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流浪过的一个地方

我是你流浪过的一个地方——海桑诗选□王海桑

我喜欢女人

我喜欢女人，我喜欢

看见女人

我看见很好的女人很好

于是我的心，善良如水

每一个女人都是一件可爱的事物

如若神点头示意，她就会

模样可人，名字好听，声音清纯

因为她来到这个世界上

不是为了生存，是为了一个故事

静悄悄，从她身上开始

她不需要整个世界，她只要一个人

看见她，念她的名字

我从女人那里来，我知道

我和女人之间

有一件最清白无邪的事

所以我看见一百个一千个女人美好地生长只抱住其中一个，亲亲她，娶她为妻

这件事啊，如此浪漫

只想一想，就是幸福

树葬

等我死了，就把我葬成一棵树吧

葬我成一棵普通的树

但要会开花。会开花多好看呀

哪怕然后落花，哪怕然后落叶

更哪怕落叶落得只剩下枝丫和枝丫

如果小鸟愿意，就在我的手上来筑巢

如果孩子愿意，就爬在我的头上偷走鸟蛋我不会再说些什么

我已经是一棵树了

我是一棵树了，我愿意住在许多树中间这样你们就可以手拉手，于其中

散步和思考，野餐和恋爱

做一些自由自在的事

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所以，等我死了

就把我葬成一棵树吧

仅仅这样想，我已幸福得不知所措

所以，在我死去之前

我要自己刨好树坑，那是我的家

我要自己选好树苗，那就是我

路边的草花它太小了

小得简直算不上是花儿

但你若蹲下来仔细看它——

这是花瓣，这是花蕊

这是花香，这是蝴蝶

它是认真选择了颜色

小心熨平了衣裙

才仪态万方地来到这个世界

它太小了

它不占地方，不碍事

它一点也不珍奇，可我喜欢它

我喜欢它，可我不能对它更好些

我不会把它小心地移走

放家里当孩子养着

我甚至不必知道它的名字

它需要阳光，需要风雨

但不需要我

我就要剩下的那一颗

比之于树木，我也许聪明些，却未必智慧比之于花朵，我也许智慧些，却未必和美作为生命，我只是千万中的一个表达形式兴许还不是最好的那一种

天地之间，那些愚笨的和柔弱的就是爱吧听，它们的话语无伦次，声音低小

说是要那些衰老的和没有用的也好好存活那么，这世间果真有灵魂，就分送给大家吧分送给树木、花草、小狗和石头

就像给孩子们分散彩色的糖果

而我有些胆小，我远远地站着

如果糖果还有多些，我就要剩下的那一颗比如我看见一只蝴蝶

比如我看见一只蝴蝶

我第一想的，却是捉住它

比如我看见一条小鱼

我第一想的，却是捉住它

也许然后我出于爱心

小心翼翼我把它放了

但我已经吓着了它

兴许我还弄疼了它的翅膀

或者损伤了它的一片鳞甲

而上帝爱它们

就给它们春天与河流

让它们冷暖自知，自由自在

爷爷是个老头

打我记事开始，爷爷就是个老头

他那么老，好像从来不曾年轻过

他那么老，好像生来只为了做我的爷爷

可我从未认真想过他有一天会死

我总以为，一个人再老，总可以再活一年吧然而有一天他还是死了，就像土垛的院墙风雨多了，总有一天会塌下来

没了。完了。他的一生我也知道的很少

他说过一些，我记不大起来

就像他爱我很多，我只是喊他声爷爷

我想象过，假如……

我想象过，假如我是一个坏人

犯下了许多不可饶恕的罪

谁也不愿意理我，人们都躲着我

这时候，如果有一个长着大眼睛的孩子

它看着我，如果它手里抱着

一个比它还大的啃过的苹果

如果它伸手给我，或者只是想伸手给我

如果我可以俯身或跪在它的身旁

只为了和它在同一个身高说话

那么我知道，一个孩子胜过一座教堂

我的一生已经彻底失败

我还想象过，假如我也是一个少女

刚刚走到春天，也正值豆蔻年华

这时候，如果恰好雨过天晴

有冬眠的小动物从土里爬出来

有柔弱的嫩芽从坚硬的树皮下拱出来

如果我随手折了根柳条

碰上一个也穿了白裙子的女孩

如果她一身干净声音清澈

也许我认识她，或者我不认识她

如果她不介意，我真想走过去

抱抱她，亲亲她，和她手拉手

说一些漫无边际的话

你知道的，一个少女抵上一座宫殿

宫墙很高，你只能想象一些亭台楼阁

无邪的孩子，美好的少女

这是些让人向往而害怕的事物

你无须理解它，你只要看见它

你无须进入它，你只要挨着它

它们就象那清凉的流水

不可名状，无以言说

在乡下

在乡下，墓地总是离家不远小树林的后面就是

三五分钟的路程，你走过去

就像串了个门

这一次啊，他们的身上不再长庄稼只是随便开放些花儿

或者花儿也不开，只长些个草，荒着或者草也不长，草也不长，秃着

他们累了，他们要歇着了

在乡下，墓地总是离家不远

他们死了，还和我们一起生活

若非一场大病

若非一场大病，我的一生

便更加平淡无奇了

但我远非要感谢病痛

——它是个坏家伙

我所要感谢的

乃是病痛中简单明了的生活

一切紧要的事情都慢下来了

一切重要的人物都靠边去了

我开始关心阳光的移动

并像一株向光性极强的植物

每天跟着太阳走。原来

这一钱不值的阳光是如此的好

还有其中荒着的时间

它们竟都是我的

当我一个人坐着安静地傻笑

我真想把其中的幸福说出来

但我不能，我只能

把一杯白开水喝出甜味来

我只能抱着一本书，也不看

就那么抱着

乡下的姐姐

父母不在以后，乡下的姐姐

算是最亲的人了

我们只偶尔碰在一起

却没有多少话要说

我问她家的猪好，问她家的庄稼好我没有问她好

然后我们埋头吃饭

逗孩子们说笑

是时间，十年二十年

让我们陌生起来

是距离，一百里两百里

将我们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