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代北京报纸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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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年代北京报纸记忆
“看报,看报!人民日报,北京日报!”一清早儿,听见这吆喝声,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当天的新报纸上市了。
想当年北京前门大栅栏一带,一个蓄着长胡子卖报者浑厚的吆喝声,曾吸引来多少老读者买报,又给人们留下多少挥之不去的印象。
说起20世纪60年代,从初期开始的三年自然灾害、苏联专家的撤退,到国民经济的衰退以及社会政治生活的一些不正常,国家那段时间遭受了不小的波折。
“文化大革命”之前的1964年,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5周年,排演了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并且拍成了电影。
看过这部电影的观众都会记得,片头有一段观众入场的镜头,人们的精神面貌和衣着服饰都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社会真是蒸蒸日上了。
别的不说,仅就报纸而言,最明显的是停刊减版的现象大为减少,像《人民日报》都曾经每天只出四版,《北京晚报》周一停刊一期,为什么?因为纸不够用。
到上世纪60年代中期,报纸出版基本正常了,内容也越来越活泼,像《中国青年报》有一年春节还出过四色套印的彩色报,开了多色印报的先河。
当时普通人家里基本没有电视机,小半导体收音机也是稀罕物,人们要想了解国内外大事,报纸是最主要的渠道,权威性也强。
但要想在邮局订一份报纸,限于印量,有的报纸必须凭订阅证,而即便真能订上,整订一份大报全年也得小20块钱,不是小数,所以不少人习惯于零买报纸。
当时报纸零售品种不是很多,不像现在,时事政治、体育文艺、生活知识、天文地理,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主要也就是《人民日报》、《北京日报》、《光明日报》、《大公报》、《体育报》、《北京晚报》、《广播节目报》这些。
中小学生看的《中国少年报》、《新少年报》基本上都要在学校集体订阅、分发,街上很少零售。
当年最神秘的就是《参考消息》,像秘密文件一样,领导才能看,最起码也得是国家正式干部,多少人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也难怪,《参考消息》都是选登境外大通讯社的消息,按当时的说法,就是美帝、苏修、资本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通讯社的新闻,加上原汁原味刊登,哪能随便流传出去?谁能想到现
在随时随地都能买到《参考消息》,愿意怎么参考就怎么参考。
改革开放就是不一样。
出众的《北京晚报》
当时报纸零售方式十分简朴,无非就是两种。
一种是在邮局的零售网点,像天安门广场东南侧棋盘街的北京市邮局,前门大街和东单、西单等处邮局里面,设有卖报纸的柜台或桌子。
因为是在室内,不可能吆喝,人来人往,静悄悄中缺少了一点儿生动感。
街上卖报就不大一样了,一大早,卖报人背个大兜子,装满了各种报纸,再把手里的报纸捻成卷状,延伸一尺多高,卖一份抽一份。
那里卖报靠货真价实的吆喝,决不像现在,一个小电喇叭代替了人,冷冰冰地循环喊着。
当年卖报人的吆喝,声音高低起伏,抑扬顿挫,有滋有味。
先是吆喝出报名儿,再吆喝新闻的主要内容。
那时关心国家大事的人多,什么“中苏论战”、“九评苏共中央公开信”、“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总路线”、“美国陷入越南战争”都是吆喝的主题,也往往容易引起人们的关注。
卖报人大多有固定地点,也有走街串巷的。
兜子一背,装好零钱,像《人民日报》曾经对开一张半六版,五六分钱一份;《北京日报》对开四版,4分钱一份;《北京晚报》四开四版,两分钱一份。
零售的报纸卖得都很快,极少有积压的,时间稍微晚点,想掏钱买都没有了。
笔者当年是《北京晚报》的热心读者,买报曾是我最大的乐趣。
记得1961年和1963年,中国乒乓球队分别夺得了第26、27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三项冠军,1965年的第28届世锦赛更是牵动人心,街头巷尾议论不断。
而下午出版的《北京晚报》是提供最新战况的唯一报纸,所以格外吸引人。
我一放学就早早赶到邮局,焦急中静静地排着队,望眼欲穿地等待报纸。
