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常以观变_从基本处反思民国史研究_罗志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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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人所谓“核心家庭”,似并无太多意见。昔年确也有新人物曾憧憬或寄希望于“小家庭”,但一般人似并无这样细腻的区
分。实际上,“五口之家”乃是很早就出现的言说,而那些考察析产、分家的社会史研究也提示出,当年社会中的多数家庭,
并不十分“大”。
④ 转引自冯友兰: 《为什么中国没有科学———对中国哲学的历史及其后果的一种解释》( 1921 年) ,《三松堂全集》第 11 卷,郑

︶ 的鸽笼子把中国的事实分格塞进去来解释中国”。④ 后一取向不少学人迄今仍在延续( 未必是有
二 意的) ,前者却早就淡出了多数研究者的视野。⑤


眼光转变之后,有时常态也会被视为变态。例如,中国长期是一个农业国,真正形成规模的
三 年
工业化和城市化,不过是最近的事。至少抗战前的农业和农村,并未出现较大的结构转变,大体

化。
ቤተ መጻሕፍቲ ባይዱ

⑦ 参见梁心: 《都市眼中的乡村: 农业中国的农村怎样成了国家问题,1908 - 1937》,北京大学历史学系博士论文,2012 年。

⑧ 从清中叶起,中国人口和农业产量的矛盾就有人在讨论,现在仍是常被提及的话题,故农村当然有其实际的问题存在。但

以 20 世纪中国人口增长的现象看,问题的严重程度,似仍被夸大了许多。从那时到今天,农业、农村甚至农民,都经常被视
一、充分认识五千年之大变

依我的陋见,民国史研究最需要注意的,是从更长的时段观察思考,以确立民国的建立究竟
题 在哪些基本的面相上带来了变化,这些变化又怎样影响了中国的政治、社会、经济甚或文化。很



① 参见罗志田: 《转变与延续: 六十年来的中国史学》,此文已收入拙书《经典淡出之后: 20 世纪中国史学的转变与延续》( 三
轨。结果与预定的计画相反者,往往而有”。⑤ 包括民国在内的中国近代,就是这样一个特殊的
时代,产生了很多此前此外很少见到的现象,带有明显的“革命性”; 许多洋溢着激情活力的面相,
往往很难以常理度之。或可以说,民国史研究必须更加重视的,就是近代中国具有不少与所谓传
统中国和人类其他社会很不一样的特性。
一个与常理相悖的典型例子,即“革命”那超乎寻常的特异表现: 在精神物质两层面皆已确

北京大学 东方文学研究中心,北京 100871)




摘 要: 民国的建立,是一个从帝制到共和的“五千年之大变”。需要从更长的时段观察思考
三 年
民国究竟在哪些基本的 面 相 上 带 来 了 变 化 ,这 些 变 化 又 怎 样 影 响 了 中 国 的 政 治、社 会、经 济 和 文

化。立足于古今中外的常态,才能真正认识近代中国出现了不少与所谓传统中国和人类其他社会
因朋友和师长的提携,我也曾参加过《中华民国史》的写作,却不敢自称是一个“民国史研究 者”———不仅个人研究的时段常涉民国建立之前,更主要的是,即使在考察分析时间相同的人与 事时,也很少将所讨论的问题( issues) 定位在“民国史”之上,亦即不常以“民国史”为研究时的思 考范围。所以,“民国史”是一个我还需要学习的领域。另一方面,因为自己也曾参与,不妨略作 “自我批评”。以下所说,或是外行看热闹的门外话( 不是客气) ,或是“过来人”的反思; 且因研究 不足,只能点到为止。敬请方家指正。
文 科
颇具诡论意味的是,中外基本将上述事例视为正常现象。③ 造成这一结果的因素甚多,其中
学 ·
一个因素,或是相当一些研究者有意无意间多以后来占上风的所谓“民族国家”( nation-state) 眼
社 光看中国,而民初的中国虽已告别帝制,却又尚非一个典型的“民族国家”。杜威在 1920 年就指

