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题壁诗漫谈

在《全唐诗》和《全 桥看瀑布，不妨高处便 的诗人。他曾被贬谪越
宋诗》中，良家妇女也参 题名。”
州，流放钦州。漂泊途
与了题诗，因此从题诗
驿壁是最常见的题 中，明确题驿的诗题写
主体这个方面可以断言： 诗媒介之一。唐宋的驿 在端州驿、临江驿、大庾
唐宋题诗是大众文化现 站功能繁多，兼有驿邮 岭北驿等。韩愈、刘禹
人 已 经 形 成 了 以 儒 治 因此，题斋、题宅、题舍、 题诗的墙壁。颜萱《过张
国、以道养生、以佛修心 题书房、题山居、题溪 祜处士丹阳故居》谓：
的文化心态，游览寺院 居、题幽居、题岩居、题 “书斋已换当时主，诗壁
是游山玩水与拜佛参禅 湖居、题卜居、题庄，除 空题故友名。”林逋《留
兼得的修心养生之举， 少数是题在窗户上外， 题李休山居》：“鸟恋药
邮亭壁上数行
们交道臻至，堪称罕见，
字，崔李题名王白
在离别之时通过邮诗和 元稹
题诗两种诗意的方式传
诗。尽日无人共言 语，不离墙下至行
达思念。邮诗是以竹筒
时。
贮诗，往返互通，白居易
元稹走后没有多久，
有《酬封诗筒寄微之》
白居易又到骆驿，看到
诗，曰：“为向两川邮吏
墙上元稹的诗，可惜元
道，莫辞来去递诗筒。”
稹已经离去了。白居易
“啄木嘴距长，凤皇羽毛
短。苦（一作‘若’）嫌
松桂寒，任逐桑榆暖。”
薛令之遂谢病去职。
《历代诗话》载，周
匡物进士及第前，因为 家贫，徒步应举，到了钱
绍兴王羲之题扇桥
塘没有船费，耽误行程， 下马，过渡莫争船。雨宿 见 关 城 吏 ， 还 从 旧 路
就题诗公馆：“万里茫茫 宜防夜，鸡鸣更相天。若 归。”后世十分著名的边
题诗，则是于两人必经
挥毫写下《骆口驿旧题
之地留诗为念。
诗》，想像元稹殷勤读他
秦岭深山有一条傥
陈旧的题壁诗的情形：
骆古道，为古蜀道之一，
拙诗在壁无人
北从陕西周至骆峪进秦
爱，鸟污苔侵文字
岭，南由洋县傥水河谷 出，至汉中，长２４０公里，
白居易
残。惟有多情元侍 郎，绣衣不惜拂尘
是褒斜道、文川道、子午 使臣出使多走此路，当
笔书法的形式美还是诗 “去年桐落故溪上，把笔 于石壁题诗句，任运还
词的诗意内蕴美上讲， 偶题归燕诗。”
同不系舟。”
题壁都是一种审美性、
苏轼《次韵王巩南
题诗者甚至不惟男
娱乐性传播。
迁初归》之二有：“平生 性，妇女也积极参与其
许多文人是把题诗 痛饮处，遗墨鸦栖壁。” 中。
当作一种行为艺术进行
……
唐代著名的红叶题
→ ６２
留言留念类。这是 叶 ， 石 上 题 诗 扫 绿 辞：“白塔桥边卖地经，
“留题”所标志的题壁意 苔……”
长亭短驿甚分明。如何
图，在题壁诗中属于最
扬名延誉类。“一句 只说临安路，不较中原
多的一类，所以“留题” 能令万古传”，唐朝读书 有几程？”另一无名氏
也被《诗话总龟》当作题 人往往因一篇之善，一 《题太和楼壁》批评锋芒
讽时刺世类。北宋 难岁月，进入了通信卫
慢搜寻留题吧，直到日 后期至南宋，由于朝政 星同步传输的电子传播
影为台阶上的青苔涂满 日昏，诗案惊心，题诗主 时代，让我们在享受手
温馨而寂寞的亮色。
体多不署名，故驿壁、斋 机短信与电子邮箱的便
寄题是留题的对应 壁、馆壁、石壁、寺壁、 利与快捷时回眸一下古
