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古建筑笔记.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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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古建筑笔记
书山有路觅渡何处
“我们正在毁灭这座伟大的古城,不是因为战争、革命,而是因为建设。”
曾有无数个知识分子,在无数个年月,怀着无数个目的,赶赴这座都城,为的是同一件事情:科考。今天要追溯的,只是这些书生中的一位,我们试图拨开历史的灰尘,站在他的鞋子里,打量四百年前的皇都。
今天的这座城市,此处很像东京,彼处很像纽约,这个公寓叫罗马花园,那个景观叫新左岸、南上城、东四环普罗旺斯……穷惯了穷怕了的人民,用这种不伦不类的建筑,满足他们对传说中的西方生活的向往。当然,几百年来没大变动的地界儿也不少,大多游人如织,成贤街的国子监是个例外。
尚文崇儒的历任王朝,都设有自己的中央学府,即所谓的“国学”。虞之上庠,夏之东序,殷之瞽宗,周之辟雍,汉代称太学,自隋朝起易名“国子监”,自此后,从长安到洛阳,从开封到金陵……凡宫城之所在,便有它的踪迹,可惜这一个个撒满金粉的华丽城市,仍无法阻挡历史的劫数,它们最终无一幸免,全部毁弃,有的尚存遗迹,有的只剩地名可考,有的则彻底消失在了史书的蛛丝马迹里。如今唯一存世的,就是北京东城区安定门内成贤街的这一处,始建于元代,是世上最后的国子监,历八百春秋,劫后余生,你看那殿内古槐,仍是亭亭如盖。
成贤街上有四座牌楼,是如今的北京唯一仍保存的街道牌楼,而其余如东四牌楼、东单牌楼、前门大街牌楼等已在民国和解放后陆续拆除。我们上文中提到过,牌楼主要有街巷牌楼、庙宇牌楼、陵墓牌楼等几种。解放初期,关于北京城内牌楼的存废,学术界曾有过多次激烈的交锋,然而最后,如你所知道的那样,政府并未采纳梁思成夫妇以及郑振铎等人的意见,街道上的牌楼除成贤街这四座外,其余全部搬迁或拆除,而公园坛庙内的牌楼则多数原样保留。为此,梁先生几次痛哭,毛主席闻后表示:“古董不可不好,也不可太好。北京拆牌楼,城门打洞也哭鼻子,这是政治问题。”
据说梁先生当年最爱的是西便门内历代帝王庙里的两个牌楼:“北京的古代牌楼属这两座构造形式最好,雕作最精致,从牌楼的东面向西望去,有阜成门城楼的衬托。晴天时还可以看到西山,特别美,尤其是傍晚落日的时候。”《城记》里记载,为了争取保留这两座牌楼,他曾给周总理写信,极富诗意地描述了帝王庙牌楼在夕阳斜照,渐落西山时的美丽景象,总理很客气,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2005年末,首都博物馆新馆落成,1954年拆毁的历代帝王庙牌楼被复建后滑稽地杵在了博物馆的大厅里,牌楼的部分构建是当年拆卸后保存的原件,其上描金绘彩,华丽精神,朱红梁柱,光可鉴人。不知是否有人仍记得,那些曾经为了保护这座古城、以及古城背后所承载的中华文化,而呐喊疾呼,奔走多年,四处碰壁,乃至鼻青脸肿,捶胸痛哭的几个没落文人。
即便是唯一幸存的成贤街牌楼,也已并非明代原样,而是在民国后以水泥柱代替了木柱。这四座牌楼分为内外两对,匾额上分别题着“成贤街”(外侧)和“国子监”(内侧),格局均
为“一间二柱三楼”式,柱出头,悬山顶,两端还有垂花柱。
