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汉语虚词词汇化的一种特殊形式

古汉语研究2010年第1期(总第86期)

近代汉语虚词词汇化的一种特殊形式*

雷冬平 胡丽珍

(湘潭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湘潭 411105；浙江大学 语言与认知研究中心，杭州 310028)

[摘 要] 在近代汉语虚词演变过程中，两个同义双音节虚词，通过集合式的缩合，形成一个同义三音节的虚词。一类是：AC＋BC→ABC，如“起头＋为头→起为头”、“一遭＋周遭→一周遭”、“各处＋到处→各到处”等；另一类是：AB＋AC→ABC，如“休得＋休要→休得要”、“便做＋便道→便做道”、“更做＋更道→更做道”等，这是同义词连用词汇化的结果。以往对单音节词同义连用的研究较多，而对双音节同义词的连用及其缩合很少涉及，本文研究的正是后者。

[关键词] 近代汉语；虚词；词汇化；同义词

[中图分类号] H14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1-5442(2010)01-0074-06

词汇化(Lexicalization)是指非词语言单位变为词的一种语言变化，双音化则是汉语词汇化的主要表现方式。学术界比较统一的观点是，汉语大规模的双音化进程始于汉代，故而从那时起，汉语中许多非词的独立语法成分都经历了一个词汇化的过程。在这方面比较有代表性的是董秀芳，她认为这种经历词汇化过程的双音节词有三个来源：一是从短语变来，这是双音词的最主要的来源；二是从由语法性成分参与组成的句法结构固化而来；三是由本不在同一句法层次上而只是在线性顺序上相邻接的成分变来。[1][p23]

过去，学者们的词汇化研究大都围绕着这三个方面进行。当然，这是词汇化的主体部分，近代汉语虚词也不例外。但是我们同时也发现，在近代汉语虚词的演变过程中，出现了由两个同义双音节虚词经过词汇间同义交叉缩合而形成一个同义的三音节虚词。这种虚词有：“起为头”、“一周遭”、“各到处”、“休得要”、“便做道”、“更做道”等。如：

起为头：(起头＋为头→起为头)

这一词语主要在清代西周生的《醒世姻缘传》中使用。“起为头”意义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先前、刚刚”，为时间副词，在句中充当状语。如：

(1)狄婆子问孙兰姬道：“你两个起为头

444是怎么就认的了？”孙兰姬说：“俺在跑突泉西那

花园子里住着，那园子倒了围墙，我正在那亭子上栏杆里头。他没看见我，扯下裤子望着我就溺尿……”(《醒世姻缘传》第四十回)

*本文是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基金资助项目（06JJD740014）、湖南省教育厅资助科研项目（08C853）以及湘潭大学科研项目（0709011）的部分成果。本文出自笔者的博士论文《近代汉语常用双音虚词演变研究及认知分析》，感谢导师方一新先生的悉心指导！错误之处由作者本人负责。

古汉语研究Research in Ancient Chinese Langu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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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侯婆道：“……人是羊性，你要起为头

444立不住纲纪，倒底就不怎么的。你没见公鸡么？只

斗败了，只是夹着尾巴溜墙根，看见还敢回头哩？”(《醒世姻缘传》第九十六回)

(3)我起为头

444能呀能的，如今叫你降伏了？我叫你奶奶来，叫你妈妈来，降伏了我！(《醒

世姻缘传》第九十六回)

有趣的是，我们发现“起头”和“为头”也具有与“起为头”相同的功能，并且产生的时代要早；另一方面又与“起为头”同时代共存。如：

(4)这一宗文卷，我为头

44看过，压在文卷底下，怎生又在这上头？(《窦娥冤》第四折)

(5)太尉说道：“我是朝廷中贵官，如何教俺走得山路，吃了这般辛苦，争些儿送了性命！

为头44上至半山里，跳出一双吊睛白额大虫，惊得下官魂魄都没了……”(《水浒传》第一回)

(6)看官听说：这里方才是梁山泊大聚义处。起头

44分拨已定，话不重言。(《水浒传》第

七十一回)

(7)晁凤进到监内，寻着值日的禁子，说道：“这娘娘子起头

44进来，俺可也得了他的好处，临

了就给了俺这们个结果。”(《醒世姻缘传》第四十三回)

以上例中，例(6)说“刚刚

44分拨已定，(现在)就不在讲了”；例(7)说“这娘娘子先前

44

(刚刚)

进来”，与后文的“临了”形成时间上的呼应。

对于这种“起为头”，路广认为这种“起”可能是《醒世姻缘传》中“齐”的来源。他说，《醒世姻缘传》中基本上没有介词“起”，但是有一些介词“起”词汇化的例子，其中“起初”有50例，“起先”有47例，“起为头”有6例，“起头(时节)”有4例。他认为介词“起”相当于介词“从”、“自”、“由”的意思。[2][p51-55]

如果按照路文的理解，“起为头”中“起”为介词的话，因为介词后面只能接体词，根据我们上文的研究，介词“起”是没法与副词“为头”连接的。虽然“为头”还可以作为方位名词，义为“前面”，但是路文认为“起”相当于“刚刚”，而“从前面”义的介宾短语要词汇化成“先前、刚刚”义却不知该这么解释，而且最重要的是《醒世姻缘传》中没有介词“起”的用法。路文推测介词“齐”来源于“起”仅仅是根据“起头(时节)”、“起初”、“起先”几个词来判断的，而我们根据上文的研究知道，“起头时节”中“起头”不是由介宾结构而是由动宾结构词汇化和语法化而形成的时间名词；关于“起先”、“起初”两个副词，无论是根据文献用例，还是已有的虚词辞书的解释和举例来看，[3][p375]、[4][p431]、[5][p458]我们觉得，它们应该是一个并列复合词，因为“起”可以作名词，有“开始、开端”义，如宋姜夔《续书谱•草》：“又一字之体，率有多变，有起有应，如此起者当如此应，各有义理。”

所以，我们认为“起为头”是由两个同义词“起头”和“为头”在语用的过程中，为了强调副词表达的功能，通过合并相同的语素而形成，它的构成方式是：“起头＋为头→起为头”。而且这种构词并不是个别现象，据我们所知，通过同样的方式构成的这种合成词还有“一周遭”、“各

到处”、“休得要”、“便做道”、“更做道”等。我们将这种构词法称为同义交叉缩合构词法

444444444。①下

面我们对其余几个词进行简要的分析：

一周遭：(一遭＋周遭→一周遭)

①江蓝生先生（2008：484）也对现代汉语诸如“现如今”这种现象进行了研究，认为其构成方式是“现今+如今→现如今”，并称之为“同义词的叠加和词形的整合”，江先生的观点从理论上非常有启发意义。我们在后来的研究中发现近代汉语的这种虚词，除了文中所列出的外，还有“便则道”、“一壁厢”、“依然原”、“久已（以）后”、“多敢怕”、“只除非”、“只除了”、“只除是”等，受篇幅的限制，本文未列出诸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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