方式— 留题是亲手书 村舍多无名氏题诗。题 人的怅惘……
上万棵松树，用以荫庇 回头方羡老僧闲。”
句奉寄。”孤句“满城风
行人，不到十年，许多松
戏谑行乐类。如韩 雨近重阳”原本题壁诗
树被盗伐了，苏轼过而 《送夏侯审》：“下楼闲 第一句，灵感失去，诗便
赋诗《题万松亭》：“天公 待月，行乐笑题诗。”游 未成，但这是感物即兴
不赦斧斤厄，野火解怜 戏行乐类题诗的常见标 题壁的典型。
壁的代表性指称。韦庄 句之工，名公先达为之 直指杭州的纸醉金迷：
《访含弘山僧不遇留题精 游谈延誉，至声闻四驰， “千夫承糟万夫 ，有酒
舍》：“吾师正遇归山日， 因而题诗扬名的现象屡 如海糟如山”，“皇都春
闲客空题到寺年。”访师 有记载。《旧唐书·王绩 色满钱塘，苏小当垆酒
不遇，惆怅留题。
传》：“或经过酒肆，动经 信香”。
白居易《送王十八归山， 无别的记载和诗歌作品。 的典型— 元稹与白居
寄题仙游寺》：“曾于太
既然不必署名，批 易，因为他们真正实践
白峰前往，数到仙游寺 评的矛头直露也无妨了， 了张籍《送远曲》的愿
里来……林间暖酒烧红 无名氏的《题壁》痛切陈 望。
６３ ←
元白同年登科、同
从骆口驿路过，而且住
为署官，也曾“密携上长
加之寺院是善男信女齐 一般是屋壁题诗。
棚长独立，树欺诗壁半
集之所，利于传播作品，
屋壁题诗有他题和 旁生。”
便 造 成 了 题 寺 诗 人 繁 自题两种。
唐宋题诗既然成为
多，题寺佳作迭出的盛
他人题屋有访人不 一种大众文化现象，那
况。
遇的留言性留题，也有 么题诗的背后就必然有
寺壁题诗的大家， 宾主欢聚时的赞美性留 无数双眼睛在注目，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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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唐之崔涯，宋之魏 材。最典型的题诗媒介 人、武将赴试与下第、宦
野，最为著名。《云溪友 是石壁、驿壁、寺壁和屋 游与谪迁的必经之地，
议》记载了崔涯题诗倡 壁。
因此，从命运上讲，驿站
肆的轶事：“唐崔涯，吴
石壁，有时也称“苍 关联着诗人的政治前途
楚狂士也，与张祜齐名。 壁”、 “青壁”“ 、苍崖”。题 与生活方式；从交际上
每题诗于倡肆，无不诵 诗的石壁在宋代还被雅 讲，驿站关联着诗人的
之于衢路。”魏野《题壁 称为“诗石”，杨亿《皇 人际友谊与社会声誉；
绝句》：“谁人把我狂诗 甫太傅知苏州》：“郡斋 从情境上讲，晨发暮宿
句，写向添苏绣户中。闲 诗石铺轻藓，公宴歌喉 的奔波与孤馆寒窗的憩
暇若将红袖拂，还应胜 落暗尘。”
息都是诗人情感的强力
扫画屏。题诗留万古，绿 山居幽栖的环境给他们 人的《题洛苑梧叶上》、
字锦苔生”。
题诗便利，挥毫向壁的 德宗宫人《题花叶诗》、
杜甫《题郑县亭子》 风气更濡染着题诗。唐 宣宗宫人《题红叶》。
有：“更欲题诗满青竹， 五代题诗僧人主要有寒
唐宋文人倡肆狂浪
晚来幽独恐伤神。”
山、皎然、齐己、贯休。 正如酒肆狂饮，常有题
访人不遇后不但自 数日，往往题壁作诗，多
最具有魅力的题诗
己题诗留言，而且玩味 为好事者讽咏”，因《题 是传情达意类和伤逝悼
