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名地名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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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我曾就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2年1月出版的《英语姓名词典》,写过一篇《英语姓名词典与外国人名翻译问题》,发表在2002年第12期《博览群书》杂志上。
近读景德祥先生《从―默克尔‖谈起——小议德语人名的音译》的文章(《中华读书报•学林》2006年4月26日),觉得似乎还有必要再谈谈这个问题,并且连带涉及
地名翻译,因为二者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通常都采用音译的办法,很少采用意译。
原因很简单,人名和地名,即令意思很清楚,也是不宜意译的。
地名还有少数可以意译,例如―牛津‖、―好望角‖,人名则几乎无例外都应该音译。
例如英语姓―Snow‖不能意译为―雪‖,只能音译为―斯诺‖;德语姓―Faβbinder‖不能意译为―箍桶匠‖,只能音译为―法斯宾德‖;俄语姓―Молотов‖不能意译为―锤子‖,只能音译为―莫洛托夫‖——尽管原名斯克里亚宾(Скриабин)的那位革命者当初取这个假名就来自俄语―молот‖(锤子)。
语音有差别,音译难准确
景德祥先生认为现在一些德语人名音译不恰当,举了许多例子,但是他所建议的一些译法也未必就恰当。
例如他说―Nietzsche‖译为―尼采‖不准确,准确的音译应该是―尼切‖、―尼策‖或―尼秋‖。
然而读者很容易发现切、策、秋这三个汉字读音相差何其大也,可以用它们中的一个来译―-tzsche‖,不正说明译得都不准确吗?德汉两种语言语音不尽相同,这是音译很难都准确的根本原因。
例如,德语变元音ü与汉语韵母―ü‖类似,但覿和觟在汉语里都没有相同或相近的音,这样有覿和觟的德语人名(像景先生举到的例子Vller)要音译成汉语就不可能准确。
德语又多有辅音连缀的现象,像上面所说―Nietzsche‖里的―-tzsche‖便是典型例子。
古汉语曾经有过类似情况,例如―笔‖字现在的声母是―b‖,古代曾经是双声母―bl‖。
双声母在汉语里早已消失,遇到德语(以及其他语言)的辅音连缀就不大好译。
辅音连缀―Sch‖在―Schüssel‖里与―ü‖相拼还不难翻译,在―Schmidt‖和―Schr觟der‖里它都不与元音相拼,翻译起来就不容易了。
把不与元音相拼的―Sch‖译作―施‖,大概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译法,―Schleicher‖、―Schlendorf‖、―Schneider‖、―Schwarz‖都是这样。
实际上德语―Sch‖发音与汉语―施‖、―许‖都不大一样,译成哪一个都很难算得上准确。
两位当总理期间为中国人民熟悉的德国人施密特和施罗德,还有以演―茜茜公主‖为我们喜欢的奥地利电影明星罗米•施奈德(Romy
Schneider),都姓―施‖,如果让他们改姓―许‖,许多中国人恐怕会感到陌生。
德语如此,其他许多语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各种语言的语音有一些是相同或者相近的,音译起来不困难,但遇到那些差别大、或者一种语言里有而另一种语言里无的语音,就不好办了。
法语发鼻化音的字母组合―gn‖(例如二战著名战场、比利时法语区的Bastogne),法语、德语、西班牙语、俄语都有而又不太一样的颤音,都是汉语没有的,音译起来都不可能准确。
对于汉语,还存在一个有其音而无其字的问题。
例如,法语姓―Dubois‖里的辅音―d‖与汉语拼音声母―d‖类似,―u‖则接近汉语拼音韵母―ü‖(与德语变元音―ü‖类似而不同于元音―u‖),按说应该容易翻译了吧,然而汉语没有读―dü‖的字,只好用读―du‖的字代替。
那样的字倒很多(都、读、堵、杜等),于是音译为―杜布瓦‖。
德国地名―Düsseldorf‖译作―杜塞尔多夫‖,也是同样原因。
音译欠准确,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约定俗成的译名不准确的不在少数,可以小调,不宜大动
