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那些玩具和游戏

我能记得的第一个玩具是母亲用鸡蛋壳做的小灯笼。那时小妹还没出生，母亲挺着大肚子在厨房做饭，嘴里轻哼着黄梅调。我看着母亲用竹筷将鸡蛋上端的壳轻轻敲碎，倒出蛋黄蛋清，拿一根白线一头拴在一根筷子上，另一头栓了半根火柴，再将火柴放进空蛋壳中拉抻了放进我手中。自从父亲出长差把四个半孩子都丢给她一个人，几个月来我没见她有那样的好心情。后来有一次剥蚕豆的时候，她用两粒黑沙子当眼睛摁进蚕豆两侧，用一柄分叉的小树叶当鱼尾巴，给我做过一个挺像样的金鱼。

十多岁的姐姐放暑假的时候和几个大些的孩子上山砍柴，回家后从手套里抓出一个二寸多长的绿蚱蜢放进罐头瓶里递给我，我有了第一个活玩具。几天后姐姐正低头摘菜，我看见一只马蜂落在她背上就用手去扑，结果被蛰了一下，才知道不是什么活物都可以当玩具。

后来觉得好玩的是抽陀螺。普通陀螺就是锯一截树枝，树皮刮干净把一头削尖，顶端挖一个凹坑将一个铁珠子砸进去。有家里大人用单位车床做陀螺给孩子玩，自然漂亮很多，玩的人也神气。孩子们一起玩陀螺，玩着玩着就把陀螺往一起抽，看谁的陀螺经撞不会摔倒。最经撞最霸气的是直接用碗口粗的松树干做的，树皮也不刮掉，可这样的陀螺转起来费劲，要先用两手扶着用力旋转再赶紧用鞭子抽。不像小陀螺可以将鞭子一圈圈绕在陀螺身上，然后右手一拉左手一松，陀螺飞到两米高的空中落地还一样飞转。做陀螺也有省事的，偷偷将家里大人纳鞋底用的锥子铁杆部分剪断了留下一公分长，那锥子柄陀螺抽起来欢蹦乱跳像个精灵，缺点是一撞上别的陀螺自己就飞滚到一边去了。最好的鞭子是用旧轮胎里面裹着橡皮的丝线做的，有力道用得久。

还有滚铁环，用一个铁钩子推着一个铁圈跑得大汗淋漓，锻炼身体的目的乐乐呵呵就达到了，比干跑步有趣。滚铁环的极致是后来直接用一根木棍推着一个板车轮胎的破铁圈跑起来，那动静太大有时免不了挨骂。

抽陀螺滚铁环大致是单人游戏，丢石块之类算是最早的集体游戏。几个孩子每人找半块砖头立在那里代表自己，隔十来米另一端画一条线，各自拿一块顺手的石头站在线后努力把别人的砖头砸倒，最后倒的是赢家。这游戏后来就演变成赌输赢了，立砖头改成地上画一个圆圈，里面摆上筹码，各自按预赛顺序轮流站在线后丢出手中的铁块（不知什么原因铁块被叫作“老鳖”）去把圆圈里的筹码铲出去，谁铲出去的归谁。筹码有桃核杏核、废纸折叠的三角块、冰棒棍之类。我后来不玩了，大人从床底下扫出一大堆长霉的冰棒棍。倒不是我能赢，是我肯花时间到处去捡。背心扎进短裤里就当背包用，捡到了就扔背心里，大人不在家冰棒棍就堆在胸前进屋，在家就进屋之前把它们挪到背后，趁大人不注意溜进房间。不怕晒不怕脏也不怕那些小木棍硌人。

玩玻璃球我们叫作“打弹子”也挺有趣，规则是地上画一条线，线前方几米远挖一个弹子差不多大的坑，叫作“窝”，看谁的弹子先进窝。进窝以后就可以攻击其他人的弹子，击中了就可以用自己的弹子砸别人的三下。理想效果是把别人的弹子砸坏了，自己的完好无损，事实常常是两败俱伤。最开始玩的弹子是跳棋盒里的花玻璃球，中看不中用，很容易就砸成两瓣露出里面的油漆来。然后就有人把玻璃厂用来吹瓶子吹灯泡的玻璃球拿到小摊去卖，有一种酱油色的比较结实但是不常有卖的，我曾经买了浅蓝色普通弹子放进铁缸子里泡上酱油，再放炉子上煮半天。这事足以证明我从小热爱科学实验，尽管酱油煮玻璃球实话说没发现有什么效果。后来规则也改了，弹子进窝以后再击中别人的弹子，就把它变成自己的战利品。中国人的赌性和输赢观似乎是天生的，没有大人教过我们这些，顶多有大孩子做些指点，算是“薪火相传”好了。

我们小时候能看到的电影就《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这几部战争影片，加上几部样板戏，样板戏好像除了《海港》和《龙江颂》外其它也都是打仗的，一个小男孩如果

没有玩具枪就没人当你是男孩不带你玩。最早的能打出“子弹”的枪很简单，就是火柴盒后面绑上一个木夹子，上面绑半根钢锯条，锯条前端的小孔穿一根橡皮筋，子弹是用油毛毡剪成一厘米见方。用木夹夹住半块小油毛毡，留半块露出来好挂住拉过来的橡皮筋，“开枪”就把木夹捏松，“子弹”就被橡皮筋弹射出去。由于这样的枪打出的子弹会乱飞，完全没有准头，很快就被更先进的“武器”取代。新武器是用铁丝做出手枪甚至冲锋枪的形状，前端上方张开像弹弓，两边分叉绑上几根串在一起的橡皮筋。子弹最初是用废纸卷成半寸长短，挂住橡皮筋拉至枪的后端，开枪的时候扣动扳机，一根铁丝就把挂着的子弹推上去被橡皮筋准确地射向目标。有了像样的武器，小伙伴们就分成两拨，像模像样地打起仗来。由于被这样的枪弹击中真会痛，打仗的时候就要有作战计划，有冲锋有掩护什么的，被几把枪指着脑袋的时候也只能乖乖举手投降。后来子弹升级，有人用起铝芯或者铜芯的粗电线来，就有人被打哭了，然后武器连同打仗游戏就被家长们全面禁止。

女孩子们的玩具和游戏比较斯文，有一种游戏是用一根毛线两头接在一起，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将毛线绷在手指上翻出各种造型花样；玩的是心灵手巧。还有一种是玩四块猪腿关节里面的小骨头加一个豆腐干大的沙包，每块小骨头有四个面，玩的时候把沙包高高扔起，迅速把小骨头都摆成某一个面朝上，再接住沙包；玩的是眼疾手快。踢毽子跳绳算是比较剧烈的运动，在地上画几个方块然后在方块中间蹦来蹦去我就不知道有什么意思和乐趣了。我看着觉得比较有趣的是跳橡皮筋，两个女孩用身体或者双手绷紧连一起两三米长的橡皮筋，另一个有节奏地用脚或钩或踩那橡皮筋，人像蝴蝶上下翻飞，嘴里还唱念着什么“马兰开花二十一”。我搞不懂马兰开花和二十一有什么关系，但是喜欢看。

我现在常常翻动记忆。未来属于未来，过去才属于自己。我们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对于我们自己而言，很大程度上在于能不能把我们沉积在记忆中的爱与美好挑出来、留下来，用心酿成香甜的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