别人题诗，这似乎是唐 酒店壁》有“眼看人尽 亡类。
宋文人的共同行为模式， 醉，何忍独为醒”而声名
人类已经走出了
而且是诗意盎然的行为 大播。
“家书抵万金”的传播艰
模式。访友人不遇，就慢
在唐为张祜、白居易，在 题。访人不遇而题诗屋 数只耳朵在倾听，无数
宋为苏轼。“张祜喜游山 壁，主人把题诗尊称为 的舌头因之而跳舞，无
而多苦吟，凡所历僧寺， “题凤”，喻示高人雅士 数的神经因之而兴奋；
往往题咏……李涉在岳 的莅临。钱起诗：“忽看 既然是大众传播、大众
阳，尝赠其诗曰‘岳阳西 童子扫花处，始愧夕郎 文化，题诗者必然有着
写于题诗物品上，寄题 诗内容多为时事评论。
我找到一句最能表
是指首先题写在纸张或
林 升 那 首 著 名 的 达行踪不定的两个朋友
其他物品上，传递给远 《题临安邸》就是讽时刺 之间的传播需要的诗句，
方亲友，亲友再代为题 世类题诗的代表作：“山 那就是张籍《送远曲》：
写于楼房、亭子或石壁 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 “愿君到处自题名，他日
宿在驿站。习习山风，阴
乐，偷宿静坊姬”，“狂歌
阴雾霭，啾啾鸟鸣，泠泠
繁节乱，醉舞半衫垂”
涧水，真是一个诗意盎
（元稹诗句）。但是，白居
然的地方，闲来无事，他
易觉得这都不是友谊的
仔细读完了题诗，《骆口
主 要 理 由 ，“ 不 为 同 登
驿二首》（其一）记载了
科，不为同署官。所合在
当时的情景：
方寸，心源无异端！”他
得碧纱笼。”文士题壁相
山水佳处，题名留 触媒，使得诗人有更多
赠则有倡女的题壁相和。 诗，是唐宋文人高标风 的时间和适合的心态题
如唐代赵光远有《题妓 流的雅事。朱庆馀《送元 壁。
莱儿壁》，妓女杨莱儿便 处士游天台》记录了唐
宋之问是唐代诗人
有《和赵光远题壁》。 人的这份风流：“若过石 中第一个大量留题驿壁
象。
功能和馆舍功能，是文 锡、元稹、白居易、李商
翻检一番资料，我
们可以发现题诗媒介繁
多，不仅限于石壁，包括
驿壁、寺壁、屋壁、厅壁、
宫壁、斋壁、庙壁、庵壁、
观壁、亭壁、铺壁、园壁、
关楼壁、酒楼壁、洞壁、
馆壁、塔壁、祠壁、桥柱、
亭柱、驿梁、桐叶、荷叶、
芭蕉、枫叶、松树、竹子、
诗板，偶尔还有扇子、枕
头、裙带、手帕、琵琶、
古
□
代 瞿
明
刚题 壁 诗 漫 谈
绍兴沈园唐琬题词
题壁诗是题诗的一
白居易《自问行何 寒山的诗，篇篇都是题
种。题诗是印刷媒介流 迟》有：“逢山辄倚棹，遇 壁诗、题竹诗，他在诗中
行之前原始媒介与语言 寺多题诗。”
自 道 ：“ 一 住 寒 山 万 事
媒介的结晶，无论从毛
杜牧《题桐叶》有： 休，更无杂念挂心头。闲
舟子不敢取应举者船钱。 世人明心见性，彰显自 “秋来景物，件件是佳
宣教劝诫类。苏轼 己禅意情怀。宋诗僧显 句，恨为俗气所蔽，昨日
元丰二年谪居黄州，路 万《庵中自题》：“万松岭 清卧，闻搅林风雨声，欣
上有一座万松亭，一位 上一间屋，老僧半间云 然起，题其壁云云。忽催
县令曾经在古道上种植 半间。三更云去作行雨， 租人至，遂败意，止此一
笔驿，长安附近的潼关 壁上的名诗。
柱竹编墙”的庐山草堂
驿、马嵬驿，杭州附近的
屋壁题诗是最方便 表示了极度欣悦之情，
樟亭驿则是诗人留题较 的题诗方式。广义的屋 题诗则一题再题，“偶题