我在《英语姓名词典与外国人名翻译问题》一文中曾经建议,凡已有约定俗成译法的应该一律从―俗‖,即令原来的译法不大合适,也不要轻易更改。
人们熟悉的许多约定俗成的译名,实际上都存在与景先生所说阿登纳、俾斯麦、毛奇那样音译不准确的问题,译自英语的丘吉尔(Winston
Churchill)和杜鲁门(Harry S.Truman),译自法语的戴高乐(Charlesde
Gaulle)和大小两―仲马‖(Alexander Dumaspère和Alexander
Dumasfils)都是这样。
二战苏联名将朱可夫(Г.К.Жуков)的名字大家都不陌生,但俄罗斯诗人В.А.Жуковский(1783-1852)却约定俗成地译作―茹可夫斯基‖。
应该说―Жу‖音译为―茹‖比―朱‖准确,但如果把朱可夫改成―茹可夫‖,恐怕许多对那场战争的历史很熟悉的人也会问:―他是谁?‖民族名、地名、国名音译不准的例子就更多了,―俄罗斯‖或―俄国‖俄文是―Россия‖,英文是―Russia‖,何―俄‖之有?德语―germanisch‖译作―日耳曼的‖,―deutsche‖译作―德意志的‖,准确吗?就连景先生提到但并未表示异议的歌德,德语―Goethe‖当中的辅音―t‖是类似汉语拼音声母―t‖还是―d‖?―Goe‖音译成汉语是难以准确的,因为汉语没有与―oe‖相同或相似的韵母,但―the‖音译成汉语完全可以更准确一点,改不改?类似的还有法兰西、西班牙、葡萄牙、比利时、丹麦、巴西等许多人们熟悉的名字。
约定俗成的译名很多都是不准确或者欠准确的,其原因有的可以说清楚,有的就不大容易说清楚。
景先生说到―方言的影响‖、―语种的穿帮‖以及―生硬的更改‖,其中―语种的穿帮‖恐怕是一个重要原因。
德国南部那个叫―巴伐利亚‖的州,显然就不是从德语―Bayern‖而是从英语―Bavaria‖译过来的,其首府慕尼黑显然也不是译自德语―München‖而是译自英语―Munich‖。
不过后者标注的读音是[mju:nik],那里面的[k]是怎么变―黑‖的?恐怕也很难说清楚。
上面提到―germanisch‖译作―日耳曼的‖,大概与法语有关,因为只有在法语―germanique‖(日耳曼的;日耳曼人,日耳曼语)、―germaniser‖(日耳曼化)里―ge‖的发音[廾藓]才与汉语―日‖相近。
现在突出的问题是许多已经有约定俗成译法的人名,一些人偏要另译,不明白是出于无知,还是存心让人看不懂。
例如谢天振先生曾经在2002年9月27日《文汇读书周报》上批评一本评述伽达默尔哲学的书,指出作者把英国著名诗人蒲伯(AlexanderPope,1688-1744)译为―坡‖,这就与美国著名诗人爱伦•坡(Edgar
Allan
Poe,1809-1849)相混。
我也曾指出《中外期刊文萃》1997年第18期《希特勒的遗嘱》一文把纳粹德国著名人物戈林(Hermann
Gring)译为―格宾‖,戈培尔(Joseph Goebbels)译为―格贝尔斯‖,里宾特洛甫(Gertrudvon Ribbentrop)译为―里本特罗普‖。
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一些教科书也出现这种问题,例如我手头有一本注明―卫生部规划教材‖的《医学微生物学》,人民卫生出版社1999年6月第4版第21次印刷,就把微生物学奠基人之一、1905年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科赫(Robert Koch,1843-1910)译为―郭霍‖。
1982年中国为他发现结核杆菌100周年专门发行过纪念邮票,这本高校教材的编写者都是微生物学的专家,对那个德国人应该是很熟悉的。
如果约定俗成的译名只有少数不准确,我们大可更改过来,不再念白字、错字。
问题是那样的译名太多了,而且不少名字很难甚至不可能改得准确,怎么办?―Dumas‖译成―仲马‖确实不准确,改成―杜马‖好一点,但仍然算不得准确。
获得1929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德国作家托马斯•曼(Thomas
Mann)虽然有名,但中国人知道他、尤其是读过他作品的就不很多,把―曼‖改成―芒‖也许影响不大(其实仍欠准确),但《基度山伯爵》、《三个火枪手》、《铁面人》作者大仲马,《茶花女》作者小仲马,在中国知名度都非常高,如果改成大小―杜马‖,情况会怎样?给毛奇更改译名问题也许不大,如果让丘吉尔、戴高乐、德意志、俄罗斯、法兰西、西班牙、葡萄牙、比利时、苏格兰都―正名‖,情况又会怎样?
