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又一春

春夏秋冬，又一春

——观电影《春夏秋冬又一春》有感

春，镜头在冷清幽远的山水中展开，水中央的小小寺庙里，是一对安乐的师徒——老僧与小僧。老僧的年纪相当于小和尚的爷爷，父亲的中年角色似乎被刻意地省略掉，从而省略了从尚未涉世的新生命到参透人生百态的智者过程中应有的过渡状态，究竟要经历什么才能从后者蜕变为前者，如同小和尚身世由来一样，成了一个谜。

年幼的小僧在山中采药，见到各种小动物，玩性大发，用线将石头栓在小鱼、青蛙和蛇身上，看着他们艰难地负重而行，他高兴得哈哈大笑，且笑得如此纯真与可爱，让人都不忍责怪。用句经常出现在各电视台的道德伦理纪录片中的话来说，这就是典型的“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老僧将一切收之眼底，只是他什么也没说，而是决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晚，他将一块大石趁小和尚熟睡之际绑在小和尚身上，早晨醒来，小和尚苦求老僧将石头卸下，老僧趁机教育，并要求小和尚要将先前绑在小动物们身上的石头卸下之后才肯将他身上的大石卸下，还特意强调，如果小动物们已经因此而丧命的话，那么大石将永远压在小和尚心头。小僧背负大石艰难地找到此前的小动物们，发现小鱼儿和蛇已经被自己害死，悔恨之下，小僧痛苦不已……

小僧此前快乐纯真的笑之所以令人不忍责备，无非是因为他还在是一个原始的生命个体，在他身上，纯真以毫不造作的原始状态出现——他不认为这是不好的，因为他还未经教化，所以并不知道。他当时的大笑与他之后发现鱼儿和蛇都因自己的贪玩而丧命时的痛哭一样，都是他发自内心的，只是前者来自原始，后者源于教化。

人类文明之所以伟大，有一方面的原因必不可少，那就是她强大的感染与教化功能，也正是拜这种特质所赐，人类发展的速度才得以飞升。可是任何教化和感染都取代不了经历，如果说教化是存盘这个动作，能将此前人类所集聚的精神精华都原封不动刻录在新的生命硬盘之上的话，那么经历就是一种高明得纵使再厉害的黑客也无从破译的病毒，他用一种名叫“欲望”的方式不断入侵，直至将原来的硬盘内容修改得面目全非。

小僧自然也难逃此截。

夏，成长为少年的小僧体内的荷尔蒙渐渐苏醒。此时，一位少女来寺中养病，小僧不知所措地与少女在狭小的空间里同吃同住。渐渐地，两位少年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愫，终于在一个清晨，幽会的两人被老僧发现。

破了戒的小和尚，望着被送走的少女，再也守不住寺庙生活的这一分清寡，他将供台上的佛祖放入囊中，偷偷离开……

秋，当年的小僧已经成为了报纸上通缉的杀妻在逃犯，他一脸凶气地回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渴望逃过法律制裁。可是，他却逃不出心魔。他手里握着带血的凶器，一次次歇斯底里的哭嚎。老僧将他一顿痛打，然后在寺前的木地板上写下般若波罗蜜心经，命令小僧用那把带血的刀将其刻出。刚开始时，小和尚急躁疯狂，刻得痛苦挣扎，两名缉拿警察的到来，更是让他几近癫狂。在师傅的恳求下，警察同意让小和尚把心经刻完再带他归案。渐渐的，小和尚开始变得平

和专注，原先的凶光，点点散去，终于在黎明前，完成了心经的镌刻，跟着警察离开……

冬，出狱的小僧回到寺中，老僧却已圆寂。小僧开始静心修行，他找到了一本老僧留下武功秘籍，开始习武。曾经无法压抑的欲望，以另一种方式得到释放与升华，灵魂与肉体，渐渐开始统一。一日，一名蒙脸的妇女怀抱婴儿到此，求小僧收养婴儿，小僧同意了。半夜，蒙脸妇女企图偷偷离开，奔跑间却不慎跳入小僧平常用于洗漱而凿开的冰洞中，就此丧命，或许这就是所谓因果报应吧。小僧为惩罚自己的无心之举造成的殒命，像年幼时那样，重新将大石拖于身后，怀抱佛像，翻山越岭，既是惩罚，又是修行，他将佛像置于山顶，凝视苍生……

又是一个春天，水中的佛门五度缓缓在镜头前打开，一个生命个体的救赎完成，而另一个新生命的路，才刚刚开始……

这是韩国最具争议的导演金基德多年前的一步作品，在这部作品里，金基德少有地表现出了平和与禅意：数度开启闭合的水中门和门上怒目的门神，小船边缘画着的犹如在水中飞升的佛祖，“夏”中寺里养的象征欲望的公鸡，“秋”里换成了平和温润的猫，菩提座下的金鱼，没有围墙的门，小僧在寺前刻下的般若心经……佛教文化中的种种道具在电影里都饱含深意，和故事微妙地结合在了一起。

佛家有云，人类有四大烦恼：贪爱、嗔恨、愚痴、傲慢。

五欲六尘，皆是诱惑。

因为欲望，人变得执着，因为执着，人变得无力，因为无力，人生出偏执、生出无知、生出邪恶。所以小僧在佛前苦苦地喊，为什么，她答应要爱我一辈子的，为什么却又跟了别人？！

人生有太多的“为什么”，而“为什么”的背后，其实是“求不得”。而在这个“成功学”被鼓噪得成为了一门学科的年代，似乎所有的“求不得”都是可耻的。

然而我们太需要洗清一双慧眼，去鉴别、去思考、去领悟，究竟是不是所有东西，都值得去求，欲望或虚荣，是否能撑起人生足够的意义？而对于值得求却“求不到”的东西，我

们又当如何自处？

前一个问题，电影已经给出了答案，而后一个命题，却更值得我们思考：如果明知可能“求不得”，你还会不会在命运的舞台上，奋力演出？

听说佛教里有这样一个故事，地藏菩萨为了自己的母亲，立志要超度地狱里的所有亡灵，然而这个鸿愿根本不可能完成，因此地藏菩萨一直都是菩萨，未能升等成佛。然而鸿愿本身，以及追逐鸿愿的路途，就已经足够伟大，最终能不能实现，反而变得不再重要了。这种在看清了现实，甚至尝过了绝望之后，依然以一颗初心认真生活的人，就是自己的神佛。这种强大的内心，很适合用我很喜欢的一位女作家的一句名言来概括，那就是：命运的归命运，自己的归自己。

《春夏秋冬又一春》简介：

《春夏秋冬又一春》是由金基德执导的一部韩国电影。

影片将故事的情节也定格在不同的季节里，发生在春天里的罪恶和救赎，夏天里的欲望与放纵，秋天中蕴含的爱与恨，冬季里的哲学与反思，再到春的延续，生生不息。

影片于2003年上映，之后随即获得了包括“韩国电影青龙奖”等多个奖项。

（云南省第四监狱罗雯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