垂花柱不必解释,前文提及的垂花门上就有。所谓的柱出头,是指牌楼的每根楼柱冲出脊外,高于楼顶,柱顶覆以瓦制或琉璃云罐(又称毗卢帽)以防木柱被风雨侵蚀,此类牌楼多建于街道,相对应的还有不出头式牌楼,则多建于建筑如庙宇祠堂之前。牌楼的楼顶和房屋的楼顶类似,依规格从高至低有庑殿顶式、歇山顶式、悬山顶式、和硬山顶式几种,其中以重檐庑殿顶、重檐歇山顶为级别最高。
所谓庑殿顶式,是指屋顶有四面斜坡,一条正脊和四条斜脊,屋面稍有弧度。
比庑殿顶稍低一档的是歇山顶式,它的斜脊在中部折断了一次,“歇”了一歇,由此得名,故而它的侧面也只有半坡。其中高规格的重檐歇山顶,上半部分是歇山顶式,在它的下面则多出来四条依脊,所以加上一条正脊、四条垂脊,便称作又称九脊顶。
悬山顶式,屋面只有双坡,两侧伸出山墙之外。屋面上有一条正脊和四条垂脊,又称挑山顶。还有最后一种硬山顶式,屋面双坡,两侧山墙同屋面齐平,或略高于屋面。
此外,没有正脊的攒尖顶(如天坛祈年殿)、坡形的卷棚顶也是有的。仅以下面这张图为例,中间的三大建筑从左至右依次是太和殿、中和殿和保和殿。作为传说中的金瓦金銮殿,太和殿侧面的坡就没有断,是规模最高的重檐庑殿顶,保和殿的侧面只有半坡,是重檐歇山顶,同理的,图片右侧离我们最近的这个建筑,是单檐的歇山顶。至于在太和殿与保和殿中间的“中和殿”,没有正脊,只有四条垂脊,是所谓的攒尖顶。
(国子监街)
(梁枋上的彩画已经模糊脱落了,镏金匾额仍是簇新的)
国子监的大门名叫集贤门(和成贤街一样直白^+++^),两则设有八字影壁。虽说是始建于元朝,但鉴于历代统治者都有搭积木的兴趣和野心,在明清两朝,国子监都有过不小的改扩建,解放后又一度被辟为首都图书馆的所在地,而如今真正属于元朝的遗迹,也许只剩下大成殿下的那株柏树了,这棵树相传为大元国立大学第一任校长:国子监祭酒许衡手植,明朝时曾剐落了大奸臣严嵩的官帽,后世说它有灵性,叫它“除奸柏”。
经集贤门、穿大学门,正对着的是一个琉璃牌坊。所谓琉璃牌坊,是以砖石铸造,并在表面贴以琉璃瓦,北京的琉璃牌坊并不多,且大多设在寺院等地,如香山卧佛寺、北海天王殿等,国子监的这个黄色琉璃牌楼为三间四柱七楼庑殿顶,阳面额书“圜槁教译”,阴面为“学海节观”。
琉璃牌楼后有个建于乾隆年间的气派建筑,号称北京第六大宫殿——辟雍。出典即前面提到过的周朝时的天子之学。辟雍是个曾被汪增祺戏称为“大轿子”的建筑,它周边的楼宇也都很有趣,下一章里会有专门的篇幅来描述这些雕梁画栋的地方。
与国子监一墙之隔的是孔庙,元代以后官方祭孔的地方,复辟后的袁世凯也曾到此参拜,老舍自沉的前日就是在这儿接受批斗,而今则是首都博物馆(旧馆)的馆址。北京的孔庙不如曲阜那个规模大,格局则是类似的,我们会在讨论祠堂、宗庙等建筑的时候继续说它。
孔庙的前院有元、明、清三代所有科举进士的提名碑一百九十八块,共51624个名字。每块碑上先是照例的称颂当朝天子、诸位先贤,而后就开始记录每位本科中举之人的姓名籍贯,格式依次是一等进士及第三人,即状元、榜眼、探花;二等进士出身,约六十人;三等同进士出身,约三百人。模糊了刀光剑影,琅琅书声,筛掉了屡试不第的唐伯虎蒲松龄,只选取金榜题名的幸运儿,将他们的名字永篆于此。然而其中的绝大多数,仍然连身世、性度、经历都不可考,碑上清晰可辨的一个个名字,忠诚的记录了曾经功名,这功名不仅代表着八百年来知识分子全部的光荣与梦想,也隐含着他们此后或荣耀或乖舛的人生,这功名的泡沫终于被时间打碎,抛入尘土,然这碑林静静伫立,平和叙说着,那逝去了的,遗忘了的,也许曾惊心动魄、扣人心弦的传说。
不远处有个六十岁上下的妇人,惊呼她找到了李鸿章的名字,招呼着她的同伴去看,附近的游人也都好奇地凑过去,她乐着对身边的人说:我就看见一个也安徽人,一看是合肥的,瞧他的名字,居然是认识的!呵呵呵!