科 出,“中国正在急剧变化”,既不能“用旧时帝制的中国那一套来思索中国”,也不宜“用西方概念
通常一时代一社会之典范未变,则可能维持所谓“道一同风”的状态,学者往往如布尔迪厄( Pierre
Bourdieu) 所说,有意识地选择对局部问题做出尽可能完整答复的思考和努力方式。④ 由于长期
延续的既存意识形态已失范,又面临铺天盖地而来的西方新思潮,中国读书人思考的根本性、开
放性与颠覆性都是前后少有的。他们中一些人开始非常认真地思考人与自然、人类社会、政治体
了变态,更多是既存的常理被流行的新理取代了。⑧
知常有助于观变,若明确上述现象之常态与变态,则其产生便非常值得探究。有些间接的促
成因素,可能较为曲折隐晦,却相当深邃。例如,在我们的史学言说之中,辛亥革命前民族主义与
反满的密切关联,是一个因后人讳言而未曾予以足够关注和思考的重要因素。进入民国后,中国
思想和政治的很多变化,其实都与此相关。过去比较看重民族主义在政治方面的表现及影响,实


很不一样的变态。而民族主义与民族国家这两个新事物,特别是“国、族”关系与“国、民”关系,有
着远更丰富的层次和表现方式。国民革命带来了很多根本性的转变,不妨与北伐前的“民国”分别
看待。总体上,似可以更开放的心态看待发展中的共和制“国体”。
关键词: 民国史研究; 民族主义; 民族国家; 历史常态; 历史变态

为国家的“问题”。实际上,问题更多来自很多人津津乐道的“现代化”,而非所谓“三农”。与所有走向工业化和城市化的

社会相类,中国的农村、农业和农民都为所谓的现代化付出了比其他行业、居住场所和社会群体更大的代价。因此,当“现
代化”更多还是一个愿望时,乡村和农业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遑论崩溃。

③ 另一方面,最下面的基层生活,在较长时间里尚大致维持共和前的常态( 假如国民党的“新生活运动”认真贯彻普及,就连
这一层面也很难维系) 。我要特别指出,这里只是描绘现象,不涉褒贬。共和前的生活常态是否更好,甚或是否应当维持, 国
都是另一方面的问题。

④ 参见布尔迪厄、夏蒂埃: 《社会学家与历史学家———布尔迪厄与夏蒂埃对话录》,马胜利译,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年,

JOURNAL OF NANJING UNIVERSITY

( Philosophy,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1,2013


学 报
·民国研究·
︵ 哲

· 人
知常以观变: 从基本处反思民国史研究



· 社
罗志田
会 科
( 四川大学 区域历史与民族研究创新基地,成都 610064;

联书店出版中) 。
② 李新总主编: 《中华民国史》( 12 卷本) ,北京: 中华书局,2011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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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众皆认可之事,不一定就理所当然。或不宜把民国的建立视为天经地义,即把民国从体制到民 ◇
生的所有史事都当成理所当然的常态现象,进行众皆认可式的思考和处理。
罗 志
对中国而言,民国( Republic of China) 实施的共和体制,是一个全新的外来制度,而且是一个 田
第 一
维持着一个与前相似的常规状态。⑥ 但在 20 世纪 20 - 30 年代,中国的农业被认为出现了严重的
期 问题,农村被认为处于“崩溃”边缘。而在此后的抗日战争中,工商业集中的城市大部分被侵占,
正是农村支撑了中国的八年抗战,提示出“崩溃”的虚拟性。可知时人谈论的,更多是以城市眼光
为基础构建出来的乡村问题。⑦ 几千年不变的常态,忽然被视为一个严重的“问题”; 不是乡村成
基金项目: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项目“东方学视野下的文学、学术思想变化与学
科认同”( 08JJD752081) ; 四川大学 985 工程三期建设项目“区域历史与民族研究创新基地”
两三年前,在一篇命题作文中,我曾指出一个现象,在“改革开放”的 30 年中,中国近现代史 研究的发展突飞猛进,研究者的数量明显增加,研究论著的增加幅度更大,不论是增长比例和论 著数量,似乎都已超过了此前最著的中国古代史。① 而在近现代史中,增长比例最显著的,无疑是 民国史。不仅论著数量增长,并已渐成体系; 经几代学人数十年努力的《中华民国史》②,就是一 个表征。
其西方创制者仍在完善发展中的政治制度; 它所取代的,是至少推行了两千多年的帝制。用杜亚 知
泉的话说,辛亥年开始的鼎革,是一个从帝制到共和的“五千年以来之大变”。① 我的感觉,对这
常 以
一大变的性质及其带来的各类转变,甚或大变本身,研究者的重视似尚不足,仍有提升的空间。② 观
从民国建立时开始,“共和”似乎就是一个先天正确无需论证的体制。仅少数人出来质疑这 变
② 北京大学历史学系赵妍杰的博士论文即研究近代中国的家庭革命,虽尚未完成,已可见重大突破。
③ 以家庭为例,巴金所著的《家》,就长期作为美国很多大学“中国近代史”课程的指定参考书。则其学生所认知的“近代中
国”,便是一个亟须突破“家庭”桎梏的国度。一些严谨的学者或会认为: 巴金等人表述的是对所谓“大家族”的不满,而对
第 28 页。