来了以后,匆匆递上2分钱,不等回家便迫不及待地读起第四版的“体育新闻”,看到没有买到报纸的读者的失望面孔,自己的得意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每年10月1日国庆节,北京都要举行盛大的庆典活动,毛主席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在天安门城楼检阅游行队伍。
庆祝活动上午10点开始,中午结束。
当天白天出版的《人民日报》、《北京日报》等只是在一版刊登毛泽东主席的大幅照片,庆典新闻10月2日才能刊登。
而《北京晚报》却有无可比拟的优势,在当
天下午就报道首都庆典盛况,并且配有照片,是最及时的报纸。
要知道,那个时候没有电脑,没有激光照排,印报纸还是人工排版铅印的方式,抢出当天的新闻,真是兵贵神速了。
当天的晚报也是最难买到的。
还有一件事值得述说。
1965年初召开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有一天《北京晚报》很晚才送到,一版刊登了选举刘少奇为国家主席的新闻和大幅照片,仔细一看,版面出人意料,竟然一反平日四开小报的格局,改出了对开大型报纸,体现出了庄重和大气,也体现出了国家政治生活在新闻报道中的重要地位。
这也是《北京晚报》历史上出版对开报纸绝无仅有的一次。
前几年,《北京晚报》又出版过一张对开大报,不过只是发行特刊,与1965年的那份分量不能相比,这是后话。
“文革”中的报纸插曲
1966年,号称是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发。
从1966年6月1日《人民日报》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开始,到处是一片“破四旧”的造反景象,许多报纸被污蔑为修正主义和资本主义的代言人,虽是夏季,报业却像遭遇了一场寒冬。
1966年秋天以后,除《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光明日报》继续出版外,其他报纸都陆续停刊。
《北京晚报》是最早的牺牲者。
7月下旬的一个晚上,《北京晚报》无论是订户还是零售都没有报纸,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报纸第二天上午才来,还破天荒地出了一张半六版,批判“三家村”,此后便销声匿迹了。
秋季,《北京日报》也被迫停刊。
北京仅存的《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常常不能在早上出版;《解放军报》是内部报纸,不公开零售。
当时鲜为人知的还有一份新华社的报纸《今日新闻》,刊登新华社的新闻稿,也不零售。
“文革”时期尤其是1966年、1967年,报纸经常等消息,什么毛主席最新指示、中央最新部署、两报一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和《红旗》杂志)社论等等,遇此常延迟出版。
日报下午四五点钟才卖,人们已经习以为常,而订阅者第二天上午收到报纸也并非罕见。
像毛主席从1966年8月18日起八次接见红卫兵的《人民日报》,笔者第二天白天多次购买都是无功而返,直到下午以后才买到。
“文革”初期报业凋零,但有三个报纸出版插曲却异乎寻常。
首先是《北京日报》星期刊出版。
《北京晚报》停刊以后,习惯看晚报的读者一下子无所适从,《北京日报》便从1966年夏季开始出版星期刊。
按照当时流行的说法,这是为了让毛泽东思想占领新闻舆论阵地,其实这也许是为了满足群众对《北京晚报》的怀念。
星期刊四开四版,每周一期,编排方式类似于《北京晚报》,一版是“文革”的重头新闻,例如“毛泽东选集大量印刷出版”等等,其他版以短小新闻为主。
报纸版面活跃,印刷质量上乘,很受读者欢迎。
只是到了秋季,《北京日报》也被迫停刊,星期刊自然寿终正寝。
其次是《前进报》创刊。
1966年9月中旬,已有数十年历史的《大公报》停刊,停刊后筹备并创刊改出《前进报》。
最初原拟改名为《前进日报》,还欲请毛主席题词,后又请周总理题字,最后总理指示,先按鲁迅字做报头出报。
笔者当时逐期买到《前进报》,也是四开小型报纸,印刷质量不错,一周出版三期,大幅毛主席像和“文革”报道是报纸的主要内容,少量刊登财贸新闻。
在“文革”初期报纸纷纷停刊的背景下,创刊新报是罕见和不易的,但《前进报》出版以后给人的整体印象却是内容上没有什么新意,也没有分量,与呼风唤雨的两报一刊和横冲直撞的红卫兵报相比,《前进报》显得很微弱和无奈。
尽管如此,报纸依然遭到了红卫兵的批判。
12月下旬,中央指示《前进报》暂停出刊。
在临近1967年元旦的时候,《前进报》还没有来得及落实中央的指示,便被红卫兵查封,退出了历史舞台。
第三是《北京日报》复刊。
《北京日报》1966年秋天被迫停刊,踪影全无,但堂堂大国首都没有自己的报纸总是不正常的。
1967年初,上海市掀起了所谓“一月风暴”,造反派夺了《文汇报》、《解放日报》大权,出版了新的《文汇报》、《解放日报》,毛泽东主席对此给予很高评价。
