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叙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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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头匠

刘太安住在区公所机关附近,以剃头为生。吃大锅饭的时候,美容美发这词还没听说,区里没理发的地方,安爹就廉价包了区公所几个干部的剃头任务,一年下来也能赚个十几块钱。久而久之,安爹和区公所的干部混熟了,区委一把手见到他,也要和他攀谈一阵。平时安爹提着个剃头箱,有事没事往区公所跑。村里人一见他屁颠颠地出门,就常和他开玩笑:安爹,又要给许书记剃头了?安爹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是咧,许书记在县里开会回来,我这去帮他剃胡子呢&&那时农村特穷。社员抽的是喇叭烟,喝的是薯丝酒,十天半月闻不到鱼肉腥味。剃头匠安爹却经常在村人面前炫耀:今天许书记请我喝粮食酒啦!有时他还拿出一包飞马烟分给大家说:这是哪个新来的书记送给我的。

那年腊月间,安爹从区公所收剃头款回家,顺便在区供销社买了一把烧水的瓦壶,花了二角八分钱。跑过大队部时,正碰上几个收工回家的年轻小伙子。牛伢子开玩笑说:安爹,瓦壶是哪个干部送你的?安爹说:不是咧,我刚才收剃头钱,在供销社买的呢。那要庆贺庆贺呀。安爹瞪了牛伢子一眼:小崽子,二角八分钱的瓦壶,也值得庆贺?说完就回了家。

晚上,牛伢子果然领了一伙人敲锣打鼓,玩着狮子进了门。安爹摸摸索索从口袋里掏出几角钱给牛伢子说:鬼崽子,拿去打酒喝吧。牛伢子一伙高高兴兴地走了。可是不到半个小时,锣鼓声又在门前敲响,另一伙伢妹子又来贺喜了,安爹又掏了几毛钱给他们。东屋场的伢妹子刚走,西屋场又来贺喜了,西屋场一走,又来了上屋场的。这一晚,安爹共接待了五批贺喜的人,下午收的剃头钱最后一分没剩掏了个干干净净。安爹没想到仅花几角钱买回的瓦壶,因为人家贺喜,用去了他一年辛苦帮区里干部剃头的全部报酬。安爹害怕还有人来搞恶作剧,就走进房里,将那把新瓦壶拿出来,当作看热闹的人们摔在石阶上,瓦壶砰一声碎了一地,贺喜的人们吓得目瞪口呆。

戏友

阿春是我二十多年前的戏友。阿春和我是同一年出生,他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六个弟妹,因此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回家帮助父母挣工分,分担家庭生活的重担。十八岁结婚生子,到我进城读书那年,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读高中时,我就是大队业余文艺宣传队队长,阿春是我们宣传队的惟一琴手。虽然他没读多少书,但他很有点艺术天赋,能识一般的曲谱,很多歌曲他只要听上一两遍,就能把曲子哼出来边拉边唱。有一年,县里组织文艺汇演,公社成立宣传队,要从每个大队选派两个宣传队员参加,当时我还在读高中,我们就推荐了阿春。公社从县里抱了一块镜屏回来,阿春逢人便说,似乎像一个凯旋归来的战士。

阿春家庭负担重,每年秋冬农闲时节,他就要外出搞一二个月副业,挣点钱回家过年。可他一到腊月初就赶回来。因为我们大队文艺宣传队每年腊月间要排练新节目,过完春节就到各村巡回演出,这已经成为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我进城读书的几年里,大队宣传队没有解散。每年寒假回家,大队干部还是把办宣传队的任务交给我,让我组织青年男女们精心排练,为乡亲们奉献一台喜闻乐见的乡戏。那几年,阿春的二胡越拉越好,特别是他的二胡独奏《高山流水》,常让人分外陶醉。我参加工作后,

再也没有管大队宣传队的事了,与阿春他们见面的机会也少了。后来听说阿春的二胡被他的妻子摔成了两截,他还大哭了一场。

铁山灌区的兴建,阿春从岳阳县东乡迁到了外地落户,我和他见面的机会更少。大约六七年后,我去妹夫家做客,抽空去看望了他。踏进门槛,那寒碜凄凉确实让我大吃一惊。一家六口挤在一间破房子里,屋子里空空荡荡,几件旧家什,最小的儿子赤裸着身子在地上爬来爬去,看上去严重营养不良&&我有些纳闷:聪明能干的阿春怎么如此窝囊?村里人私下对我说,他是村子里的贫困户,说他坏就坏在娶了个只会生育的懒惰妻子。我沉默不答。两三年后,我又听说阿春的妻子不满窘迫生活而自杀,两个儿子进了牢房,阿春没办法生活下去,到城里推着三轮车卖饭菜,我心中感到有几分沉重又有几分释然&&

戏友阿春,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老贫农

老贫农海爹祖辈种田,从小就给地主放牛当长工,没进过学堂门,扁担倒下来不认得是个一字。海爹算是苦大仇深,当了多年的生产小队贫协组长。每次政治运动揪斗四类分子,海爹总是首当其冲,捆绑批判对象,带头高呼口号,从没少过他的份。因此,那些常遭到批斗的人,见到他就像是小鬼见了阎王爷,总是绕道而走。

海爹思想觉悟高,政治坚定,不折不扣地听党的话。五六十年代,农村对送子女当兵还有顾虑,可海爹毫不含糊,将自己的两个儿子都送到部队当了兵。文化大革命初期,我在一里多路外的完小读书,海爹被当作老贫农代表,经常到我们学校上传统课。海爹坐在台上慷慨激昂,忆苦思甜,大讲他在给地主放牛做长工时,如何被剥削和压迫,说得涎水四溅。有一次他照例到我们学校上传统课,讲到动情处,他似乎已经控制不住情绪地大发感慨说:同学们哪,你们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能够在学堂里读书,真是幸福啊!解放前,我们贫下中农的子女哪里有书读,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从没进过学堂门,我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大流氓。海爹把文盲说成了流氓,同学们在台下哄堂大笑。海爹以为学生笑他扯谎,却又补充一句说:同学们,你们别笑呀,我真的是一个大流氓呢!台下的学生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主持会议的校长让学生们肃静,并在海爹耳边说了两句,海爹才明白过来,脸上好像有虫子爬一样,感到有几分尴尬。

从此后,我们这些学生就把海爹在台上讲的那句我是一个大流氓当做了课余饭后的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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