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恩师季羡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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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岳川书季羡林《泰山颂》:巍巍岱宗,众山之巅。雄踞神州,上接九天。吞吐日月,呼吸云烟。阴阳变幻,气象万千。兴云化雨,泽被禹甸。齐青未了,养育黎元。鲁青未了,春满人间。星换斗移,河清海晏。人和政通,上下相安。风起水涌,处处新颜。暮春三月,杂花满山。十月深秋,层林红染。伊甸桃源,谁堪比肩。登高望岳,壮思绵绵。国之魂魄,民之肝胆。屹立东方,亿万斯年。】
季羡林(1911.8.6~2009.7.11):中国山东省聊城市临清人,字希逋,又字齐奘。国际着名东方学大师、语言学家、文学家、国学家、佛学家、史学家、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历任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委员、聊城大学名誉校长、北京大学副校长、中国社会科学院南亚研究所所长,是北京大学的终身教授。
早年留学国外,通英、德、梵、巴利文,能阅俄、法文,尤精于吐火罗文(当代世界上分布区域最广的语系印欧语系中的一种独立语言),是世界上仅有的精于此语言的几位学者之一。为“梵学、佛学、吐火罗文研究并举,中国文学、比较文学、文艺理论研究齐飞”,其着作汇编成《季羡林文集》,共24卷。生前曾撰文三辞桂冠: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
回忆恩师季羡林先生
王岳川
季老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六年了。谈论季老的精神人格和学术风范,并非易事。有不少文章在误读季老,我们应该从他的学术历程、人生沉浮、生平轶事以及价值信仰,甚至从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精神史的角度阐述其思想的重要意义。
一知识谱系承前启后
如果将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分成“七代”的话,那么首先是晚清一代:康有为、梁启超、王国维是一代;五四一代:蔡元培、胡适、陈独秀;季老应该算是第三代,就是30年代这一代学者,这一代中西打通走出国门;第四代应该是建国以后的这一代,比如汤一介教授等;第五代应该是文革一代,他们的知识体系可能同前人相比有一些差距,但是社会经验很丰富;还有一代就是我们这一代——77级、78级高考入大学这一代,这一代因为经历了很多磨难,确实想继承前人的学术,但是有八个字:先天不足、后天失调,中学西学都需要补课;我们后面一代就是90年代一代,新思很多,问题不少。可以说,季老这第三代知识分子,在中国20世纪学术谱系和知识谱系上是相当重要一环,是国学西学承前启后的一代,如今斯人已去,可谓大师凋零。后辈学人应更加努力,使得学术思想薪火相传!
这一代学者将学问看成生命,可以说以最真诚的人生态度来做学问,将学问看成生命价值实现,而不是什么外在于生命的东西。比如说季老近90高龄写《糖史》,完全可以让助手和学生来搜集资料,他没有这样做,而是每天坚持从家来回走3公里到北大图书馆。面对壁立的图书,他告诉我:有时候一天老眼都看得昏花,却一条有用的资料也没有找到。今天很多人做学问已经没有这种止于至善的精神了。大师逝去是一个“学问人生时代”的终结,如何继承前贤、严谨治学,值得中国知识界反省。
大学者本身之所以如此谦虚,因为他们和上两辈大师比如康有为、梁启超、王国维、蔡元培、胡适、陈寅恪等自觉比较,会觉得自己仍有相当的距离。另外,现在“大师”这个称呼在当代学术界某些炒作中大大贬值。所以先生藐视虚荣,是对自我价值的整体正确把握。这位学问大家谦虚而低调地做学问,乐于坐冷板凳,不喜欢被他人炒作,是很有人生悟性和学术定力的。他们冷峻客观的学术态度是对那些非学术流行炒作的抗争,是对做真学问的高贵品质的坚持,对整个中国真正学术传统的坚守!
季老跟我反复说过:“我不畏先生畏后生”——前人的墓志铭是我们这代人写的,而我们这一代人是你们这代来写。所以,季老随时有一种自我警醒感。他常常跟我谈:国学是关于中国经、史、子、集的学问,他自己只是在小时候学过一些,主要是对“集部”的诗词曲赋比较感兴趣,而到了后来主要精力在做东方学学问,对国学确实是谈不上精深研究,也没有专门写过一本关于经史研究的着作,所以他对国学大师的帽子当然是悚然惊惧,不敢接受。包括国宝、泰斗等一概敬谢不敏。这说明季老对巍巍高山的“学问珠峰”仍存敬畏之心虔诚之意!我们今天很多人做学问没有敬畏、更不虔诚,学问似乎是一袭华衣、一种装饰。但是季老这一代把学问看得非常庄严,能从学问中获得很多知识和人生启迪,并能出经入史提出新世纪中国文化走向及其文化战略。他还有一句名言就是:今天我们以北大为骄傲,不知道将来北大会不会以我们为骄傲,这是每个学生应该去考虑的。我们今天是以北大、清华、复旦这样名校来提升自己,我们沾了名校的光,但是很多人只是沾光,从来不会给北大、清华、复旦做贡献,让母校为自己骄傲!
二学贯中西中国立场
季老可以说是集成了中国大儒的学统的,他将北宋大儒张横渠名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作为自己践行的方向。尤其是“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变成他晚年工作的两大主题。他关于东方学的很多着作其实就是全球能懂的只有几十个人,这当然是绝学。记得有网友给我写帖说:我读季老文章觉得容易懂,读您的论文就觉得比较拗口。我知道季老被误读成一个通俗读物写作者或者一个散文家了,赶紧把季老一篇写于1947年的重要短文《浮屠与佛》——被很多的专家认为是言简意赅的好文发给他,结果他根本看不懂。我想说明的是:季老并非是一个以散文名世的作家,而是一个真正的学问家思想家,他厚重的学术成果表现在十个领域:1.印度古代语言特别是佛教梵文、吐火罗文、巴利文研究;2.印度佛教史、中国佛教史、中亚佛教史研究;3,糖史(古代中国、印度、波斯、阿拉伯、埃及、东南亚,以及欧、美、非三洲和这些地区文化交流)以及科技文化传播史研究、4.中印文化交流史、中外文化交流史、中西文化差异和共性研究;5.印度古代文学《罗摩衍那》、《沙恭达罗》的翻译和研究;6.德国及西方文学研究;7.美学和中国古代文艺理论研究;8.比较文学及民间文学;9.新世纪中国文化发展战略研究;10.散文、杂文和书法创作。季老对东方语言和印度佛教、印度文学的翻译和研究,很多人不一定能深刻理解。
世纪之交,季老进入了中西文化差异比较——比较文学比较文化大视野,进入了美学、文学理论、文学战略的宏观研究,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梵学、佛学、吐火罗文研究并举,中国文学、比较文学、文艺理论研究齐飞”。他站在为人类未来“开太平”基点上提出:“文化交流的双向性”(过去人们总认为中国很多知识是印度或者西方输入的,其实中西中印文化是互动互相输入的);“中西文化在世界上的地位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二十一世纪是中国的世纪”,“中国文化送出战略”等,这些惊世骇俗的提法振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