《北京日报》也酝酿复刊。
元旦不久的某日,在天安门广场开始散发注明为“新生号”的《北京日报》。
当期报纸一版是大幅毛主席像,其他版有各大造反派组织的文章,宣布《北京日报》新生。
不知道新生的《北京日报》是哪方的策划,是报社的举动还是造反派的心血来潮?但此后新生的《北京日报》再也没有下文。
直到1967年4月20日北京市革命委员会成立,4月21日《北京日报》才以新一号排序,以北京市革命委员会机关报的名义正式复刊。
“号外”和“红卫兵报”
上世纪60年代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抢“号外”报。
“号外”是指报纸在前一期已经发行,后一期尚未出版之际,遇重大或突发事件,报社临时增出的报纸,免费散发,因在两期编号之间,故称号外。
1964年10月16日,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大长了中国人民的威风。
《人民日报》连夜印发了八开一版的号外一份,在市区主要地点免费散发。
这份号外刊登了原子弹爆炸成功的消息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声明,鲜红的报头和“号外”两字十分醒目,后来的《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电影纪录片里也有群众争抢这份号外阅读的镜头。
此后,我国又一颗原子弹、热核武器、第一颗氢弹等连续爆炸成功,《人民日报》都及时出版了号外,并派出车辆广为散发。
笔者曾经在天安门广场等处与众多的群众拥挤在一起,伸手争抢过号外。
载着号外的汽车一来,人们蜂拥而上,数十双手高高举起,似一片小丛林不停地晃动,人人都充满了激情,又都唯恐抢不到。
号外散发之处,真是一片万众欢腾的景象。
当时抢到号外后,我心情格外激动,更以拥有号外为自豪。
“文革”之中有个规律,党和国家的重大事情,往往都在晚上8点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各地人民广播电台新闻联播”中宣布,报纸号外也大都在晚间临时印发,所以抢号外以晚上行动居多。
“文革”中的号外还有一个特点,被改成了用“喜报”的名义出版,像1969年4月召开的中共九大开、闭幕式,《人民日报》等都出版了全红色印刷的“喜报”,依然是号外性质,那个时代的历史痕迹清晰地留在了纸上。
要说1966年“文革”年代历史痕迹最重的报纸,应该是红卫兵报。
红卫兵报来自民间,是最初由红卫兵组织编印的铅印型报纸,后来由纯红卫兵组织办报变成了各行各业的群众组织办报,种类和数量也急剧扩大,北京地区就有几百种。
后来人们把红卫兵报又叫做“文革”小报。
在正规报纸纷纷停刊的情况下,红卫兵报就成了群众获取信息的渠道之一,因而一时间出现了热读红卫兵报的局面,甚至连毛泽东主席也经常看红卫兵报,了解红卫兵造反动向。
中国最早的红卫兵报是由北京六中红卫兵编辑出版的《红卫兵报》和首都大专院校红卫兵司令部(简
称一司)编辑出版的《红卫兵》,创刊日期都是1966年9月1日。
《红卫兵报》地址在北京六中;《红卫兵》地址在劳动人民文化宫。
这两份报纸的出版,开了群众组织办报的先河,由此也掀起了群众办报的热潮。
当时红卫兵报影响力较大的,除了最早的两种之外,还有首都大专院校红卫兵联络站(简称二司)主办的《东方红》、首都大专院校红卫兵革命造反总司令部(简称三司)主办的《首都红卫兵》、北京大学的《新北大》、清华大学的《井冈山》、北京师范大学的《井冈山》、北京航空学院的《红旗》、北京地质学院的《东方红》等。
当年北京的三大商业区,前门是毛主席像章交换地,而王府井和西单路口则是红卫兵报的集中销售地。
在王府井和西单的路边台阶上,卖红卫兵报的人一字排开,与现在卖报不同,当时每人只卖一种,因为卖报人只代表一个组织或派别。
偶尔,因为派别观点不同,卖报人还会交起手来。
笔者当时经常光顾这几处热闹地区,只要手里有点零钱,就要买几份红卫兵报看看。
除了买报,我还卖过一次《红卫兵报》。
那是1966年国庆节,北京六中的《红卫兵报》出版了一期对开大型报纸,我从《红卫兵报》编辑部领了上百份,在中山公园保卫和平牌坊边的长廊内卖了起来,不一会儿卖得一干二净。
当时红卫兵报的定价和正规报纸一样,对开的4分,四开的两分。
报纸也大都由正规报社印刷厂承印,印刷质量很好。
后来,一小部分红卫兵报还可以订阅,如北京六中的《红卫兵报》、清华大学《井冈山》和首都大专院校红卫兵代表大会机关报《首都红卫兵》等都可以在编辑部或邮局订阅。
1968年末,随着知识青年大规模上山下乡的开始,红卫兵报全面退出历史舞台。
上世纪60年代中期,世界风云涌动,中国“文革”爆发。
买报者眼中看到的是,正规报纸岌岌可危,“文革”小报倏地登台。
报纸在“文革”浪涛中,犹如一叶扁舟,摇摇晃晃,漂浮不定。
也正是在这一片纷乱中,随着“文革”的结束,孕育并最终迎来了报纸改革的春天。
(摘自《北京纪事》)
1963:报上已“无”毛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