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并痛苦着——《归去来兮辞》思想情感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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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并痛苦着——《归去来兮辞》思想情感

解读

陶渊明的辞赋名篇《归去来兮辞》一扫楚辞体中怨愤、悲伤的情调,显出了淡远潇洒的文风。欧阳修对这篇文章推崇备至,尝言:“两晋无文章,幸独有《归去来兮辞》一篇耳。”《教师参考用书》这样概括作者的思想感情:文中着重表达了作者对黑暗官场的厌恶和鄙弃,赞美了农村的自然景物和劳动生活,也显示了归隐的决心。无论是对黑暗官场的厌恶和鄙弃,还是对田园风光的赞美和喜爱,都说明了作者告别官场是高兴的,快乐的。但笔者认为此时的陶渊明是快乐的,欣喜的,但也是痛苦的,无奈的,惆怅的。本文将结合陶渊明的生平和作品,试着解读《归去来兮辞》复杂的思想情感。 陶渊明生活的时代是儒家伦理与老庄无为思想糅合的玄学风行的时代,其曾祖陶侃是有儒家进取精神、不满老庄思想的人。在大小环境的影响熏陶下,“少年罕人事”的陶渊明“游好在《六经》”,对儒家经典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忆我少壮时,无乐自欣豫。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少年时的陶渊明像古代大多数知识分子一样产生了大济苍生的理想,他不但有远大抱负,而且更希望自己“远翥高飞”。“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从陶渊明对精卫、刑天不屈于命运,敢于同天斗的

精神的热情歌颂中,我们不难品味到他的雄心壮志和理想抱负。我们怎能忘记在《桃花源记》里他给我们描绘的一幅怡静、淳朴的生活画面: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耕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这是“乌托邦”式的理想社会构想,陶渊明对民生的关爱,对离乱的控诉和对理想社会的追求,都悉数显现。很显然,陶渊明本是一个“欲有为”的人,从他的诗文中我们可以强烈地感到一股济世热情在他的心中涌动流淌。

那么,拥有济世之志的陶渊明为什么辞官归田,走上了归隐之路呢?

《晋书。陶渊传》中记载:“郡遣督邮至县,吏白应束带见之。潜叹曰:”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即日解印绶去职,赋《归去来》。“从这段文字中我们知道了陶渊明辞官的原因是”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但这只是直接原因,是个”导火索“,而他辞官归隐的根本原因则是”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是理想在现实中的碰壁,是无法”远翥高飞“的无奈。

这一点在他的许多诗歌中都可以找到佐证。“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清风脱然至,见别萧艾中。”生长在庭院中的幽兰要把自己的芬芳散发出来,也要“待清风”,然后才能“见别萧艾中”。这如同庄子《逍遥游》中鲲鹏高飞远举也要

有所待一样。而现实生活中作者有没有遇到“清风”?显然没有,他把自己入仕喻为“误落尘网中”,把从政十余年说成“一去三十年”,很有度日如年之感。他把官场看作“樊笼”,而官场里的降志辱身与虚假周旋让他感到“志愿多所耻”,时时发出“误落尘网中”的悲叹。“荏苒岁月颓,此心稍已去。”仕宦生活的折磨和教训,使他对自己的济世思想产生了怀疑,因没有使自己”见别萧艾中”的社会条件,在仕途上的苦苦追求使诗人陷入了迷惘境地,再也无力挣扎。

此时曾受黄老思想影响,早年就爱慕自然,企羡隐逸生活的陶渊明自然而然就萌发了遁世之念。“静念园林好,人间良可辞。”“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无力拯救社会,只能拯救自己,不能实现理想,但求保全人格,于是他选择了归隐,选择了逃避,归隐任道是其洁身自好、保持高尚操守的唯一途径。归隐后纵情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之中的陶渊明是否就抛却了济世除暴的思想,完全钟情于自然山水了呢?没有。归隐后的一些诗歌可以证明。他虽然努力使自己满足于田园生活的乐趣,有时甚至以醉酒忘世,或用道家顺应自然的态度对待人生,但这些都不能完全消除他壮志未遂的苦闷。《杂诗》第二首曰:“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聘;念此怀悲凄,终晓不能静。”从中可以看出诗人在光阴虚掷中极度矛盾不安的心境。在《咏荆轲》中作者对失败的英雄抱以惋惜之情,并给予高度赞扬:“其人虽已没,

千载有余情。”而陶氏又何尝不是一个“欲有为而不能”的人!显然,诗人醉情于“而无车马喧”的田园风光时,心中亦萌动着一股不熄的火。可以说,放弃理想对诗人来说是极端痛苦的,惆怅的,无奈的,这种痛苦在他与官场诀别之初应该比较强烈。

由以上分析,我们不难猜想被称为“与官场决裂回归田园的宣言”的《归去来兮辞》的思想感情应该是非常复杂的。不错,《归去来兮辞》总的感情基调应该是快乐的,但我们更应该知道,作者快乐情感的获得,是以自己青年时代“大济苍生”的奋斗理想作为殉葬品换来的。告别了官场,意味着告别了过去的梦想。“徒设在昔心,良晨讵可待。”我们不难看到陶渊明在痛下决心,高唱“归去来兮”的同时,又在安慰自己“奚惆怅而独悲”;在“复驾言兮焉求”的感叹中,又包含着作者多少失落和伤感!当他饱览名山胜景时,那“无心出岫”的云难道不是在为“误落尘网中”的他而伤怀?“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处在怡然自得的隐居生活中的作者,也需要以琴书来排解心中的忧愁、郁闷,而这忧愁、郁闷怎会是缘于他醉情的田园山水!作者虽然放弃功名,但他不可能放弃理想,这位自认为“心为形役”的诗人不时需要忍受因调整失衡的心理,重新为理想和现实定位而带来的痛苦,尽力说服自己“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因此可以说,此时的陶渊明是欣喜有之,惆怅有之,无奈有之,痛苦亦有

之,可谓“快乐并痛苦着”。 邢长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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