我认为,约定俗成的译名即使不能一律从―俗‖,也只能小调,不宜大动;大动会引起混乱,而且是大范围的混乱。
做点影响面有限的调整是可以的,例如考古界通常把发掘特洛伊遗址闻名的德国人―HeinrichSchlieman‖译为―谢里曼‖,那就不妨仿照施密特、施罗德、施奈德的办法译作―施里曼‖。
―一名一译‖与―一名多译‖
同样的名字翻译应该相同,亦即―一名一译‖,这似乎是不言而喻的事,但在约定俗成的译名里也不乏例外。
例如,美国第五位总统(1817-1825年在位)叫―James Monroe‖,汉语翻译为―门罗‖,他以提出―Monroe
Doctrine‖(汉译―门罗主义‖)而闻名。
百年之后美国出了一个在西方非常著名的性感明星,原名―Norma Jean
Mortenson‖,但艺名却选了与门罗总统一样的姓,这样全名就成了―M arilyn
Monroe‖,汉语翻译为―玛丽莲•梦露‖。
―门罗‖和―梦露‖都译自―Monroe‖,是典型的一名二译,但要把二者统一起来,就有点麻烦。
要是把性感明星改成―门罗‖,恐怕太严肃了一点,不够―性感‖;让总统改叫―梦露‖,则恐失之轻佻,延伸下去―梦露主义‖会让人怎么想?
看来音译―Monroe‖比较好的办法还是保留现已存在的―一名二译‖,因为名字不只是符号,还负载了一定的―文化信息‖。
―一名二译‖另一个有趣的例子是―Charles‖,目前的英国王储就叫这个名字,我们译为―查尔斯‖。
其实这个名字汉语最初多半译作―查理‖,早期取了洋名字的买办便有不少张查理、陈查理、宋查理。
后来虽然通行―查尔斯‖,但作为国王的名字仍然译作―查理‖。
查尔斯王子日后如果继位为王,排下来正好在1660年复辟的―CharlesII‖(查理二世)之后,当为―CharlesIII‖,这样就产生一个问题,届时我们是译成―查理三世‖呢?还是译为―查尔斯三世‖?
