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与生活

书法与生活

肖政

书法是艺术门类，是精神的生活；生活是包含艺术在内的一切人类社会活动的总和，是人类赖以生存发展的物质载体，是生存的艺术。从哲学角度关照，书法属于上层建筑，生活是经济基础，经济基础决定着上层建筑，生活也便决定着书法。书法人十九处于凡常的生活中，少不了柴米油盐、躲不过悲欢离合、绕不开喜怒哀乐，得失，爱恨，拼搏退缩，狂妄谦逊，浮躁沉潜等等生命元素，无不受生活的影响，性格、品质、观念以及习惯等也在生活的海洋里涤荡打磨，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形成独有的个人精神面貌。笔者试从生活与书法人的创作取向、艺术风格、学养操守等方面的关系进行阐述。

创作取向

凡常的生活是否对书法的习练研究有影响？回答当然是肯定的。生活环境对书法人青少年时期的学习至关重要，因为人的品行性格、行为习惯、思维方式大多在这一时期基本形成。王献之若不是出生在东晋王公贵族之家，没有书香门第的良好氛围，没有王羲之的苦心督教陶染，相信一定不会有大的成就，也绝不会写出妍美华滋流传百世的《中秋帖》,即便右军本人也是幼年时期在卫夫人和其父亲、叔父的口授心传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人生际遇方面，苏轼在贬谪黄州的人生低谷期，也常感叹生不逢时，命运多舛，在创作取向上多表现出沉郁滞重苍茫的艺术风韵，苏轼在政治生活中的沉浮极大地影响了他这一时期的书法创作，历史感谢这段令当事的太守官场失意的政治生活，正是有了他的失意，才有了被后世誉为“天下第三行书”的他的代表作《寒食诗帖》。徐文长说他“书以老朴胜”大抵也与他这段经历相关。苏轼还为后世留下了诸多珍贵的书法品评标准，如人品与作品的影响“古之论书者，兼论其平生。苟非其人，虽工不贵也。”（《书唐氏六家书后》）；从他对秦少游的草书谈到了“技”与“道”的关系问题：“技进而道不进则不可；少游乃技、道两进也”（《东坡题跋》），进而触及中国艺术精神的核心问题“艺”与“道”的关系，这一点为后世书法家、理论家都指明了研究的方向，在书法美学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当然，这些并不仅限于他的贬谪生活，而是扩展到他整个一生。

艺术风格

书法人在日常生活中读书、学习、工作、交友，形成一定的待人处世的价值观，进而用自身的价值标准评判世事万物，表现在书法上，会形成具有独特面目的艺术风格。米芾行书的风樯阵马、沉着痛快与他的生活阅历大有关系。米氏有洁癖，喜穿唐装，行为放荡不羁，人称“米颠”，加上他长期担任内府的书画博士，工作上有机会遍览书画真迹，都为他成为一代书画宗师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他的行书的“刷字”八面出锋，欹侧避让，绘画中独创的“米点皴”烟云迷离、渺远浩茫，都奠定了他在中国书法绘画史上的重要地位，独特的人格造就了他独特的书画艺术风格。地域的不同，也会对风格的形成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比如长期生活在大漠边陲的书法人的艺术风格与长期生活在江南水乡的书法人的书法风格必定不同，明显留有地域文化的印痕。在当代，随着信息传媒技术的发达和现代文明的演进，地域差异有逐渐缩小融合的趋势。有的书家“南人北相”，作品大气雄浑，放逸豪壮；在北方，随着游牧业向现代农业过渡，游牧民及其后代基本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接受汉文化的机会也越来越多，北方书家血液里也融入了江南的秀美阴柔婉约成份，也可以创作出妍美秀逸风格的作品。文化背景方面，一个学养丰厚的学者型文人书家写出的字一定是气定神闲，温雅潇洒，“腹有诗书气自华”。一个没有什么文化支撑的人即使一时一阵临摹一家小有所得，终究是个“写字匠”，缺乏后劲。写字最后写的是学养，是字外功。文学巨匠鲁迅先生“无心作书家，所遗书迹，自成风格；融冶篆隶于一炉，听任心腕之交应，朴质而不拘系，洒脱

而有法度，远逾宋唐，直攀魏晋，世人宝之。”（《郭沫若〈鲁迅手稿〉序》）陆维钊也曾说过“写字……非有很高的修养和广博的学识是绝对办不到的。”（《中国书法》）

学养操守

当代很多书法人在此方面尚需不懈努力。书法当作一种雅好是最理想的状态，不必争什么是非短长，也不必争什么名利风光，要先成为文人，要有丰厚的学养和优良的德操做有力支撑，这包括博览群书、治学严谨、为人谦逊、甘于寂寞、淡泊名利，然后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书法家，学书先贵立品。“宋四家”中的“蔡”原为蔡京，但蔡京系权奸乱臣，人品太差而被后世换成了书法欠佳但人品一流的蔡襄。南宋的秦桧也是反战卖国、残害忠良的大奸臣，虽书法不错照样被历史唾弃。在当代，有很多书法的掮客、败类、小人物，或尸位素餐贪图享受，或蝇营狗苟争权夺利，或是沽名钓誉寡廉鲜耻，或是“小富即安”不思进取……道德严重滑坡，艺术风气被亵渎污染。书法虽不一定能安身立命养家糊口，但一定可以修身养性、陶治情操、延年益寿，如果一味刻意去追逐名利，势必会心浮气躁身心疲惫，有时还失去做人的尊严而遭人侧目。利用书法的幌子做秀、炒作、造假，巧取豪夺，声色犬马，满足一时口腹之欲，实在有辱书法尊严。“君子求财，取之有道”，何必争个高低短长你死我活！书家真要改善物质生活，就要先怀平常心，做足功夫，凭本事挣得属于自己的那份利益，会心中坦荡，无愧艺术良心。事实上，不管你承认与否，客观上书法处于受众越来越小的逼仄局面，凭书法过日子颇有些难度，即便那些高等学府里的书法教授博导们如果辞去工作专职卖字，我看也未必乐观，他们有了高校这个平台才会有稳定丰厚的收入，没有平台一样面对各种生活问题。真正的书家是清高、孤独、骄傲的，他只读自己的书，写自己的字，成全自己的人品操守，如风雪中凌寒绽放的腊梅，如草原上独自翱翔的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