⑤ 梁启超: 《中国历史研究法》,《饮冰室合集·专集之七十三》,北京: 中华书局,1989 年影印本,第 117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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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 立菁英地位的既得利益阶层———通常最乐于维持现状而最不倾向变革的群体———之中,仍有不

大 少人长期向往和憧憬着一个可以带来根本变化的革命,并不断倡导和鼓励着各式各样的革命。
制和人与人关系等很多基本问题,产生了不少建设性或破坏性的创新见解和设想。同样由于我
们的选择性预设,这类创见也较少引起研究者的关注,或因其显得“非常”而不屑一顾,或径视为
荒诞而予以排斥。其结果是相似的,即强化了“民国史”图像的选择性。
其实,按梁启超对历史“革命性”的描述,即“革命前、革命中、革命后之史迹,皆最难律以常

一体制是否适合于中国,或至少是否适合于当时的中国( 其中较有名的是康有为) 。余人多站在 从
“共和”一边的立场上思考和论证当时的政治和文化,并建议或推行具体的政策。③ 后来的研究 基

者,也大多秉持同样的态度思考和处理其所研究的问题( 虽未必是有意的) ,使问题的答案具有不 处
证自明的前定性质,而很多“研究”也就在有意无意之间成了为预定的答案寻求解释的努力。
州: 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 年,第 31 页。
⑤ 大体上,研究者容易受研究对象的影响。当年的时代风气趋新,好以外国眼光反观中国; 读书菁英虽试图走向民众,然多存
指导心态。这些都影响到后之研究者,因此而较少认真看待偏于“守旧”的言论,并不重视真正老百姓的看法。
⑥ 在认知层面,自近代出现城乡对立后,“乡村”逐渐变成了“农村”,“空间”逐渐“行业”化,甚或被取代,则是一个不小的变
学 学
从蔡元培、胡适、张东荪、梁漱溟到太虚法师等,无不如此。① 而“家庭”这一多数人类社会历来最
报 ︵
看重的“温暖港湾”,在近代中国却忽然失去了其在过去和外国都曾具有的广泛社会功能,特别是

学 对其成员的护佑; 并承载着大量新增的宏阔政治负担,被视为其成员救国兴邦的桎梏,变为一个
· 人
阻碍国家民族发展的负面象征,成了革命的对象。②
① 杜亚泉: 《通论》,杜亚泉等: 《辛亥前十年中国政治通览》( 原名《十年以来中国政治通览》,是 1913 年 1 月《东方杂志》9 卷 7
号所附“刊行十年纪念增刊”) ,周月峰整理,北京: 中华书局,2012 年,第 1 页。
② 因近年一直忙于“按时”完成作业,新书的阅读量有限,不排除这是一个错觉。

至少在自然科学领域里,为预定的理论设想寻求解释并加以证明,是很常见并且得到高度认
思 民
可的努力,正是名副其实的“研究”,且为多数学者所从事。个人虽更愿意选择那些因研究的结果 国
而体现其意义的题目,却也无意因此“贬低”此前的民国史研究。不过,如果因为这样的倾向而把 史

变态视为常态,把新生事物看成既存现象,就有可能影响我们对当年史事的认知; 也可能因此把 究
一些尚存的故态看作可有可无的细节,置之不理; 若进而因“政治不正确”( politically incorrect) 而
把一些史事摈除在研究范围之外,则我们看到的“民国史”图像,就可能是一种带有选择性的图
像———不一定不准确,却可以肯定是片面的。
另一方面,正因那是一个“五千年以来之大变”,读书人的心态和思维,也迥异于承平时代。
则民族主义的层次和面相都远更丰富,不仅其在政治领域的影响( 包括对外抗争和对内整合、动
员的面相) 仍需进一步探索,就是在文化、社会甚至生活领域,也都可见其直接和间接的影响。
① 说详罗志田: 《士变: 二十世纪上半叶中国读书人的革命情怀》,《新史学》第 18 卷第 4 期( 2007 年 12 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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