值得注意的是,欧洲语言里许多人名有着共同的来源,例如来源于基督教《圣经》人物,但一些名字宗教界的译法与世俗的译法就不一样。
―Michael‖便是一例,它本是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天使长‖(archangel),《圣经》中文本译作―米迦勒‖,还专门有个纪念他的节日(9月29日),叫做―Michaelmas‖(米迦勒节)。
但作为普通人名字却译成―迈克尔‖,例如美国著名篮球明星乔丹就叫―Michael
Jordan‖。
这位―天使长‖还被看作德国的护佑圣徒,所以德国男子叫这个名字的也很多,与乔丹同龄的联邦德国著名游泳运动员格罗斯全名就是―Michael
Gross‖。
德语拼写与英语相同但读音不同,通常音译为―米歇尔‖或―米切尔‖。
西班牙语则拼写也略有区别,作―Miguel‖,音译为―米格尔‖。
俄罗斯人叫这个名字的也不少,俄文作―Михаил‖,音译―米哈伊尔‖,罗曼诺夫王朝第一位沙皇(1613–1645年在位)就叫这个名字(МихаилI,米哈伊尔一世)。
除一些名字宗教界译法与世俗译法不大一样以外,不同宗教同一名字的译法常常也小有差异。
例如犹太人通常把自己的祖先追溯到―Abraham‖(亚伯拉罕,基督教称呼与此相同),但这同一个老族长伊斯兰教却称―Ibrahim‖(易卜拉欣)。
他与女奴夏甲(Hagar)所生的儿子《圣经》称为―Ishmael‖(以赛玛利),伊斯兰教却称为―Ismail‖(伊斯梅尔)。
名从主籍
罗曼诺夫王朝第一位沙皇的英语译名是―Michael
I‖,显然我们不应该根据它译作―迈克尔一世‖,而只能根据俄语译作―米哈伊尔一世‖。
也就是说,应该从姓名主人的母语译出,遵从―名从主籍‖的原则。
应该按―名从主籍‖原则翻译的名字很多,上面说到的―Charles‖就是一个。
戴高乐也叫那个名字,然而他是法国人,就不能译作―查尔斯‖或―查理‖,应该译作―夏尔‖。
因为法语―ch‖的读音不同于英语―ch‖而类似于英语―sh‖,词尾的―s‖不发音。
英语、法语写法相同而读音不同的―Charles‖都来自日耳曼语,原意―大丈夫‖。
现代德语作―Carl‖(如Carl
Zeiss)或―Karl‖(如KarlMarx),汉语音译为―卡尔‖。
到西班牙语它又变成―Carlos‖,音译―卡洛斯‖。
西班牙国王多有叫这个名字的,1516年西班牙统一后的第一位国王英语称―Charles I‖,其实就应该叫―Carlos I‖,―(西班牙的)卡洛斯一世‖。
1519年他又被选为德意志第一帝国皇帝,英语称―Charles
V‖,其实应该叫―Karl V‖,―(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卡尔五世‖。
与―Charles‖类似,有着共同来源、但在欧洲不同语言里有不同形式的名字还很多,而且其中不少是常用名。
在翻译的时候,都不宜一律按英语翻译,而应该从姓名主人的母语译出。
大众传媒与人名翻译
为了不造成人名翻译上的混乱,大众传媒负有重要责任。
在这方面,我们的许多大报、大刊是做得很好的。
总的说来CCTV-1和新闻频道做得很好,别的频道就不都那么令人满意了。
举个例子,德国上届政府(施罗德政府)的外交部长姓―Fischer‖,他在CCTV-1和新闻频道上经常露面,译为―菲舍尔‖,但同是这个姓的一位德国跳水运动员,CCTV-5一位著名主持人却总译为―菲斯切尔‖。
体育频道涉及的人名比较多,一些不常见的名字译得不当也许难免,但―Fischer‖是个来源于职业(渔夫)、与英语―fisher‖相当的常见姓,自创译法就显得可笑了。
景德祥先生的文章告诉我们,外国人名新闻出版部门规定得有―标准译法‖。
我认为,不管规定得准不准,按标准统一都比无标准混乱要好。
即使是尚未制订标准译法的不大常见的名字,同一报刊或者电视台至少也应做到译名统一,不闹在一个频道(一个版面)叫―菲舍尔‖而在另一个频道(另一个版面)叫―菲斯切尔‖的笑话。
当然有关部门应该把―标准译法‖制订得尽量准确一点,新华社、中央电视台都人才济济,会各种语言的记者、编辑都有,做到这一点大概不算苛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