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鲁迅散文语言的艺术发展_自言自语_野草_和_且介亭杂文_的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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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鲁迅诞辰130周年
论鲁迅散文语言的艺术发展
——《自言自语》、《野草》和《且介亭杂文》的比较
张梦阳
内容提要:本文通过鲁迅前期的《自言自语》、中期的《野草》、后期
的《且介亭杂文》的艺术比较,研讨和探究鲁迅散文语言的艺术特色及
其成熟过程、发展轨迹。作者认为笔调上经历了平直-婉曲-幽深,色
调上经历了平白-绚烂-淡然,节奏上经历了急板-行板-缓板,形成了
鲁迅所独有的文体。文学作品须讲究文体,鲁迅正是中国新文学史上第
一“文体家”。
关键词:鲁迅 散文语言 艺术发展 文体
鲁迅首先是文学家。而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所以鲁迅的艺术世界,虽然范围甚广,包括文学、美术、书法、碑刻、电影、图书装祯、封面设计等多种领域,但主要是语言艺术的世界。他的美学思想也主要呈现在这里。对这个世界进行深入的研究,不仅对鲁迅文学作品的鉴赏、研究有重要作用,而且对于鲁迅文学语言的揣摩、体悟和鲁迅文学美学思想的探索,也是非常有益的。
本文通过鲁迅前期的《自言自语》、中期的《野草》、后期的《且介亭杂文》的艺术比较,研讨和探究鲁迅散文语言的艺术特色及其成熟过程、发展轨迹,以推进对于鲁迅散文语言艺术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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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鲁迅散文语言的艺术发展
一、笔调:平直-婉曲-幽深
1980年初,孙玉石、方锡德从1919年的《国闻周报》上,发现了鲁迅的早期佚文《自言自语》 1。这是一组散文诗,有些篇目是《野草》的雏型,但与《野草》相比,就显得逊色多了。可见即使是鲁迅这样的伟大作家,也经历了一个艺术发展过程。
笔调是行文的格调,最能显露作家的功底。文学作品,特别是散文,最为重要的,不是章法的整与散,也不是结构的严与松,而是笔调。过去散文研究常常争论什么“形散而神不散”,其实并没有深入到核心中去。我认为,文学作品的语言艺术最重要的是笔调,也可以称之为语气系统,决定了整篇作品的基调和品位。譬如我一直景仰的文学评论家黄秋耘先生在《且说开端》 2中就说过: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初稿的开头是“奥布浪斯基家里,一切都乱了”。后来在前面加了一句: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加上这样一句富有哲理性的话,立即引人深思,耐人寻味。以至全书的调门和后来安娜的悲剧结局,都有了定音。
其他经典,如罗曼·罗兰用“江声浩荡”一语,作为《约翰·克利斯朵夫》的开端;梁斌以“平地一声雷”,为《红旗谱》开场,都为全书定了调,真是别具匠心。
长篇小说如此,短篇小说也是这样。鲁迅《伤逝》的开头是:
如果我能够,我要写下我的悔恨和悲哀,为子君,为自己。
《孤独者》的开头是:
我和魏连殳相识一场,回想起来倒也别致,竟是以送殓始,以送殓终。
契诃夫《恐怖》的开头是:
我活在世上,一辈子恐怖过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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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1年第8期
孙犁《铁木前传》的开头是:
在人们的童年里,什么事物,留下的印象最深刻?
倘若小说的笔调,决定了整篇作品的格调的话,散文就更是如此。例如张爱玲在散文《天才梦》中,有这样经典的一句,“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其意就是生命很华美,谁都不会放弃。而生命的华美下面,隐藏无数的烦恼、痛苦和折磨。但张爱玲却不直写,而是用“袍子”和“虱子”进行暗喻,形成一种婉曲的笔调,就营造出了张爱玲式的格调。
对于笔调的揣摩与体悟,对她产生细腻、敏锐的艺术感觉,揣摩那个“咸酸之外”的味道,标志着一个散文家和散文研究家已经进入档次。
从笔调的角度品位《自言自语》,就不难发现这组散文诗是鲁迅前期的作品,笔调过于平直了。
且看第七篇《我的兄弟》,文章不长,全引如下:
我是不喜欢放风筝的,我的一个小兄弟是喜欢放风筝的。
我的父亲死去之后,家里没有钱了。我的兄弟无论怎么热心,也得不到一个风筝了。
一天午后,我走到一间从来不用的屋子里,看见我的兄弟,正躲在里面糊风筝,有几支竹丝,是自己削的,几张皮纸,是自己买的,有四个风轮,已经糊好了。
我是不喜欢放风筝的,也最讨厌他放风筝,我便生气,踏碎了风轮,拆了竹丝,将纸也撕了。
我的兄弟哭着出去了,悄然的在廊下坐着,以后怎样,我那时没有理会,都不知道了。
我后来悟到我的错处。我的兄弟却将我这错处全忘了,他总是很要好的叫我“哥哥”。
我很抱歉,将这事说给他听,他却连影子都记不起了。他仍是很要好的叫我“哥哥”。
阿!我的兄弟。你没有记得我的错处,我能请你原谅么?
然而还是请你原谅罢!
这篇《我的兄弟》,显然是《野草》中的《风筝》的雏型,但与《风筝》相比,实在是太平直了。仅是平实的记事,没有委婉曲折的笔调。
《风筝》 3则婉曲得多。开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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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鲁迅散文语言的艺术发展
北京的冬季,地上还有积雪,灰黑色的秃树枝丫叉于晴朗的天空中,而远处有一二风筝浮动,在我是一种惊异和悲哀。
语气沉郁顿挫,婉曲、深沉,“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像河水的漩涡一般,愈转愈深。显然比《我的兄弟》艺术得多了!
然后文气一转,由北京转到故乡绍兴,写故乡风筝的美丽。再一折,说现在自己“四面都还是严冬的肃杀,而久经诀别的故乡的久经逝去的春天,却就在这天空中荡漾了”。
第三段,由风筝的美丽转到自己不爱放风筝,而弟弟爱放,又放不成。再转到想起久日已不见他,到堆积杂物的小屋去,踩毁了弟弟将要制成的风筝,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
但最后胜利者转为内疚者,而且已无法弥补……
真是一波三折,一曲百转,回肠荡气,沉郁顿挫。从整篇的文气,到句子的婉转,都迭宕起伏,行止有致。与1919年的《自言自语》相比,大不一样了。
不仅是《风筝》,整本《野草》都运转着婉曲的笔调。写于1924年9月15日开篇《秋夜》 4的开头: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这一句开头引起了持续不断的争论,有人说这是鲁迅罗嗦,写墙外有两株枣树就行了,何必说“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呢?其实持这种论调的人,是对鲁迅文章的笔调缺乏理解。鲁迅故意绕了下圈子,是为了开篇就形成婉转的笔调,营造特殊的艺术效果。事实证明是很成功的。
鲁迅的前期作品,不仅《自言自语》,就是《热风》 5中《随感录》各篇也有笔调平直的现象。而1923至1926年写作《彷徨》、《野草》时期,这种现象大为减少了,在语言艺术上是有了长足的发展。其特点是婉曲。不仅是《野草》,《彷徨》中的小说也是如此。例如《祝福》的开头:
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
从少年时代就手把手教诲我的大散文家韩少华老师,对这个开头极为欣赏,多次让我反复品味,并说尤其那个“毕竟”二字最是有味,既加重了笔调的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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