多的驿站。
壁包括寺院和道观等建 之后更重题”。
寺壁题诗始盛于唐 筑物的墙壁，狭义的屋
唐宋还有“诗壁”一
代，继盛于宋代。唐宋诗 壁是指私人住宅的墙壁， 词，指的就是屋中经常
书匣、座右、窗户、屏风、
柜子、船，甚至还有棺
绍兴兰亭驿站
→ ６０
隐、陆游都有大量驿站 年版）
赏诗意栖居，或者自表
题壁诗。
宋代许多寺壁题诗 人生态度。白居易《香炉
通往岭南的端州驿、 与苏轼有关，堪称诗史 峰下新卜山居，草堂初
临江驿、大庾驿，通往四 美谈。他的《题西林壁》 成，偶题东壁》，对“五
川的褒城驿、嘉陵驿、筹 就是题写在庐山西林寺 架三间新草堂，石阶桂
冰雪姿。”
志是“戏题”。戏题并非
“偶题”经常是这类
宋代一位无名氏的 全都是题壁，但题壁的 题壁意图的标志。白居
《题驿壁》简直就是“安 戏题一般是游戏行乐。 易《偶题阁下厅》名句
全行旅指南”：“记得离家 岑参《戏题关门》：“来亦 “貌将松共瘦，心与竹俱
日，尊亲嘱咐言。逢桥须 一布衣，去亦一布衣。羞 空”就是即兴所得。
自我欣赏的，这从诗人
文人之外还有皇室 诗传说其实是大众题诗
得意的自述中可以看出 人物、僧人。唐代皇帝多 风气与宫女爱情缺失体
来。
爱诗；唐宋时僧人题诗 验相结合的一个隐喻，
李白《秋浦歌》其九 规模空前，亦僧亦诗人 一个人性关怀。女主角
有：“江祖一片石，青天 的身份使他们雅好题诗， 不限于一人，有天宝宫
龟》卷二十一“留题门” 赋新诗发宫徵，书于屋 意图。
引《韵语阳秋》卷四语， 壁彰厥美。”
唐宋题壁诗传播意
人民文学出版社，１ ９ ９ ８
自源自文库屋壁或者是自 图大致有以下主要类型：
６１ ←
嗟贫叹厄类。唐代
开元年间，东宫官僚清
淡，薛令之题诗自悼，有
“无以谋朝夕，何由保岁
寒”句，唐明皇在东宫看
到了题诗，索笔续题道：
等物品上。留题与寄题 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 知君从此去。”这句诗道
同样表达留念与纪念之 人 醉 ， 直 把 杭 州 作 汴 尽了题名与题诗传情达
意。如杜甫《寄题江外草 州。”绵里藏针术用得极 意相告行踪的妙用。
堂》原注：“梓州作，寄 妙，署名林升，可是“林
我又找到了最能体
成都故居”，思念故居。 升”这名字在历史上再 现友情之思的题诗传情
南湖上寺，水阁松房遍 题凤来。”宾主欢聚时的 与 整 个 社 会 的 中 枢 神
文字。新钉张生诗一首， 赞美性留题主题一般是 经、全体社会成员的心
自余吟着皆无味。’始信 对山居幽栖的诗意栖居 情 心 态 相 关 的 各 种 诉
僧房佛寺题其诗（以）标 的描述、赞美与歆羡。王 求、各种欲念— 这里
榜者多矣。”（《诗话总 迥《同孟浩然宴赋》：“共 就涉及到了题诗的传播
天堑遥，秦皇底事不安 能依此语，行路免 。” 塞诗人竟然因为没有金
桥。钱塘江口无钱过，又 被人喻为“征途药石”。 榜题名而羞于见人！
阻西陵两信潮。”郡牧见
明心见性类。唐宋
感物即兴类。《宋诗
了题诗就问罪津吏，据 诗僧超尘拔俗，澹泊高 纪事》载，谢无逸尝从潘
说从此之后天下津渡， 洁，僧人题壁多出于向
老求近作， 老答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