈谈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其三：“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
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 莫之知也？”（《论语》14.17）
从孔子对管仲的评价看，虽然孔子也承认管
仲的功业，但对其评价并不太高。这说明在 孔子看来，人生最高的境界还是道德，而不 是事功。孟子所欲、所乐与所性的思想，可 视为对这一思想的进一步发展。
现在人们往往认为，人生的最高境界是自我
实现，而所谓自我实现主要是在事业上得到 成功。按照这种看法，事业成功是人的最高 目标，除此之外都无意义，都是扯淡。 必须明白，对完整的人生而言，事功自然不 可少，但更重要的是道德，是从道德方面成 就自己。这个道理在今天很少有人讲了，必 须引起高度警觉。
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 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 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13.20）
于是便有了所欲、所乐与所性的关系：
广土众民，君子欲之，所乐不存焉；中天下
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乐之，所性不存焉。 君子所性，虽大行不加焉，虽穷居不损焉， 分定故也。（13.21）
这个道理并不难解。人有认知能力，来到这
个世界上总要做点什么。这个“做点什么” 就是要成功自己的事业。
尽管孟子重视事功，但更加重视道德，认为
与道德相比，个人的平治天下要低上一个层 次。
这个问题有一定难度，与我们今天的观念有
所不同。为此我们学习孟子下面两章。
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
这两章告诉我们这样一个重要的道理：在孟
子的思想系统中，所性高于所乐和所欲，也 就是说道德比事功更重要。这是一个重要的 道理，须认真对待。
孟子的这一思想在一些极端情景下表现得更
为明显。“窃负而逃”（13.35）的问题即与 此相关。
从历史的角度看，这只是师弟之间的一种设
问，并非史实。恰如朱子集注所说：“其意 以为舜虽爱父，而不可以私害公；皋陶虽执 法，而不可以刑天子之父。故设此问，以观 圣贤用心之所极，非以为真有此事也。”
《四书集注》：“于是莫不勉而为孝，至于
其亲亦厎豫焉，则天下之为父者，亦莫不慈 ，所谓化也。子孝父慈，各止其所，而无不 安其位之意，所谓定也。为法于天下，可传 于后世，非止一身一家之孝而已，此所以为 大孝也。”
这种价值选择同时也关系到个人的价值取向。
天子并不是人人能做的，代表了事功的成功； 父子亲情是一种道德，代表了道德的需要。 在这两者发生矛盾的情况下，孟子决定宁可 舍弃天子之位，而要父子亲情，宁可放弃事 功，而要选择道德。
从这个角度或许对孟子著名的大丈夫精神会
有新的理解：
居天下之广居，立之；不得志，独行其道。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 之谓大丈夫。(6.2)
这就是所欲、所乐与所性的关系。所欲、所
乐、所性价值层面一级高于一级。其中所乐 与所性的关系更值得关注。用哲学的语言表 达，这其实就是道德理性高于理论理性。人 生最高的境界是成就自己的道德。如果将道 德与事功相比，孟子更看重德。
这里也有一个如何看待纯粹事功的问题。孔
子对管仲的评价是一个有意有参考：
其一：“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
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 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 礼？”（《论语》3.22）
其二：“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
死。”曰：“未仁乎？” 子曰：“桓公九合 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 其仁。” （《论语》14.16）
《孟子导读》
复旦大学哲学学院 杨泽波
如何做人之所欲、所乐与所性
上次讲的先立其大，主要是讲物欲与道德的
关系问题。其实与此相关还有一个事功与道 德的关系问题。从宽泛的意义上看，这也可 以包括在先立其大的范围之内。
在这方面我们首先需要注意，孟子并非不重
事功，相反，孟子非常看重个人之事功。为 此我们来看这样几章。
孟子对自己的学说非常自信：
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
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 相食。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距杨墨，放 淫辞，邪说者不得作。作于其心，害于其事； 作于其事，害于其政。圣人复起，不易吾言 矣。(6.9)
上述材料充分说明，孟子同样重视个人之事
功。在儒家系统中，重视个人事业的成功， 是非常自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